九幽深處,絕陣之內。
無盡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粘稠得連時間都在這裏腐朽。九根通天徹地的青銅巨柱釘穿虛空,每根柱上都纏繞着粗如山脈的鎖鏈,鎖鏈的盡頭,貫穿了一具枯槁的軀體。
那軀體早已看不出人形。
皮肉被萬年罡風削盡,只剩漆黑如琉璃的骨骼。骨骼表面布滿細密裂紋,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崩碎。唯有頭顱眼眶中,兩簇幽藍色的火焰還在頑強燃燒。
那是林隕最後的神魂之火。
“帝昊……霓裳……”
火焰微弱地跳躍着,傳遞出這兩個刻入骨髓的名字。
一萬年前,他是鎮壓諸天、萬族共尊的“隕尊”,執掌【諸天星辰訣】,麾下神將如雲。他的結義兄弟帝昊,是他從屍山血海中背出來的生死之交。他的道侶霓裳神後,曾與他共飲星河,許下永恒。
然後,他們聯手將他騙入這九幽絕陣。
“大哥,你的道……太慢了。”帝昊的聲音穿透萬載光陰,依舊清晰如昨日,“諸天需要一場徹底的清洗,而你的心,還守着那些螻蟻般的生靈。”
霓裳的聲音更輕,卻更刺骨:“林隕,你的愛太沉重。我要的,是母儀諸天,不是陪你做那些無謂的守護。”
九根鎮魂釘貫穿要害,絕陣吞噬修爲。他們抽走了他的本源,奪了他的神國,將他的神魂囚禁於此,用萬載時光慢慢磨滅。
恨嗎?
火焰劇烈跳動。
不,恨太輕了。他要的,是親手將他們的神座砸碎,將他們的驕傲踩進泥濘,將他們在意的一切——他們新的神國、他們締造的秩序、他們虛僞的愛情——全部葬入永夜。
就像他曾經封號的含義:諸天隕落,唯我獨尊。
“快了……”火焰感受着神魂最後的流逝,“這萬載折磨,也將絕陣磨出了一絲裂痕……”
他集中最後的神魂之力,化作一根比發絲細千萬倍的魂針,刺向絕陣最薄弱處——
“咔嚓。”
微不可聞的碎裂聲。
一道比針尖還細的裂隙,在絕對的黑暗中一閃而逝。
林隕最後的神魂之火,毫不猶豫地投入那道裂隙。
***
**青嵐城,林家測魂殿。**
“林隕,武魂:碎石。品級……廢品。”
測魂石旁,須發皆白的三長老面無表情地宣布結果,聲音在寂靜的大殿中回蕩。
殿內聚集着林家年輕一輩的子弟,此刻,各種目光落在測魂台中央的少年身上——憐憫、嘲諷、幸災樂禍、如釋重負。
少年約莫十五六歲,身材瘦削,穿着洗得發白的青色布衣。他低着頭,看着測魂石上那團灰撲撲、毫不起眼的光暈,那是“碎石武魂”的顯化,最底層的存在,甚至無法輔助修煉,只能用來……鋪路。
“果然。”人群中傳來低語,“三年前還是天才,九歲感應靈氣,十歲踏入淬體三重,結果呢?練功走火入魔,修爲盡廢,武魂也廢了。”
“可惜了,當年他還是咱們林家第一天才,連城主府的大小姐都和他訂了婚約。”
“婚約?呵,今天納蘭家來人,你以爲是來敘舊的?”
