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驅散了山林間最後一絲夜的陰翳。
夜寒並未走遠,而是在距離昨夜沖突石洞約五裏外的一處隱蔽崖壁裂隙中棲身。裂隙狹窄,僅能容人盤坐,但位置極佳,背靠堅硬山岩,前方被幾叢茂密的荊棘和垂掛的藤蘿遮掩,從外側幾乎無法察覺,且居高臨下,能俯瞰下方一片狹長的溪谷。
他需要時間消化昨夜的收獲,不僅僅是那些從散修身上順手摸來的零碎物品(幾塊下品靈石、一些劣質丹藥和材料),更重要的是評估自身在實戰中的表現,以及墟氣修爲與常規戰鬥方式的融合程度。
盤膝坐在冰涼的岩石上,夜寒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灰白色的、沉凝厚重的墟氣在經脈中緩緩流淌,帶來一種沉甸甸的力量感。與普通靈氣不同,墟氣的運轉似乎更加“惰性”,更貼近肉身本質,催動起來需要更強的意念和更精細的操控,但一旦成功驅動,爆發出的瞬間力量和破壞性,卻也更加凝聚、更加……沉重。
昨夜對付那幾個散修,他有意壓制了墟氣的直接運用,更多是依靠《百鍛體》淬煉的肉身力量和戰鬥本能。效果不錯,但面對更高層次的對手,或者更危急的情況,墟氣必然要成爲主要手段。
他意念微動,一縷灰白色的墟氣被從丹田氣旋中剝離出來,沿着一條特定的經脈,緩緩流向右手食指指尖。
過程比調動普通靈氣困難數倍,墟氣仿佛有千鈞重量,在經脈中移動緩慢,且對經脈的壓迫感更強。若非他的經脈經過氣眼中精純墟氣的初步改造和拓寬,恐怕光是引導這一縷墟氣,就會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墟氣終於抵達指尖。
夜寒眼神一凝,對着前方岩壁,屈指一彈。
沒有光華,沒有破空聲。
只有一點微不可察的、近乎透明的扭曲空氣波紋,如同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悄無聲息地擴散開去。
“噗。”
一聲輕響。
前方堅硬的灰色岩壁上,距離他指尖約三尺處,出現了一個米粒大小、深約半寸的細小孔洞。孔洞邊緣光滑,沒有任何碎石崩裂的痕跡,仿佛那部分岩石憑空消失了一般。
夜寒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這一指,他並未動用多少真氣力量,純粹是墟氣本身的“質”所帶來的效果。普通靈氣外放,擊中岩石,多是炸裂、粉碎。而這墟氣,卻像是具有某種獨特的“侵蝕”、“湮滅”或者“同化”的特性,直接“抹去”了擊中的那一點物質。
他又嚐試了幾次。發現墟氣離體後,攻擊距離受到嚴重限制,超過五尺,便會迅速消散,威力大減。而且消耗頗大,僅僅是彈出幾縷墟氣,丹田氣旋就明顯縮小了一圈。但其無與倫比的穿透性和那種詭異的“湮滅”效果,在近身搏殺中,絕對是可怕的殺手鐗。
“看來,墟氣更適合作爲關鍵時刻的破防手段,或者附着於兵器之上,增強其鋒銳與破壞力。”夜寒心中了然。這倒是與《斬墟劍意》的路子不謀而合。
他又嚐試將墟氣均勻分布於體表,形成一層極薄的護體罡氣。效果同樣驚人,防御力遠超同階的靈氣護盾,且對能量沖擊和腐蝕性攻擊有着奇特的化解能力。但消耗同樣巨大,難以持久。
“墟氣雖強,但對修爲和肉身的負擔也重。不能作爲常規手段濫用。必須精打細算,用在刀刃上。”夜寒總結道。
接下來,他將注意力轉向識海深處那枚“斬墟劍意”種子。
