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晚喉頭發緊,後背緊貼着冰冷的山石,粗糙的紋路硌得生疼。蕭宸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屬於他的氣息——冰冷、銳利,帶着一種近乎非人的壓迫感,密不透風地纏繞上來,讓她每一寸皮膚都在叫囂着逃離。

“好好談一談”這幾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和閻王的催命符沒什麼兩樣。

她下意識地移開目光,不敢再與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對視,視線垂落,正好落在他握着藍皮冊子的手上。那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穩穩捏着那薄薄幾頁紙,仿佛那不是一本破爛冊子,而是某種至關重要、甚至致命的東西。

“我知道的不多,”林晚聽見自己的聲音幹澀得像砂紙摩擦,帶着難以掩飾的顫抖,“真的……就是一些……大概的情節。”她試圖組織語言,腦子裏卻亂成一鍋粥,書裏的劇情、原主的記憶、此刻的恐懼攪在一起,只剩下一些破碎的關鍵詞在沖撞。

“大概的情節?”蕭宸重復,語氣平平,聽不出喜怒,“比如說?”

林晚的心髒又是一陣緊縮。比如說什麼?說他如何從一個溫潤君子變成嗜血魔頭?說他如何親手將歸元宗上下屠戮殆盡?還是說他如何將“慕晚”投入丹爐,聽着她在烈火中慘叫哀嚎,只爲煉出一顆救他心愛之人的丹藥?

不,不能說!至少不能由她這樣說出來!

“比如……”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幾件雜物上——那本基礎劍譜封面上有個模糊的劍痕,“比如你……後來用的武器,不是現在這把‘秋水劍’,而是……”她頓住了,那柄飲血無數的魔刃之名就在舌尖,卻重若千鈞。

蕭宸順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地上的劍譜,神色未動,只淡淡道:“繼續。”

“還有……後來你不住在這裏了,”林晚的視線轉向遠處雲霧繚繞、宛如仙境的歸元宗主峰,“你去了一個……很冷的地方。終年飄雪,有很多……黑色的宮殿。”

魔域,沉淵宮。書裏濃墨重彩描繪的、蕭宸成爲魔尊後的老巢。

這一次,蕭宸沉默了。

山風似乎更冷了些,吹動他的衣擺,月白色的袍角微微晃動。他的目光從林晚臉上移開,投向遠處蒼茫的群山和翻涌的雲海,側臉線條在漸暗的天光下顯得異常冷硬。他沒有反駁,也沒有追問,只是沉默。

這沉默比任何逼問都更讓林晚心悸。

她是不是說得太多了?太具體了?一個“穿書”的荒誕借口,加上這些對未來的“預言”,會不會讓他立刻決定殺她滅口?

就在林晚快要被這沉默逼瘋,幾乎要忍不住拔腿就跑(雖然她知道根本跑不掉)的時候,蕭宸忽然動了。

他收回遠眺的視線,重新落在她臉上。那目光依舊冰冷,審視的意味卻似乎更加濃重,還夾雜着一絲極難察覺的……困惑?或者說,是一種對超出掌控之事物的探究。

“很冷的地方,”他低聲重復,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向她確認,“黑色的宮殿……”

他往前又邁了一小步,距離近得林晚能看清他眼中自己驚恐扭曲的倒影。

“所以,”他微微傾身,聲音壓得更低,帶着一種近乎誘哄,卻又冰寒刺骨的意味,“你躲我,怕我,砸了玉佩,連夜逃跑,都是因爲……這個?”

他舉了舉手中的藍皮冊子。

林晚頭皮發麻,全身的血液都往頭頂沖,又在四肢凍結。她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事實就是如此,可她怎麼敢親口承認?承認她知道他會變成何等可怕的存在,知道他會對她做出何等殘忍的事?