議論聲不大,卻字字刺耳。
林隕緩緩抬起頭。
那是一張清秀卻蒼白的臉,眼神卻不像一個十五歲少年應有的空洞或憤怒,而是一種深不見底的沉寂,仿佛萬年古井,投石不驚。
他緩緩握緊拳頭。
不,不是這具身體的記憶在翻騰。是另一股龐大到足以撐爆星辰的記憶,正在他靈魂深處蘇醒——無盡神戰、星辰隕落、兄弟背叛、摯愛倒戈、萬年封印……
兩種記憶瘋狂沖撞。
他是林隕,青嵐城林家子弟,父母早亡的孤兒,曾經的少年天才,如今的廢人。
他也是林隕,諸天隕尊,曾腳踏星河、一念覆滅萬千世界的至高存在。
兩種身份,兩個極端,在這一刻強行融合。
頭痛欲裂。
但他死死咬着牙,沒有發出一絲聲音。萬載封印的折磨都熬過來了,這點靈魂融合的痛苦,算什麼?
“肅靜!”
高台上,家主林鎮南沉聲開口。他年約五旬,面容威嚴,目光掃過台下少年時,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情緒——有關懷,但更多的是疲憊和失望。
“武魂已測,都散了吧。”林鎮南揮揮手,“林隕,你留下。”
人群散去,眼神各異。最後離開的幾個少年,更是毫不掩飾臉上的譏誚。
大殿空曠下來。
林鎮南走下高台,來到林隕面前,沉默了片刻,才道:“隕兒,你的身體……當真無法恢復了?”
林隕感受着這具身體——經脈淤塞,丹田破損,氣血虛浮。走火入魔留下的暗傷,幾乎斷絕了修煉之路。加上這廢品武魂……
放在前世,這等傷勢他彈指可愈。但如今,他只剩一縷殘魂,修爲盡失,連最低級的淬體境都不如。
“大伯,”他開口,聲音沙啞,卻帶着一種奇異的平靜,“我會想辦法。”
林鎮南看着他眼中那不符合年齡的沉寂,心中莫名一顫,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有件事,你要有準備。納蘭家……來人了。是納蘭嫣然親自來的,還有雲嵐宗的一位長老。”
納蘭嫣然。
這個身體記憶中最明亮的名字。青嵐城第一天才,城主之女,九歲淬體四重,十二歲突破開脈境,被雲州三大宗門之一的雲嵐宗收爲核心弟子。他們從小訂有婚約,曾是青嵐城人人稱羨的金童玉女。
直到三年前,林隕走火入魔,淪爲廢人。
“來退婚的?”林隕問,語氣平淡得像在問天氣。
林鎮南沉重地點頭:“人在正廳。隕兒,大伯知道你委屈,但……納蘭家勢大,雲嵐宗更是我們得罪不起的。待會兒,無論他們說什麼,你且忍耐。家族……會給你補償。”
忍耐?
林隕抬起眼,看向殿外明晃晃的天空。
萬載之前,他忍耐過嗎?沒有。面對域外天魔億萬大軍,他一人一矛殺穿了九重防線。面對諸天神魔的圍攻,他祭出本命星辰,砸碎了半個神域。
這一世,重活一次,還要忍?
“大伯,”他忽然開口,“我的父母,當年真的是意外身亡嗎?”
林鎮南臉色驟變:“你……你說什麼?”
“三年前我走火入魔前夜,有人在我的修煉室香爐裏,加了‘亂魂草’的粉末。”林隕緩緩道,“亂魂草並非致命毒藥,卻能讓人修煉時心神恍惚,極易岔氣。而那天晚上,唯一進過我修煉室的外人,是二長老的孫子,林浩。”
林鎮南瞳孔收縮:“你有證據?”
“沒有。”林隕搖頭,“但我記得味道。而現在,林浩是家族新一代的第一天才,剛剛測出了五品‘青鋒劍武魂’。”
大殿死寂。
林鎮南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拳頭緊握,骨節發白。家族內鬥,竟到了如此地步?謀害同族天才,這已觸犯族規底線!
“此事……我會查。”林鎮南聲音發寒,“若屬實,定給你一個交代!”
