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禁地·懸空洞
洞窟深處的溫度比外面低十度不止。石壁上凝結着千年不化的寒冰,在夜明珠的冷光下泛着幽幽的青芒。水珠從鍾乳石尖端滴落,在潭中蕩開一圈圈漣漪,那聲音在絕對的寂靜中被放大,像心跳。
陳九生盤坐在寒潭中央一方凸起的青石上,只穿單衣,渾身已被凍得發紫。他閉着眼,按陸載塵傳授的“冰心訣”調息,可每一次呼吸,胸口那道封印就傳來灼燙的反抗——極寒與極熱在體內交鋒,像兩軍對壘,他的經脈就是戰場。
“疼嗎?”賀蘭的聲音從岸邊傳來,清冷得不帶情緒。
陳九生咬牙點頭,牙齒咯咯作響。
“疼就記住這感覺。”賀蘭翻開手中竹簡,“朱厭屬火,性暴烈。尋常人遇火,第一反應是撲滅,可你若強行壓制,只會激起更猛烈的反撲。陸師兄教你以寒制熱,是下策中的上策——但真正的上策,是學會與火共舞。”
她頓了頓,抬眼看向陳九生:“就像馴獸。野獸凶暴,你越是用鞭子抽它,它越要咬你。可你若能看懂它何時飢餓、何時焦躁、何時只是想舒展筋骨……那你就能在它暴起前,給它一塊肉,或者讓開一步。”
陳九生睜開眼,眼中滿是困惑:“可它不是野獸,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錯了。”賀蘭合上竹簡,“它不是你的一部分,它只是住在你身體裏的房客。你們共用一具軀殼,但你是主人。主人不需要對房客氣勢洶洶,只需要讓房客明白——這裏是我的地盤,你要住,就得守我的規矩。”
她說得平淡,可每個字都像釘子敲進陳九生心裏。
岸邊另一邊,陸載塵正用朱砂在青石板上繪制一個極其復雜的符陣。他畫得很慢,每一筆都凝神聚炁,額角滲出細汗。那符陣呈九宮八卦狀,中心卻留了個空白,正是陳九生打坐的位置。
“九生,”陸載塵畫完最後一筆,直起身長舒一口氣,“你知道爲什麼師兄七年只讓你學基礎吐納,不傳你任何攻擊法術嗎?”
陳九生搖頭。
“因爲你的‘炁海’與常人不同。”陸載塵走近寒潭,蹲下身,手指輕點水面。漣漪蕩開,倒映的夜明珠光碎成萬千金點,“常人修炁,如掘井取水——井越深,水越多。可你的炁海……”他抬眼,“是座火山。”
“火山?”
“對。火山深處熔岩翻涌,能量無窮,可若出口太小,壓力積聚到極限,就會……”陸載塵雙手做了個爆開的動作,“轟。”
陳九生臉色一白。
“所以師兄不讓你‘掘井’,因爲你的井一掘就通地火。他讓你做的,是在火山口建一座‘控火塔’——不是壓制,是疏導。把噴發變成穩定的地熱,把毀滅變成可利用的能量。”陸載塵站起身,“現在,我來教你建塔的第一層。”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簡,拋給陳九生:“這裏面記錄着‘兩儀導引術’。不要用眼睛看,用你的炁去感應。”
陳九生接過玉簡,觸手溫潤。他閉上眼睛,將微弱的炁息注入——玉簡驟然亮起,無數金色符文如活物般流轉,匯成兩條首尾相銜的陰陽魚,在他腦海中緩緩旋轉。
陰魚主靜,主收,主化。
陽魚主動,主放,主生。
兩儀相生,循環不息。
陳九生福至心靈,開始按符文所示調整呼吸。這一次,他不再單純壓制胸口灼熱,而是嚐試分出一絲意識,像探針般小心地“觸碰”那道封印。
觸碰的瞬間,狂暴的灼熱感幾乎將他吞沒。但他咬牙撐住,按兩儀導引術的要訣,將這股灼熱想象成陽魚——不抗拒,不逃避,只是引導它順着特定經脈緩緩流轉,一圈,兩圈……
奇跡發生了。
當灼熱流經手臂時,他感到指尖發燙,下意識一抬——一縷赤紅色的火苗竟從食指冒出,在寒潭上空搖曳!
