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最後的意識，停留在電腦屏幕刺眼的藍光上。連續熬了三個大夜趕項目，心髒那陣絞痛襲來時，她只來得及看見聊天窗口裏老板跳出的又一條“盡快修改”。
然後就是黑暗。
再睜眼時，她正趴在一張冰冷的玻璃櫃台上。額頭頂着的是蒙塵的收銀台，鼻腔裏充斥着廉價香薰和灰塵混合的古怪氣味。
她猛地直起身。
眼前是一家狹小的便利店。日光燈管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忽明忽暗地照着貨架上略顯凌亂的商品。幾包薯片掉在地上，自動門敞開着，門外是沉沉的、泛着不正常暗紅色的霧氣。
這不是她的辦公室。
凌霜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還是那雙手，指甲修剪整齊，指節因爲長期敲鍵盤而有些微微變形。但身上穿的，卻是一件陌生的淺灰色連帽衛衣和深色運動褲。
記憶像潮水般涌來，又混亂地退去。加班、心髒劇痛、黑暗……然後，她就在這裏了。
“怎麼回事……”她喃喃自語，聲音在空曠的店裏顯得格外清晰。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作爲一名曾經帶領團隊處理過無數次緊急項目的組長，越是混亂的時刻，越需要理清頭緒。第一，確認環境；第二，確認自身狀況；第三，尋找信息和出路。
她迅速檢查了自己。身上沒有傷口，衣物完整，口袋裏空空如也。店裏除了她，似乎沒有別人。貨架上的商品雖然有些凌亂，但大部分都還在。她走到門邊，看向外面。
血紅色的霧幾乎籠罩了一切，能見度不足十米。街道對面建築的輪廓模糊不清。沒有車聲，沒有人聲，只有一種詭異的、仿佛從很遠地方傳來的、斷續的……嘶吼？
這不正常。
凌霜的心沉了下去。她退後兩步，目光快速掃過便利店。食物、水、日用品。在不明狀況下，一個相對封閉、有資源的地方，比貿然沖進那紅霧要安全得多。
她反手試圖拉上自動門，卻發現門早已失靈。於是她迅速行動起來，用盡力氣將門口沉重的飲料冰櫃推過來，斜擋在入口處，形成一道簡陋的屏障。做完這一切，她才略微鬆了口氣，背靠着冰櫃滑坐在地上，開始整理思緒。
穿越？這個只在小說裏看過的詞蹦了出來。但眼前的景象，和她認知裏的任何一場自然災害或事故都對不上。那紅霧，那死寂，那隱約的嘶吼……
突然，一陣冰冷、毫無感情的電子音，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
【檢測到適配生命體……意識鏈接中……】
【鏈接成功。末日觀光與美好生活重建系統，爲您服務。】
凌霜渾身一僵。
【掃描宿主信息……掃描完成。姓名：凌霜。狀態：健康。所處環境：編號SH-07區域，‘紅霧危機’爆發初始點。當前文明完整度評估：17%（持續下降中）。】
眼前，淡藍色的半透明面板憑空浮現，上面流動着清晰的字跡。
不是幻覺。
【新手引導任務發布。】 系統的聲音繼續着，內容卻讓凌霜愣住了。
【任務名稱：災變時刻的溫暖慰藉。】
【任務描述：真正的強大，源於對美好的不懈追求。請在安全的室內，品嚐一份熱氣騰騰的自熱火鍋。請宿主自行尋找任務物品。】
【任務獎勵：能量點x50，純淨水（500ml）x10，初級身體強化藥劑x1。】
【失敗懲罰：無。】
【時限：3小時。】
自熱火鍋？
這個危機四伏的末日開局，系統的第一個任務，是讓她找火鍋吃？
凌霜：離譜。
這系統是認真的嗎？
短暫的無語後，凌霜深吸一口氣，認命。
系統出現了，任務發布了，不管這任務多麼離譜，它至少提供了一個明確的目標，以及——獎勵。
能量點、純淨水、身體強化藥劑。這些名詞無一不在暗示着，這個世界已經不能用常理度之，而系統提供的，很可能是生存下去的關鍵。
她站起身，目光銳利地掃視便利店。安全？這家店目前看起來還算安全，除了擋不住的紅霧和未知的外界威脅。至於自熱火鍋……
她記得這種便利店通常會在泡面區附近，擺放一些速食米飯和自熱食品。
她走向貨架，動作迅速但盡量不發出太大聲音。貨架上的商品蒙着一層薄灰，似乎有一段時間沒人打理了。她很快在靠牆的貨架底層找到了目標——幾種不同品牌的自熱小火鍋和米飯，數量不多，大概六七盒。
她隨手拿起一盒寫着“麻辣牛肉火鍋”的，看了看保質期，還好，沒有過期。又順手將旁邊幾盒不同口味的一並取下，抱在懷裏。
就在她準備轉身去找水時——
“吼……呃啊……”