種子依舊在沉睡,但與他的聯系更加緊密了一些。夜寒能感覺到,自己每一次運轉《歸墟引》,每一次動用墟氣,甚至每一次生死搏殺後意志的凝練,都會讓這枚種子“蘇醒”一絲。它就像一顆需要特定養分的幼苗,墟氣、戰鬥意志、以及他對“斬”之一道的感悟,都是它成長的土壤。
他嚐試着,將一縷精神力纏繞上種子,細細感悟其中蘊含的那一絲冰冷、決絕、破滅一切的“意”。
沒有具體的招式,只有一種純粹到極致的“斬”的意念。仿佛天地萬物,法則時空,皆可一劍斬之。
夜寒沉浸在這種感悟中,不知不覺,竟以指代劍,在空中緩緩劃動。沒有動用真氣,只是純粹心念與那“斬意”的共鳴。
指尖劃過空氣,帶起細微的、仿佛能切割開光線的冰冷痕跡。
他停了下來。眼神若有所思。
《斬墟劍意》的修煉,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日積月累的感悟,需要真正的戰鬥磨礪,也需要……一柄能承載其意的劍。
斷墟劍雖然材質非凡,與他功法契合,但畢竟殘破,靈性大失。將來若有機會,必須想辦法修復,或者尋找更適合的劍器。
整理完修煉所得,夜寒才取出昨夜從那幾個散修身上搜刮來的物品,仔細清點。
收獲比預想的略好。除了十幾塊下品靈石,還有兩瓶品質尚可的療傷丹藥(比他自己那些劣質貨強),一小包“驅獸粉”(能散發令低階妖獸厭惡的氣味),一張繪制得更加詳細、涵蓋了青木鎮及周邊數百裏山林的獸皮地圖,以及幾件帶着血腥味的、似乎是劫掠來的低階法器碎片和材料。
地圖很實用,上面清晰地標注了前往青木鎮的幾條路徑,以及沿途可能遇到的危險區域和資源點。青木鎮位於西南方向約兩百七十裏外,途中需要翻越兩座險峻的山嶺,橫穿一片名爲“鬼哭林”的危險地帶(據說有鬼物和迷陣),最後渡過一條“黑水河”,才能抵達。
路途不近,且危機四伏。
夜寒將地圖反復看了幾遍,牢牢記住路線和注意事項。然後,他將有用的物品重新分類收好,無用的雜物就地掩埋。
做完這一切,日頭已經升高。山林間霧氣散盡,鳥鳴獸吼此起彼伏。
夜寒離開藏身的崖壁裂隙,再次上路。這一次,他目標明確,直奔青木鎮。
按照地圖指引,他選擇了相對安全、但繞行稍遠的一條路徑。沿途,他依然保持高度警惕,精神力如同無形的蛛網,時刻感知着周圍的動靜。遇到有價值的低階草藥或礦物,便順手采集。遇到不開眼的低階妖獸,則迅速解決,取其有用部分。
《百鍛體》和墟氣修爲帶來的強悍肉身,讓他翻山越嶺如履平地,耐力驚人。而墟鑰對氣息的完美隱匿,則讓他避開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兩日後,他翻過了第一座險峻山嶺,進入一片相對平緩的丘陵地帶。
這裏已經能偶爾看到人類活動的痕跡——被踩出的小徑,廢棄的陷阱,甚至還有一兩處早已熄滅的、規模不小的篝火堆殘跡。空氣中也開始出現淡淡的煙火氣和人類聚居地特有的、混雜的氣息。
距離青木鎮越來越近了。
第三日正午,夜寒抵達了地圖上標注的“鬼哭林”邊緣。
這是一片生長着無數扭曲怪樹、終年籠罩着淡淡灰霧的詭異林地。樹木枝幹虯結,形如鬼爪,樹葉呈暗褐色,即使在陽光下也顯得陰森森的。林中寂靜得可怕,連鳥獸的聲響都幾乎絕跡,只有不知從何處傳來的、仿佛女子低泣般的風聲,在林木間穿梭回蕩,故名“鬼哭林”。
地圖上特別標注,此林中有天然迷陣,容易迷失方向,且傳聞有低階鬼物出沒,吞噬生魂。建議結伴而行,或繞行更遠的安全路徑。
繞行需要多走至少五天。
夜寒站在林外,望着那片死寂詭譎的灰霧林地,眼神沉靜。他需要盡快抵達青木鎮,獲取信息和資源。繞行太耽擱時間。
而且,鬼物?迷陣?