林隕卻不再多說。他現在的實力,不足以追究。當務之急,是解決眼前的麻煩,然後……盡快恢復實力。
“走吧。”他轉身,朝正廳方向走去,“去會會我那‘未婚妻’。”
背影瘦削,卻挺得筆直。
林鎮南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間竟覺得,這個被所有人視爲廢物的侄子,體內似乎沉睡着某種極其可怕的東西。
正廳。
氣氛凝重。
主位上,林鎮南端坐。左側是林家大長老、二長老等核心人物。右側,則坐着三人。
爲首的是一位身着月白長袍的老者,胸口繡着雲紋山巒圖案,那是雲嵐宗的標志。老者閉目養神,氣息淵深如海,赫然是元丹境強者!
老者身旁,坐着一名少女。
約莫十六七歲,一身水藍長裙,肌膚如雪,容顏精致絕倫,尤其是一雙眸子,清冷如寒潭。她端坐着,脊背挺直,帶着宗門弟子特有的傲氣。正是納蘭嫣然。
少女身後,站着一名錦衣青年,抱臂而立,眼神倨傲地掃視着林家衆人,嘴角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
林隕走進正廳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
納蘭嫣然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波動——是惋惜?還是如釋重負?旋即恢復冰冷。
“林隕見過家主,諸位長老。”林隕抱拳行禮,不卑不亢。
“隕兒來了。”林鎮南點頭,“坐吧。”
林隕在末位坐下,正好與納蘭嫣然相對。
雲嵐宗老者此時睜開眼,目光如電,掃過林隕。那一瞬間,林隕感覺仿佛被凶獸盯上,靈魂深處傳來刺痛——這是高位修行者對低階的本能壓制。
但他面色不變,連眼神都未躲閃。
老者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歸於平淡。一個廢人,心性堅韌些也不足爲奇。
“既然人已到齊,”納蘭嫣然開口,聲音清脆,卻透着疏離,“林伯父,嫣然今日前來,是爲了一事。”
她頓了頓,從懷中取出一卷鑲着金邊的婚書,放在桌上。
“三年前,林隕哥哥天賦卓絕,嫣然仰慕,兩家定下婚約。但如今,時過境遷。”她語氣平靜,卻字字如刀,“嫣然已拜入雲嵐宗,追尋無上武道。而林隕哥哥……武魂已廢,修爲盡失,你我已是雲泥之別。”
廳中一片死寂。
林家衆人臉色難看,卻無人敢出聲反駁。雲嵐宗長老就在眼前,元丹境的威壓若隱若現。
“故此,”納蘭嫣然繼續道,“嫣然懇請,解除婚約。”
她站起身,朝林鎮南微微欠身:“此事是嫣然之過,願以一粒‘蘊脈丹’作爲補償。此丹可溫養經脈,對林隕哥哥的傷勢或有益處。”
說着,她取出一個玉瓶,放在婚書旁。
蘊脈丹,二階丹藥,價值不菲,對經脈損傷確有奇效。拿出此丹,已是給足了林家面子——至少在她看來。
林鎮南拳頭緊握,手背青筋暴起。退婚本就是奇恥大辱,對方還如此“客氣”地拿出補償,簡直是把林家的臉面放在地上踩!
但他不能發作。爲了家族。
“納蘭小姐……”林鎮南深吸一口氣,正要說話。
“我不同意。”
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
所有人愕然望去。
林隕緩緩站起身,走到廳中,目光直視納蘭嫣然。
“婚約是兩家所定,你說退就退?”他語氣平淡,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給我一個理由。真正的理由。”
納蘭嫣然蹙眉:“我剛才已經說了……”
“那些是借口。”林隕打斷她,“真正的理由,是你覺得我配不上你了,覺得林家太小,容不下你這尊未來的真龍了。對嗎?”
納蘭嫣然臉色微變。
她身後的錦衣青年冷笑開口:“小子,嫣然師妹給你留面子,你別不識抬舉!一個廢人,也配問理由?這婚約,今日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話音未落,一股開脈境的氣勢壓向林隕!
林隕身體一晃,臉色更白,卻一步未退。他看向那青年:“你是何人?”