一聲清晰了許多的、非人的低吼，從門外不遠處傳來。
凌霜立刻蹲下身，借着貨架的遮擋，從冰櫃與門框的縫隙向外望去。
紅霧中，一個歪斜的身影正踉蹌着走近。那是一個男人，穿着破爛的西裝，一只鞋子不見了，腳上滿是黑紅色的污跡。他的動作極不協調，脖子以一種怪異的角度歪向一邊，臉上……布滿了暗青色的血管，眼睛渾濁不堪，毫無焦點。
更讓人心悸的是，他的嘴角掛着可疑的深色液體，喉嚨裏不斷發出“嗬嗬”的聲響。
喪屍。
這個詞瞬間擊中凌霜的大腦。所有關於末日的影視文學作品描述，在此刻與現實重合。
那“喪屍”似乎被便利店這邊的動靜吸引，搖搖晃晃地朝門口走來，越來越近。凌霜能清晰地看到它手上幹涸的血垢，和西裝前襟大片的深色污漬。
她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手心滲出冷汗。擋在門口的冰櫃並不厚重，如果被持續撞擊……
跑？店裏空間有限，沒有後門。躲？又能躲到哪裏去？
就在那喪屍伸手快要碰到冰櫃時，凌霜腦中靈光一閃。她記得剛才在貨架上看到過……工具區！
她屏住呼吸，像貓一樣輕盈而快速地竄向便利店最裏側。那裏有個小貨架，掛着一些便宜的雨傘、手套，還有——幾把用塑料殼包裝起來的家用錘子和螺絲刀。
她毫不猶豫地扯下一把錘子，撕開包裝。木柄握在手中，沉甸甸的質感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與此同時，門口傳來“砰”的一聲悶響。那喪屍開始用身體撞擊冰櫃了！冰櫃微微滑動，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沒時間猶豫了！
凌霜握緊錘子，繞到冰櫃側後方。從這個角度，她能看到喪屍小半個身子。它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她，只是執拗地、一下下撞着障礙物。
腎上腺素在飆升。凌霜知道自己沒有退路。她看準那喪屍再次撞向冰櫃、身體微微後仰露出頭頸的刹那——
“砰！”
她用盡全力，錘子砸在喪屍的太陽穴上。
沉悶的撞擊感順着木柄傳來。那喪屍的頭猛地歪向一邊，動作停滯了一瞬。但它並沒有倒下，反而被激怒般，嘶吼着轉過身，那雙渾濁的眼睛似乎“看”向了凌霜的方向，揮舞着手臂抓來！
它的動作比凌霜預想的要快！
凌霜急忙後退，險險避開那烏黑指甲的手。喪屍撲了個空，身體更加失去平衡。凌霜抓住機會，再次上前，這一次她瞄準的是喪屍的膝蓋後方！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喪屍腿一軟，向前跪倒。凌霜趁機繞到它身後，咬着牙，舉起錘子，朝着它後腦與頸椎連接的位置，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下！
一下，兩下，三下！
直到那東西徹底癱倒在地，不再動彈，只有暗紅近黑的粘稠液體從它頭部下方緩緩滲出。
凌霜喘着粗氣，退後幾步，背靠着貨架，握着錘子的手微微顫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種劇烈運動和後怕混合的生理反應。
她殺了一個……曾經是人的東西。
胃裏一陣翻騰，但她強行壓了下去。現在不是脆弱的時候。她看向地上的“屍體”，又看向門外依舊濃重的紅霧。
這個世界，真的徹底變了。
稍微平復呼吸，凌霜立刻行動起來。她先將喪屍的屍體費力地拖到門外不遠處一個角落，用附近散落的破爛廣告布草草蓋住。不是爲了憐憫，而是避免引來更多注意，或者同類。
然後，她迅速檢查了一下冰櫃，確認它依然穩固地卡在門口。做完這些，她才真正回到店內相對安全的位置，看向手中一直沒鬆開的自熱火鍋。
系統的任務……
她走到收銀台後面，這裏相對隱蔽，且有一小塊空地。她撕開火鍋包裝，按照說明操作：取出食材包、發熱包，加水。
當發熱包遇水開始劇烈反應，發出“嘶嘶”聲並冒出大量蒸汽時，凌霜竟感到一絲奇異的安慰。在這死寂而危險的世界裏，這點聲音和熱氣，仿佛成了文明尚存的一縷微弱的證據。
她蓋上蓋子，等待的十五分鍾裏，警惕地注意着門口的動靜。還好，除了更遠處隱約的零星嘶吼，沒有別的威脅靠近。
時間到。她掀開蓋子，一股辛辣混合着肉香的味道撲面而來。在末日開端，這氣味簡直奢侈到罪惡。
她拿起附贈的小叉子，挑起一塊裹滿紅油的牛肉片，送入口中。