火苗很小,小得像燭芯,卻穩定地燃燒着,沒有失控,沒有暴走。
陳九生瞪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
“成了。”陸載塵露出笑容,眼中滿是欣慰,“雖然只是最基礎的火苗,但這證明你的路走對了——朱厭之力不是詛咒,是寶藏。只是這寶藏埋得太深,需要特殊的鑰匙才能打開。”
賀蘭走過來,將一個小瓷瓶放在陳九生身邊:“這裏面是‘清心丹’,我改良過的。服用後十二個時辰內,你的神智會保持絕對清明,就算朱厭之力暴走,你也能保持主人意識。”她頓了頓,“但這藥有代價——藥效過後,你會虛弱三天。非到萬不得已,不要用。”
陳九生握緊瓷瓶,重重點頭。
“申時快到了。”陸載塵望向洞外隱約透入的天光,“第二輪比試要開始。九生,你準備好上場了嗎?”
陳九生低頭看着指尖那縷火苗。火苗很小,很弱,在寒潭的冷氣中隨時可能熄滅。
但他知道,這縷火苗,是他七年來第一次真正“掌控”了什麼。
“準備好了。”他抬起頭,眼中第一次有了光。
同一時刻·三清殿前廣場
第二輪比試的抽籤結果已公布。
水鏡上,郭啓明的名字出現在“甲組首場”,對手是終南山弟子楊雲鶴——一個以輕靈身法和綿密劍炁聞名的年輕高手。而陳九生則被分在“戊組末場”,對手是……青城山弟子李青鋒。
正是上午在廢棄煉丹房密謀的三人之一。
“郭師兄,小心。”林巧娘低聲道,“終南山的‘雲鶴身法’擅長遊鬥消耗,他們喜歡把對手拖垮再一擊制勝。”
郭啓明點頭,目光卻飄向遠處青城山弟子聚集的區域。李青鋒正與同門談笑,偶爾瞥向龍虎山觀戰席的眼神,卻冰冷如毒蛇。
謝滄流不知從哪又摸出個肉包子在啃,含糊不清地說:“青城山那小子眼神不對。啓明,等會兒若對上他,別留手。”
“師叔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謝滄流咽下包子,難得正經,“有些人,你不把他打趴下,他就會一直惦記着你。而惦記你的人多了,麻煩就來了。”
話音未落,銅鍾鳴響。
“甲組首場,龍虎山郭啓明,終南山楊雲鶴,請登台!”
郭啓明起身,黑袍無風自動。他緩步上台,每走一步,周身縈繞的炁息就凝重一分。等他在擂台站定,整個人的氣質已從一柄出鞘的利劍,變成了一座沉默的山。
對面,楊雲鶴白袍飄飄,手持一柄玉骨折扇,含笑抱拳:“郭師弟,請。”
“請。”
比試開始。
楊雲鶴果然如林巧娘所料,一上來就展開身法。他足尖輕點,整個人如白鶴凌空,在擂台上幻化出七八道殘影,真身在哪,根本無從分辨。與此同時,他手中折扇開合,一道道無形劍炁如雨絲般灑落,雖不致命,卻連綿不絕,專攻郭啓明周身要穴。
“開始了。”高台上,終南山長老捻須微笑,“雲鶴這孩子最擅消耗戰,不出一炷香,對手必露破綻。”
張元吉天師不語,只靜靜看着。
擂台上,郭啓明從一開始就沒動。他閉着眼,站在原地,任由劍炁雨點般打在身上——可那些能洞穿青石的劍炁,觸到他周身三尺便悄然消散,像雪花落進火爐。
楊雲鶴眉頭微蹙,身法再變。殘影增至十二道,從四面八方同時攻來,每道殘影都凝出實質的劍光,真真假假,虛實難辨。
這是終南山絕學“雲影千幻”,同輩中能看破者不過五指之數。
郭啓明終於睜眼。
眼中沒有精光,沒有戰意,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靜。
然後他抬手,食指在空中虛畫了一個圓。
很簡單的圓,孩童塗鴉般的圓。
可就是這個圓畫成的瞬間,十二道殘影齊齊凝固!緊接着,所有幻象如鏡花水月般破碎,只留下楊雲鶴真身僵在半空,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你……你怎麼可能……”
郭啓明沒回答,只緩緩收手。隨着他手指收回,那個虛畫的圓竟在空氣中留下淡金色的軌跡,緩緩旋轉,散發出玄奧的波動。
“這是……”高台上,終南山長老猛地站起,“太極意?!不對,不是太極,是……是‘炁域’?!”