“雲嵐宗內門弟子,趙焱!”青年傲然道,“嫣然師妹的師兄。”
“雲嵐宗的規矩,”林隕緩緩道,“是允許弟子插手他人私事,還是允許仗勢欺人,強逼退婚?”
趙焱臉色一沉:“你!”
“趙師兄。”納蘭嫣然抬手制止,她看着林隕,眼中最後一絲波瀾也消失了,只剩徹底的冰冷,“林隕,你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強留這份婚約,對你、對林家,都沒有好處。”
她拿起婚書和玉瓶,遞向林隕:“好聚好散吧。蘊脈丹,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林隕沒有接。
他看着那卷婚書,看着眼前這張曾經讓他這具身體主人魂牽夢縈的臉,忽然笑了。
笑聲很輕,卻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嘲諷。
“納蘭嫣然,”他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整個正廳,“你覺得,我林隕,缺你這顆丹藥?”
他伸手,卻不是接婚書,而是從懷中取出另一卷略顯陳舊的婚書——那是他父親留下的副本。
“婚約可以解除。”
林隕的聲音陡然轉冷,一字一句,如金石墜地:
“但不是你退我的婚——”
他雙手抓住婚書兩端。
“刺啦——!”
布帛撕裂的聲音,刺耳無比。
兩半婚書被他隨手扔在地上,如同丟棄垃圾。
滿堂死寂。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納蘭嫣然和雲嵐宗長老。
林隕抬頭,目光如刃,直刺納蘭嫣然:
“是我林隕,今日休了你!”
“轟——!”
仿佛驚雷炸響!
納蘭嫣然臉色瞬間煞白,嬌軀微顫,難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兩半婚書。休……休了她?他竟敢休了她?!
趙焱勃然大怒:“小雜種,你找死!”氣勢轟然爆發,就要動手。
“趙焱!”雲嵐宗長老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卻帶着不容違逆的威嚴。他深深看了林隕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此子……不對勁。那種眼神,那種氣勢,絕不是一個十五歲廢柴該有的!
林隕卻不管他們如何想,他彎腰,撿起那個玉瓶,掂了掂。
“至於這丹藥……”
他看向納蘭嫣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林隕縱然淪爲廢人,也還沒落魄到,需要接受施舍的地步。”
說罷,他手腕一抖。
玉瓶劃過一道弧線,“啪”地落在納蘭嫣然腳邊,丹藥滾落出來,沾滿塵土。
“帶着你的施舍,滾出林家。”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耳光,狠狠抽在納蘭嫣然臉上。
她渾身顫抖,從小到大,她何曾受過如此羞辱?!眼中瞬間涌起淚光,卻死死忍住,只剩無盡的羞憤和……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慌亂。
“好……好!”納蘭嫣然咬牙,聲音發顫,“林隕,今日之辱,我記住了!”
她猛地轉身,就要離開。
“慢着。”
林隕再次開口。
他走到廳中央,目光掃過納蘭嫣然,掃過雲嵐宗長老,最後落在趙焱身上。
“納蘭嫣然,你以爲這就完了?”
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聲音卻異常平穩,傳遍整個林家府邸:
“三年!”
“給我三年時間!”
“三年之後,我會親上雲嵐宗,當着天下人的面——”
他指向納蘭嫣然,字字誅心:
“敗你!”
“我要讓所有人知道,今日不是你納蘭嫣然退婚,而是我林隕——休妻!”
話音落下,整個林家,鴉雀無聲。
納蘭嫣然猛地回頭,死死盯着林隕,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雲嵐宗長老眯起眼,元丹境的氣息隱隱波動。
趙焱更是氣得臉色鐵青,殺意幾乎凝成實質。
而林家衆人,從家主到仆役,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個站在廳中、脊梁挺得筆直的瘦削少年。
瘋了……他一定是瘋了!
一個廢人,向雲嵐宗的核心弟子、青嵐城第一天才,立下三年之約?還要打上雲嵐宗?
這已經不是狂妄,是自尋死路!