他摸了摸胸口的墟鑰。墟氣本源,乃至《歸墟引》的傳承,似乎對這種介於虛實之間、偏向陰穢死寂的存在,有着某種克制?至少,墟鑰的氣息能有效抵御血潭甜腥氣的侵蝕和混沌灰霧的迷失感。
值得一試。
他服下一顆提神醒腦的普通丹藥,又將驅獸粉撒了一些在身上(雖然對鬼物未必有用,但求心安),然後握緊斷墟劍,邁步走入了鬼哭林。
一進入林中,光線驟然黯淡。灰霧如同有生命的觸手,纏繞上來,帶着陰冷潮溼的氣息,試圖鑽入毛孔。風聲變得更加清晰,那低泣般的嗚咽仿佛就在耳邊回響,讓人心底發毛,精神不自覺地緊繃。
腳下的腐殖層厚實鬆軟,踩上去悄無聲息。四周的樹木仿佛活了過來,扭曲的枝幹在灰霧中影影綽綽,如同張牙舞爪的鬼影。
夜寒將《凝神觀想法》運轉到極致,精神力如同探照燈,小心翼翼地掃視着前方和兩側。同時,他悄然引動了一絲墟氣本源的氣息,縈繞在身周三尺之內。
墟氣那沉凝、古老、仿佛能鎮壓一切虛妄的氣息散開,周圍的灰霧似乎微微退避了一些,那惱人的低泣風聲也仿佛變得遙遠模糊了。
有效!
夜寒心中一定,步伐加快,按照地圖上標注的、穿越鬼哭林的正確方向(需要不斷修正,因爲林木和霧氣會影響方向感)前行。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四周景象幾乎一成不變,灰霧、怪樹、死寂。若非精神力時刻感應着地磁和墟鑰那微弱的方位指引,恐怕早已迷失。
就在這時,夜寒的精神力忽然捕捉到側前方,一棵格外粗大、樹皮如同老人臉般褶皺的怪樹後方,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卻充滿陰冷惡意的波動!
不是妖獸,是一種更加虛無、更加冰寒的氣息!
鬼物!
夜寒腳步不停,但全身肌肉已然繃緊,握劍的手穩如磐石。
“嘻嘻……”
一聲尖細、仿佛孩童嬉笑,卻又透着無盡怨毒的聲音,陡然在他耳邊響起!與此同時,左側的灰霧猛地翻滾,一道淡淡的、幾乎透明的白色影子,如同煙霧般凝聚,張開模糊的五官和利爪,朝着夜寒的脖頸撲來!速度奇快,且無聲無息!
夜寒早有準備!
在那白影撲到的刹那,他並未揮劍,而是猛地張口,胸腔鼓蕩,將一絲蘊含墟氣本源的灰白色真氣,混合着強大的氣血陽剛之力,化作一聲低沉卻充滿穿透力的暴喝:
“滾!”
聲浪如同實質的波紋擴散開來,其中蘊含的墟氣沉重古意和旺盛血氣,對那陰穢鬼物而言,不啻於烈日陽炎!
“呀——!”
白影發出一聲淒厲尖銳的慘叫,如同被滾油潑中,瞬間變得稀薄了許多,模糊的五官扭曲,充滿痛苦和驚恐,再也不敢靠近,尖叫着向後飛退,重新沒入灰霧之中,消失不見。
夜寒臉色微微發白。剛才那一聲蘊含墟氣和氣血的暴喝,消耗不小。但也驗證了他的猜測,墟氣和旺盛血氣,對這類低階鬼物確實有極強的克制作用。
他不敢停留,加快腳步,繼續前行。
接下來的路程,又遇到了兩次類似的鬼物襲擊,都被他以類似的方式驚退。越往深處,鬼物的氣息似乎越強,但依舊畏懼他身上的墟氣與血氣。
終於,在林中穿行了近兩個時辰後,前方灰霧漸淡,隱約能看到正常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林木照射進來。鬼哭林,即將走到盡頭。
就在夜寒心中微鬆,準備一鼓作氣沖出林地時——
異變陡生!