張元吉天師終於開口,聲音裏帶着復雜:“這孩子,把自己練成了一座‘雷池’。池內,萬炁皆受他掌控。”
擂台上,楊雲鶴感到自己周身的炁完全凝固了,像被凍在琥珀裏的蟲子。他拼命催動功法,可平日裏如臂使指的炁此刻根本不聽使喚。
郭啓明走到他面前,聲音平靜:“你輸了。”
沒有炫目的雷光,沒有狂暴的對轟。這場比試從開始到結束,郭啓明只畫了一個圓。
楊雲鶴頹然落地,臉色灰敗:“我認輸。”
“甲組首場,龍虎山郭啓明勝!”
台下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懂了——這場勝利,比上午的五雷化炁更恐怖。因爲這意味着,郭啓明已經開始觸摸到“真人境”的門檻:掌控一方炁域。
他才十七歲。
郭啓明下台時,經過青城山弟子區域。李青鋒盯着他,眼中閃過一絲忌憚,隨即又化作更深的陰冷。
陳九生在遠處看着,心裏既爲師兄高興,又莫名不安——郭啓明眼中那片沉靜,太像暴風雨前的海面了。
申時三刻·戊組末場
“下一場,龍虎山陳九生,青城山李青鋒,請登台!”
陳九生深吸一口氣,站起身。陸載塵給他的玉簡貼身放着,賀蘭的清心丹已在舌下含服。他指尖那縷小火苗,經過兩個時辰的練習,已經能穩定燃燒十息。
夠了。十息就夠了。
他走上擂台,步伐還有些虛浮。台下響起細碎的議論聲——大多數人都聽說了,這個龍虎山弟子第一輪連台都沒敢上。
對面,李青鋒已站在台上。他約莫二十出頭,面容普通,屬於扔進人堆就找不着的那種。可陳九生記得那雙眼睛,在煉丹房裏密謀時,那雙眼睛裏全是貪婪和殺意。
“陳師弟,請了。”李青鋒抱拳,笑容溫和。
可陳九生看得清楚,他抱拳時,右手小指微微彈了一下——一絲肉眼難辨的灰色炁息悄無聲息地飄散開來。
毒炁!
陳九生心中一凜,立刻閉氣,同時按陸載塵所教,在體表布下一層薄薄的“冰心炁甲”。灰色毒炁觸及炁甲,發出細微的“滋滋”聲,被寒氣凍結、瓦解。
李青鋒眼中閃過訝異,隨即笑容更深:“有點意思。”
話音未落,他動了。
不是青城山擅長的輕靈劍法,而是直來直去的一拳!拳風剛猛暴烈,完全不像道門功法,倒像軍中的搏殺術!
陳九生倉促間抬臂格擋,“砰”的一聲悶響,整個人被震退三步,手臂發麻。他心中駭然——這力道,絕不止青城山弟子應有的水準!
“小心!”台下林巧娘驚呼,“他拳上有毒!”
陳九生定睛看去,果然,李青鋒拳鋒上泛着詭異的紫黑色,顯然是淬了劇毒。這根本不是道法比試,這是要命!
高台上,幾位長老也看出不對。青城山帶隊長老臉色鐵青,正要起身,卻被張元吉天師按住:“再看看。”
擂台上,李青鋒攻勢如潮。他完全不按道法大會的規矩來,拳、肘、膝、腿,招招狠辣,專攻要害。更可怕的是,他每一擊都附帶毒炁,陳九生撐開的冰心炁甲已被腐蝕得千瘡百孔。
“你體內有朱厭之魂,對吧?”李青鋒欺近身,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笑,“乖乖讓我抽出來,還能留你全屍。否則……”
他一拳轟向陳九生胸口,拳風撕裂空氣!
陳九生避無可避,只能咬牙硬接。雙拳相觸的瞬間,一股陰寒毒炁順着手臂經脈直沖心髒!與此同時,他胸口的封印被這外來刺激徹底激怒,狂暴的灼熱感如火山噴發!
“啊啊啊——!”