但不知爲何,看着少年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竟無人敢出聲嘲笑。
林隕說完,不再看任何人,轉身,朝廳外走去。
腳步很穩。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走到門口時,他微微停頓,側過頭,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
“哦,對了。”
“記得告訴雲嵐宗——”
“三年後,我會去踢山門。”
“讓他們,準備好。”
說完,他跨出門檻,消失在了刺目的陽光中。
正廳內,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雲嵐宗長老緩緩吐出一口氣,看向林鎮南,語氣復雜:
“林家主,貴家族……出了個不得了的人物啊。”
“只是,不知是福是禍。”
他搖搖頭,起身:“嫣然,走吧。”
納蘭嫣然最後看了一眼地上撕碎的婚書和沾塵的丹藥,緊咬嘴唇,轉身跟上。
只是轉身的刹那,她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林隕……**
**我會在雲嵐宗,等你三年。**
**等你來送死!**
***
小院破敗,雜草叢生。
這是林隕父母留下的院子,自從他們“意外”身亡後,便荒廢了。林隕搬回來後,也無力打理。
關上門,隔絕了外界所有的目光和議論。
林隕背靠木門,緩緩滑坐在地。
“噗——”
一口黑血猛地噴出,染紅了身前的地面。
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氣息萎靡到了極點。
方才在正廳,他以殘魂之力強行硬扛元丹境威壓,又以意志支撐說出那些話,早已是強弩之末。這具身體,太弱了。
但,值得。
他擦去嘴角血跡,眼神卻亮得駭人。
退婚之辱,必須當場反擊!否則,心氣一失,武道之路上將永遠留下裂痕。他立下三年之約,不僅是爲了爭一口氣,更是爲自己定下一個不容退縮的目標!
“雲嵐宗……納蘭嫣然……”
林隕低語,眼中寒芒閃動。
這只是開始。這具身體的仇,要報。前世的仇,更要報!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恢復實力。
他盤膝坐好,心神沉入體內。
經脈淤塞如沼澤,丹田破碎如漏勺,氣血虛浮似遊絲。更麻煩的是,靈魂與肉身尚未完全融合,魂力微弱得幾乎感應不到。
“這種傷勢,尋常丹藥根本無用。除非……”
林隕心神凝聚,嚐試感應靈魂深處。
萬載封印,他的本命神器【諸天星辰圖】早已崩碎,功法記憶也被磨滅大半。但似乎……還有一樣東西,跟着他的殘魂,來到了這個世界。
他閉目凝神,意識朝着靈魂最深處那一點微光探去。
就在意識觸及光點的刹那——
“嗡!”
腦海劇震!
一片浩瀚、死寂、破碎的景象,轟然展開!
那是一片無垠的虛空,但虛空之中,漂浮着無數星辰的殘骸、大陸的碎片、幹涸的河床、斷裂的山脈……一切都蒙着一層灰敗的死氣,仿佛一個被徹底毀滅的宇宙墳墓。
而在“墳墓”的中央,懸浮着一塊殘缺不全的青銅陣盤。
陣盤上刻着密密麻麻、古老到無法辨識的符文,正是——九幽絕陣的核心!
林隕的意識劇烈震顫。
絕陣核心,竟然與他殘魂共生,化作了一片……體內世界?
不,這還不是世界。這是一片死亡的廢墟,一個被封印的囚牢。
但就在這片廢墟的中央,那殘破陣盤的上方,懸浮着一點微弱卻堅韌的——
光。
那光芒,透着一種吞噬萬物、演化一切的原始氣息。
與此同時,一股信息涌入林隕意識:
【萬象天獄(殘)】
【狀態:初步共生,極度殘缺】
【當前功能:微弱能量感應(可感知十丈內富含能量之物)】
【演化進度:0%】
【警告:宿主靈魂強度不足,肉身強度不足,無法主動激活。僅可在瀕死或極端情緒刺激下,被動觸發吞噬本能。】
林隕睜開眼,眸中精光爆射。
萬象天獄……絕陣核心所化……吞噬演化……
他猛地看向院中角落裏,一塊不起眼的、布滿青苔的黑色石頭。
那是他父親當年從礦山帶回來的“廢石”,質地堅硬卻毫無靈氣,一直丟在那裏。
但此刻,在林隕的感知中,那塊石頭內部,竟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灼熱的能量波動!