味道很普通，甚至因爲塑料包裝和食材本身品質，顯得有些廉價和油膩。但這一刻，凌霜咀嚼着這口滾燙、辛辣的食物，感受着熱量從食道滑入胃中，驅散了身體深處的些許寒意和恐慌。
一種近乎荒誕的踏實感，伴隨着味覺復蘇。
【叮！新手任務‘災變時刻的溫暖慰藉’完成！】
【獎勵發放：能量點+50，純淨水（500ml）x10已存入臨時儲物空間（默念‘系統空間’即可查看及取出），初級身體強化藥劑x1已發放。】
系統提示音準時響起。
凌霜心中默念“系統空間”。一個約莫一立方米的虛擬空間出現在她意識中，裏面整齊碼放着十瓶未開封的純淨水。而那支泛着淡藍色微光的試管狀藥劑，則直接出現在她手中。
【初級身體強化藥劑：小幅全面提升服用者的力量、速度、耐力及神經反應。無副作用。建議立即服用。】
沒有猶豫，凌霜拔開塞子，將冰涼的液體一飲而盡。味道有些像稀釋了的薄荷水。
幾秒鍾後，一股暖流從胃部擴散至四肢百骸。並不痛苦，反而像是泡在溫度適宜的溫泉裏，疲勞和細微的酸痛被迅速驅散。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增長，視線似乎更清晰了些，連聽覺都敏銳了一點。
她握了握拳，體會着身體裏涌動的、比之前充沛得多的力量。這藥劑效果顯著。
有了初步自保的能力，有了基本的水源，還有一個雖然古怪但似乎“有用”的系統。凌霜的思緒快速轉動起來。
便利店不能久留。食物和水有限，防御薄弱，紅霧也不知道是否有毒。她需要一個更安全、更穩固，並且有長期生存潛力的據點。
她開始系統地搜刮便利店。背包在店裏找到了兩個，一大一小。她將大部分真空包裝的食品（巧克力、壓縮餅幹、肉幹）、幾盒自熱食品、所有能找到的電池、打火機、兩把新錘子和一把水果刀，以及那十瓶純淨水（只留兩瓶在外面，其餘放回系統空間節省負重）塞進大背包。小背包則放一些隨時可能用到的雜物和少量食物。
她找到一塊電子表，時間顯示是下午兩點多，但日期完全混亂。她還從收銀台下面摸出一本市區地圖，雖然可能已經部分失效，但仍有參考價值。
就在她收拾妥當，準備思考下一步往哪裏去時——
“救命……有沒有人……救救我……”
微弱的、帶着哭腔的女聲，透過紅霧，斷斷續續地從東南方向傳來。
距離似乎不算太遠，就在隔着一條街的地方。
凌霜動作一頓。
那聲音充滿了絕望和驚恐。在這個喪屍橫行的世界，這樣的呼救聲，很可能意味着一個活人正陷入絕境。
她站起身，走到門口，透過縫隙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紅霧翻滾，什麼也看不見。
去，還是不去？
她剛剛獲得一點力量，對這個世界還知之甚少。貿然行動，風險極大。系統的任務只是讓她吃火鍋，沒讓她救人。
但是……
凌霜腦海中閃過自己猝死前那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閃過電腦屏幕上永遠回不完的工作消息。那種被世界遺忘、孤獨掙扎的感覺，雖然與此刻的末日恐懼不同，但其冰冷的內核，何其相似。
如果連最初遇到同類求救都能冷漠地轉身離開，那她在這個末日裏掙扎求存，最終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只是爲了變成一具更強壯、更會躲避的行屍走肉嗎？
她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錘子。初級強化帶來的力量感還在體內涌動。
系統讓她在末日尋找美好和重建。而“美好”的定義，也許不僅僅是一份火鍋。
至少，她可以去看看。謹慎地。
她背好行囊，將水果刀別在腰間容易抽出的位置，雙手握緊錘子。然後，她輕輕挪開冰櫃的一角，足夠她側身鑽出。
濃重的紅霧立刻包裹了她，能見度更低，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鐵鏽般的腥味。她壓低身形，朝着呼救聲傳來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去。
每一步，都踏入了完全未知的險境。
而就在她離開便利店不到一分鍾，她剛才戰鬥過的地方，那片蓋着喪屍的廣告布，微微動了一下。緊接着，一只膚色青灰、指甲尖銳的手，猛地從布料下伸了出來，抓住了旁邊的磚石。
它的動作，似乎比之前那只，要更靈活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