前方十餘丈外,灰霧突然劇烈翻涌,形成一個旋渦!旋渦中心,一股遠超之前的陰冷、狂暴、充滿怨恨的氣息轟然爆發!
緊接着,三道人影,踉蹌着從旋渦方向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
兩男一女。看起來年紀都不大,二十上下,身上穿着統一的淡青色勁裝,袖口繡着一片雲紋,似乎是某個小宗門或家族的弟子。此刻三人皆是衣衫破爛,身上帶傷,臉色慘白,眼中充滿了驚惶。
而他們身後,灰霧旋渦之中,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厲嘯響起!一道凝實得多、隱約能看到猙獰面容和利爪的暗紅色鬼影,卷起陰風,朝着三人疾撲而來!速度之快,遠超之前夜寒遇到的白色鬼物!
“師兄!它又追上來了!”那女弟子聲音帶着哭腔,腳下似乎被藤蔓絆了一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師妹小心!”一名男弟子急忙回身攙扶,卻因此慢了半拍。
那暗紅色鬼影已然撲至,利爪帶着森寒陰氣,直抓落在最後那名攙扶師妹的男弟子後心!爪未至,陰寒刺骨的氣息已讓那男弟子後背衣衫結出一層白霜,動作都僵硬了幾分!
眼看就要命喪鬼爪之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側方的林木陰影中掠出!速度之快,竟在空氣中拉出了一道淡淡的殘影!
正是夜寒!
他原本不欲多管閒事,但這三人擋在了他出林的路上,且那暗紅色鬼影氣息凶戾,若任由其吞噬了這三人,恐怕會變得更加難纏,甚至可能波及到他。
更重要的是,這三人穿着統一服飾,顯然是附近宗門或家族之人,或許能從他們口中得到一些關於青木鎮乃至更廣闊地域的最新消息。
電光石火間,夜寒已做出決斷。
他沒有直接沖向鬼影,而是目標明確,直取那落在最後、危在旦夕的男弟子!
在鬼爪即將觸及男弟子後背的刹那,夜寒已然趕到,左手猛地探出,抓住那男弟子的腰帶,發力向後一拽!
“嗤啦!”
男弟子被巨力扯得向後飛退,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鬼爪,只是後背衣衫被陰風撕開幾道口子,皮膚上留下幾道烏青的凍傷痕跡。
鬼影一爪落空,發出憤怒的尖嘯,猩紅的眸子瞬間鎖定了壞它好事的夜寒!
陰風撲面,腥臭撲鼻!暗紅色鬼影舍棄了那三名弟子,化作一道紅光,帶着淒厲的尖嘯,直撲夜寒面門!速度比之前更快,陰氣更重,爪影重重,封死了夜寒所有閃避角度!
那三名死裏逃生的弟子,驚魂未定地看着這一幕,眼中滿是感激和擔憂。他們能感覺到,這突然出現的灰衣少年,修爲似乎並不比他們高多少(夜寒刻意收斂了墟氣波動),如何能擋得住這凶戾的紅衣厲鬼?
夜寒眼神冰冷。面對這凝實凶戾的紅衣厲鬼,尋常手段恐怕難以奏效。
他不再隱藏。
丹田內,那灰白色的墟氣氣旋猛地加速旋轉!一縷比之前試驗時凝實數倍的灰白色墟氣,如同蘇醒的蛟龍,沿着手臂經脈奔騰而出,瞬間灌注到右手緊握的斷墟劍劍鞘之上!
斷墟劍鞘表面,那些黯淡的古老紋路,驟然亮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幽光!
沒有花哨的劍招。
夜寒只是將灌注了墟氣的斷墟劍,迎着那撲來的紅衣鬼影,簡簡單單,向前一刺!
劍出,無聲。
卻仿佛帶着千山萬壑的重量,攪動了周圍陰冷的灰霧與空氣。
灰白色的墟氣,在劍鞘尖端形成一點微芒,並不刺眼,卻仿佛能吞噬光線,散發出沉重、古老、破滅的意蘊。
紅衣厲鬼的猩紅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擬人化的驚懼!它從那灰白色的微芒中,感受到了一種源自本能的、更高層次力量的壓制與威脅!