她的沉默,似乎就是最好的回答。

蕭宸盯着她看了幾秒,那雙深淵般的眸子裏,有什麼東西飛快地掠過,快得林晚抓不住。隨即,他嘴角又勾起那點冰冷的弧度。

“有趣。”他說,語氣聽不出是贊許還是嘲弄,“從未有人,以這種方式‘認識’本座。”

他將藍皮冊子隨手合上,卻沒有還給林晚,而是攏入了自己袖中。那動作自然得仿佛冊子本就是他所有。

林晚的心跟着那冊子一起沉了下去。完了,唯一的“證據”也沒了。

“既然你知道這麼多,”蕭宸直起身,目光掃過地上散落的包袱和雜物,又回到林晚蒼白驚惶的臉上,“那麼,你更應該清楚,本座不喜脫離掌控之事,也不喜……被人看透。”

林晚的呼吸幾乎停滯。

“你走不了。”蕭宸平靜地宣判,帶着不容置疑的篤定,“至少在弄清楚這本冊子,還有你所說的‘書’,究竟是怎麼回事之前,你哪裏也去不了。”

“我……”林晚想爭辯,想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是胡謅,但話到嘴邊,對上他那雙眼睛,又生生咽了回去。任何蒼白的辯解,在他面前都顯得可笑。

“回你的住處去。”蕭宸命令道,語氣恢復了那種屬於大師兄的平淡,卻比任何疾言厲色都更令人膽寒,“今日之事,若有第三人知曉……”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未盡之言裏的威脅,比任何具體的懲罰都更讓人毛骨悚然。

林晚毫不懷疑,如果她敢泄露半個字,等待她的絕對是比書裏被煉成丹藥更慘烈百倍的下場。至少書裏那個“慕晚”死前,還對蕭宸心存幻想。而她,已經戳破了那層窗戶紙。

她顫抖着,蹲下身,手忙腳亂地將散落在地上的東西胡亂塞回包袱。動作僵硬笨拙,好幾次差點把東西又抖落出來。她能感覺到蕭宸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冰冷粘膩,如影隨形。

終於,東西勉強塞好了,包袱打了個歪歪扭扭的結。她站起身,低着頭,不敢看他,聲音細若蚊蚋:“我……我回去了。”

蕭宸沒說話,只是側身讓開了半步,留出一條狹窄的通道。

林晚幾乎是挪着步子,從那令她窒息的陰影旁擠了過去。經過他身側時,那股冰冷的鬆雪氣息再次涌入鼻腔,激得她又是一顫。她不敢停留,也不敢回頭,沿着來時的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背上的包袱似乎比來時重了千斤,壓得她直不起腰。

她能感覺到,那道目光一直釘在她的背上,直到她拐過山道彎角,消失在嶙峋山石之後,那如芒在背的感覺才稍稍減輕。

一脫離蕭宸的視線範圍,林晚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她扶住旁邊一棵老樹,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冰冷的夜空氣灌入肺腑,帶着草木泥土的氣息,卻絲毫緩解不了她心頭的驚悸。

她摸了摸空蕩蕩的袖口。那本藍皮冊子……沒了。

那裏面除了第一頁那幅簡陋的“魔尊被雷劈”圖和一些零星批注,後面其實大多是空白,或者是一些她之前沒看懂、現在結合劇情猜想可能是關於某些事件、地點、人物的模糊暗示,語焉不詳,如同讖語。她本以爲自己擁有了某種“先知”的優勢,可冊子被拿走,她才驚覺,那點可憐的、未必靠譜的“信息”,現在成了蕭宸手裏的東西。

而蕭宸,顯然對這本冊子,以及她所說的“穿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種危險的、探究的興趣。

他暫時沒有殺她。是因爲她還有“價值”?因爲她是這冊子的“原主”?還是因爲她提到了蘇清清,提到了那“九樣天材地寶”?

林晚不敢深想。

回到那個充滿陳舊香氣的房間,她反手栓上門,背靠着門板滑坐下去,渾身脫力。計劃徹底失敗。不僅沒跑掉,還引起了未來大BOSS的“高度關注”。接下來怎麼辦?坐以待斃?等他研究完冊子,覺得她沒有價值了,或者覺得她知道得太多了,然後像處理垃圾一樣處理掉她?