“這是……”
他強撐着站起,走到石頭邊,伸手觸摸。
冰涼粗糙。
他閉上眼,集中全部精神,想象着靈魂深處那點“光”……去吞噬!
沒有任何反應。
肉身太弱,靈魂太虛,根本無法主動驅動。
林隕皺眉,忽然想起信息中的提示:“僅可在瀕死或極端情緒刺激下,被動觸發……”
極端情緒?
他回想起正廳中,納蘭嫣然拿出婚書時,這具身體本能涌起的屈辱、憤怒、不甘……以及他撕毀婚書、立下誓言時,那股沖破一切的決絕!
就是那種情緒!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回憶當時的每一個細節,讓那股屈辱和憤怒再次在胸中燃燒!
心跳加速,血液奔流!
靈魂深處,那點“光”似乎……微微跳動了一下。
有戲!
林隕咬牙,更瘋狂地催動情緒。前世被背叛的恨,今生被羞辱的怒,兩股情緒交織,幾乎要將他淹沒!
“嗡——”
腦海中,那點光終於亮了一分!
與此同時,他按在黑色石頭上的手掌,傳來一股冰涼而貪婪的吸力!
“咔嚓。”
石頭表面,裂開一道細紋。
一絲微不可察的、赤紅色的灼熱氣流,順着裂縫滲出,被手掌吸入,沿着殘破的經脈,艱難地流向丹田,最終匯入靈魂深處那片“廢墟”。
“轟!”
廢墟中央,那點光,明顯亮了一瞬!
而更讓林隕震驚的是,隨着那絲赤紅氣流被吸收,他掌下的黑色石頭,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色澤,變得灰白、酥脆,最後“譁啦”一聲,化爲一地粉末!
粉末中,一點芝麻大小的、晶瑩的赤紅色結晶,滾落出來。
“這是……‘火銅精粹’?”林隕撿起那粒結晶,感受到其中精純的火屬性能量,眼中終於露出狂喜!
火銅精粹,是一階煉器材料,通常蘊含在火銅礦深處,需要淬煉才能提取。而這塊被所有人視爲廢石的石頭裏,竟然藏着一粒!
雖然量極少,但對現在的他而言,無異於雪中送炭!
更重要的是——【萬象天獄】,真的能吞噬萬物,提取精華!
“雖然只能被動觸發,效率極低……但至少有了希望!”林隕緊緊握住那粒火銅精粹。
有希望,就能撬動整個世界!
他將火銅精粹貼身收好,目光掃過破敗的小院,掃過院外那廣闊的天地。
雲嵐宗,納蘭嫣然,三年之約……
還有這身體父母的“意外”,家族的內鬥,前世的背叛……
一條充滿荊棘、卻通往絕巔的路,已然在腳下展開。
他回到屋內,盤坐於破爛的床榻上。
窗外,夕陽西下,餘暉如血。
林隕閉上眼,開始以最笨拙的方式,引導體內那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氣感,嚐試沖擊第一條淤塞的經脈。
痛楚如潮水般涌來。
但他面色不變。
萬載封印之痛,遠比這劇烈千倍、萬倍。
“這一世……”
他心中默念,每一個字,都像是用靈魂刻下:
“我要走的,是一條屍山血海鋪就的通天路。”
“所有擋在我面前的——”
“皆可殺。”
夜色,悄然籠罩了小院。
而在靈魂深處,那片名爲【萬象天獄】的死亡廢墟中央,那點微光,在吞噬了第一絲能量後,似乎……永恒地,亮了一絲。
(作爲一個十幾年的讀者,如今走上了寫書的路,想把心理的小說寫出來和大家分享,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