它想躲,但撲勢太猛,距離太近,已然不及!
“噗!”
輕微的、仿佛刺破了一層厚厚油脂的聲音響起。
斷墟劍鞘的尖端,那點灰白微芒,精準地點在了紅衣厲鬼撲來的、那最凝實的暗紅色鬼爪中心!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緊接着——
“嗷——!”
一聲比之前淒厲百倍、充滿無盡痛苦與恐懼的尖銳鬼嘯,陡然爆發!震得周圍灰霧翻騰,林木枝葉簌簌作響!
那凝實的暗紅色鬼爪,在與灰白微芒接觸的瞬間,如同冰雪遇上了燒紅的烙鐵,竟開始迅速消融、湮滅!不僅僅是鬼爪,那灰白微芒中蘊含的沉重墟氣意蘊,如同病毒般沿着鬼爪向上蔓延,所過之處,暗紅色的鬼軀如同被點燃的紙張,迅速變得稀薄、透明!
紅衣厲鬼瘋狂掙扎、扭曲,想要擺脫那灰白微芒的侵蝕,但那墟氣仿佛附骨之疽,牢牢釘在它身上,不斷湮滅着它的陰氣本源!
僅僅兩三息功夫,那凶戾無比、追得三名宗門弟子亡命奔逃的紅衣厲鬼,便在一聲充滿不甘的絕望尖嘯後,徹底消散在灰白色的墟氣微芒之中,連一點殘渣都未曾留下,仿佛從未存在過。
灰霧緩緩平復。
林中重歸死寂。
只有夜寒,持劍而立,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剛才那一刺,看似簡單,實則幾乎動用了丹田內近半的墟氣本源。墟氣對鬼物的克制效果超乎想象,但這消耗也着實驚人。
他緩緩收回斷墟劍,劍鞘上的幽光悄然斂去。
轉過身,看向那三名目瞪口呆、仿佛見了鬼(雖然鬼剛被消滅)一般的宗門弟子。
三人看着夜寒,又看了看紅衣厲鬼消散的地方,臉上的表情從驚惶、擔憂,迅速轉變爲極度的震驚、難以置信,以及深深的敬畏。
能如此幹淨利落、近乎“淨化”般消滅一頭讓他們束手無策的紅衣厲鬼,這灰衣少年的實力,絕對遠超他們的想象!至少也是煉氣後期,甚至……築基?
“多……多謝前輩救命之恩!”爲首那名年紀稍長、之前攙扶師妹的男弟子最先反應過來,連忙躬身行禮,聲音因爲激動和後怕而微微顫抖。另外一男一女也慌忙跟着行禮,看向夜寒的目光充滿了感激和拘謹。
前輩?
夜寒看着他們,自己這具身體不過十六七歲模樣,比他們還小。不過修真界達者爲先,倒也不奇怪。
“順手而已。”夜寒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你們是何人?爲何深入此林?”
那爲首的男弟子連忙答道:“回前輩,晚輩林風,這是師弟趙虎,師妹蘇婉。我等皆是青木鎮‘流雲武館’的弟子。此番入山,是爲了采摘一種名爲‘陰魄草’的靈藥,爲館主療傷之用。不料誤入這鬼哭林深處,驚動了那紅衣厲鬼,一路被追殺至此……若非前輩出手相救,我等恐已遭不測!”說着,臉上又露出心有餘悸之色。
流雲武館?青木鎮的勢力之一?聽起來像是一個以武入道、或者修真與凡俗武學結合的地方。館主受傷需要陰魄草?這種草藥通常生長在陰氣匯聚之地,確實可能出現在鬼哭林。
“青木鎮如今情況如何?”夜寒問道,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林風略一遲疑,似乎覺得救命恩人問起,不應隱瞞,便道:“青木鎮近來還算平靜,只是……一個月後,‘蒼梧山坊市’三年一度的‘易寶大會’即將在鎮外三十裏的‘落雁坪’舉行,屆時附近數千裏內的散修和小型勢力都會匯聚,魚龍混雜,鎮上近來生面孔多了不少,氣氛也有些緊張。館主也是因爲與人爭奪一份大會請柬,才受了暗傷……”
易寶大會?蒼梧山坊市?