不,不能這樣。

她得想辦法。必須想辦法。

夜色徹底籠罩了群山。林晚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住膝蓋,將臉埋了進去。腦子裏飛速運轉,試圖從一團亂麻中理出哪怕一絲頭緒。

原主的記憶,書裏的劇情,蕭宸剛才的反應,那本詭異的藍皮冊子……所有線索交織碰撞。

她猛地抬起頭。

那冊子……原主是從舊書攤買的。一個普通的舊書攤,怎麼會有這種東西?上面那些批注,明顯是有人刻意寫下的,雖然雜亂,但目標似乎直指蕭宸的未來。是誰寫的?寫的人知道多少?蕭宸拿到冊子後,會不會去查這個來源?

還有她自己,“穿書”這個借口雖然離奇,但似乎暫時唬住了蕭宸。他對“未來”表現出了超出尋常的在意,尤其是關於蘇清清和“九樣天材地寶”的部分,她雖然沒說完,但他顯然捕捉到了關鍵。

或許……或許她可以利用這一點?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點燃的一簇鬼火,幽幽地浮現在林晚的腦海。

蕭宸最在意的是什麼?是力量?是權勢?還是……那個讓他不惜墮入魔道、掀起腥風血雨的女主蘇清清?

如果她不能逃,那麼,能不能……“投誠”?以一種極度危險的方式?

主動提供一些“未來”的信息,換取暫時的安全和……觀察的機會?觀察蕭宸是如何一步步變化的,觀察那本藍皮冊子的秘密,觀察……有沒有其他的變數?畢竟,她的“穿書”本身,就是最大的變數。

這無異於與虎謀皮,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可她現在,還有別的選擇嗎?

窗外,傳來幾聲悠遠的鍾鳴,是內門晚課結束的鍾聲。月光透過窗櫺,在地上投下冰冷斑駁的光影。

林晚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山下的燈火在雲霧中明滅,那是她原本計劃逃往的、自由的人間煙火。

而現在,她被困在這半山腰,困在這個即將迎來劇變的仙門,困在一個未來魔尊的視線之內。

她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疼痛。

跑不了,那就……留下來。看看這本“書”,到底會因爲她這只意外闖入的“蝴蝶”,扇起怎樣的風暴。

至少,她現在知道結局。至少,她不會再像原主那樣,傻傻地付出一切,直到被投入丹爐的前一刻,還心存幻想。

她要活下去。不惜一切代價。

夜色濃重,山風嗚咽,仿佛預示着某種不祥的開端。

而屬於林晚(或者說,新的慕晚)的、與虎同穴的求生之路,才剛剛開始。

她轉身,不再看窗外的燈火,開始仔細檢查這個房間。每一個角落,每一件物品,試圖找出任何可能被原主忽略、或者與那本藍皮冊子相關的線索。

時間不多了。蕭宸隨時可能再來找她。

在某個堆放雜物的架子底層,她的手碰到一個硬物。抽出來,是一個落滿灰塵的、巴掌大小的鐵盒,沒有鎖,但盒蓋扣得很緊。原主的記憶裏,似乎完全沒有這個東西的印象。

林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

她用力撬開鐵盒。

裏面沒有金銀珠寶,也沒有靈丹秘籍。只有幾片幹枯的、看不出原本形狀的葉片,一塊黑黢黢的、像是燒焦的木頭碎片,以及……

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泛黃的紙條。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展開紙條。

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墨跡深黑,力透紙背,與藍皮冊子上那些凌亂批注的筆跡,截然不同,卻同樣令人心悸:

“深淵之種,始於微時。破局之鑰,或在異魂。”

林晚的瞳孔,驟然收縮。

異魂……

是在說她嗎?

破局之鑰?什麼局?誰的局?

這張紙條,又是誰留下的?爲什麼會藏在原主的房間裏,而原主毫無印象?

無數疑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捏着這張薄薄的紙條,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沖頭頂。

這潭水,比她想象的,還要深得多。

而她已經,一腳踏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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