夜寒心中一動。這倒是個獲取資源、打探消息的好機會。魚龍混雜,也意味着更容易隱藏身份。
他點了點頭,不再多問。看了一眼三人身上的傷勢,雖然不輕,但並無性命之憂。
“此林危險,不宜久留。盡快離開吧。”夜寒說完,便轉身,朝着林外走去。
“前輩!”林風連忙叫住,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木盒,雙手奉上,“前輩救命之恩,無以爲報。這是我等僥幸采到的一株五十年份的‘陰魄草’,雖不算珍貴,但也有些價值,還請前輩收下,聊表心意!”
夜寒腳步微頓,看了一眼那木盒。陰魄草,確實是陰屬性靈草,對他無用,但或許能換取一些靈石。
他沒有推辭,接過木盒,隨手收起。“走吧。”
說完,當先朝着林外走去。
林風三人互望一眼,連忙跟上。有這位神秘而強大的“前輩”同行,安全感大增。
四人很快走出鬼哭林,重見天日。陽光灑在身上,驅散了林中的陰寒,三人都長長鬆了口氣,臉上露出劫後餘生的慶幸。
前方不遠,便是地圖上標注的“黑水河”。過了河,再走一段,便是青木鎮了。
“前輩也是要去青木鎮嗎?”林風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夜寒不置可否。
“那……不如前輩與我等一同回武館?館主若是知道前輩救了我等性命,必有重謝!而且前輩實力高強,館主定然樂意結交!”林風熱情邀請道。能結識這樣一位高手,對武館來說無疑是件好事。
夜寒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不必。我習慣獨來獨往。”
他不想與當地勢力牽扯太深,至少現在不想。
林風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不敢強求,恭敬道:“是晚輩唐突了。前輩若在青木鎮有何需要,可隨時來流雲武館尋我等,我等必竭力相助!”
夜寒點了點頭,不再多言,邁步朝着黑水河方向走去。
林風三人站在原地,目送着那道灰色的、略顯單薄卻透着神秘與強大的背影漸行漸遠。
“林師兄,這位前輩……好年輕,也好厲害!”蘇婉小聲道,眼中仍有震撼。
“人不可貌相。這位前輩定然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趙虎感慨。
林風點了點頭,神色嚴肅:“今日之事,回去後不要對外張揚,尤其是前輩的容貌和手段。免得給前輩帶來麻煩,也免得給我武館招禍。我們只需記住這份恩情便是。”
“是,師兄。”兩人連忙應下。
三人又望了一眼夜寒消失的方向,這才互相攙扶着,朝着另一個方向,武館在黑水河邊設立的臨時渡口走去。
而此刻,夜寒已經來到了黑水河邊。
河水如其名,呈現出一種沉鬱的墨黑色,流速平緩,卻給人一種深不見底的感覺。河面寬約二十餘丈,對岸林木蔥蘢,已能看到遠處嫋嫋升起的炊煙和隱約的建築輪廓。
青木鎮,就在前方。
夜寒站在岸邊,望着墨色的河水和對岸的鎮子,眼神深邃。
新的地圖,新的開始。
鬼哭林中初顯的墟氣鋒芒,只是開始。
這蒼梧山坊市的易寶大會,或許會是一個不錯的舞台。
他整了整身上依舊破舊卻幹淨了不少的粗布衣衫,將斷墟劍用一塊灰布仔細纏好背在身後,又將那株陰魄草的木盒藏入懷中。
然後,他尋了一處水淺流緩的河段,深吸一口氣,縱身躍入墨色的河水之中。
水花微濺,人影已如遊魚般,朝着對岸潛去。
河面,很快恢復了平靜,只有墨色的水流,亙古不變地流淌,映照着天光雲影,也映照着岸邊少年悄然渡河、踏入紛擾紅塵的孤獨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