陳九生仰天嘶吼,眼中驟然亮起赤紅火光!他體表的冰心炁甲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翻滾的赤紅炁焰——那不是他修煉出的炁,是朱厭之力外泄的征兆!
台下大譁!
“那是什麼?!”
“好暴戾的炁息!”
“快加固鎮炁陣!”
李青鋒卻笑了,笑得很開心。他等的就是這一刻——朱厭之力暴走,封印最脆弱的時刻。他雙手結印,袖中滑出三枚漆黑骨釘,直射陳九生眉心、心口、丹田!
“三屍封魂釘!”賀蘭在台下厲喝,“他要抽魂!”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間。
骨釘破空,陳九生眼中赤紅一片,理智在崩潰邊緣。舌下的清心丹藥力在此時徹底化開,一股清涼直沖腦海,硬生生在狂暴的怒火中開辟出一小片清明。
就是這片清明,讓他記起了陸載塵的話。
“火山深處熔岩翻涌……你要做的,是在火山口建一座控火塔……”
控火塔……
陳九生閉上眼睛。
兩儀導引術的符文在腦海中亮起,陰陽魚緩緩旋轉。這一次,他沒有抗拒體內噴涌的朱厭之力,而是像疏導洪水般,引導它們順着特定經脈奔騰、流轉。
灼熱流經右手時,他抬起了手。
不是拳頭,是手掌。五指張開,掌心向上。
一縷火苗從掌心冒出——和練習時一樣小,一樣弱。
李青鋒嗤笑:“就這?”
可下一瞬,那縷火苗驟然膨脹!不是失控的爆燃,而是有節制的、凝練的、如同被無形模具塑形般的膨脹!
火苗化作一只巴掌大的火焰手掌,五指俱全,紋路清晰。
然後這只火焰手掌,輕輕握住了射來的三枚骨釘。
“滋滋滋——”
骨釘上的陰毒炁息在純陽火焰中如冰雪消融。不過三息,三枚足以封鎮真人境修士的邪門法器,化作三縷青煙。
李青鋒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陳九生睜開眼,眼中赤紅未退,可瞳孔深處卻是一片冰寒的清明。他盯着李青鋒,一字一頓:“你,要抽我的魂?”
火焰手掌鬆開骨釘灰燼,五指屈伸,做了一個“來”的手勢。
挑釁。赤裸裸的挑釁。
李青鋒臉色鐵青,再無保留。他狂吼一聲,周身爆發出濃鬱的黑氣——那黑氣中鬼哭狼嚎,隱約可見無數扭曲的人臉!
“煉魂術!”台下有老輩駭然,“這是玄陰洞的邪法!青城山弟子怎麼會……”
話音未落,李青鋒已化作一道黑虹撲來!黑氣所過之處,擂台青石被腐蝕出滋滋白煙,連鎮炁陣的金光都黯淡三分!
陳九生站在原地,沒有躲。
他閉上眼,將全部意識沉入體內那座“火山”。這一次,他沒有疏導,而是……打開了閘門。
不是全部,只是一絲。
但這一絲,夠了。
“轟——!”
赤紅色的火焰從陳九生周身每一個毛孔噴涌而出!那不是無序的爆燃,而是凝練如實質的火焰鎧甲,將他全身包裹。火焰在他背後凝聚、塑形,隱約化作一頭蹲踞的巨獸虛影——赤目,白首,朱足,正是上古凶獸朱厭的模樣!
虛影只出現了三息,便消散無形。可那三息間散發的凶威,讓全場修爲稍弱的弟子直接癱軟在地!
李青鋒的黑虹撞上火焰鎧甲,像冰雪撞上烙鐵。黑氣寸寸潰散,露出他驚駭欲絕的臉。火焰順着他手臂蔓延,所過之處,皮肉焦黑,經脈焚毀!
“啊啊啊——!”慘叫聲淒厲如鬼。
陳九生收手。火焰鎧甲瞬間收回體內,只留下擂台上一片焦痕,和蜷縮在地、渾身抽搐的李青鋒。
全場死寂。
執事道士呆了半晌,才顫聲宣布:“戊組末場,龍虎山陳九生……勝。”
沒有歡呼,沒有掌聲。所有人看陳九生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個怪物。
陳九生踉蹌下台,剛落地就腿一軟,被趕來的林巧娘扶住。賀蘭迅速往他嘴裏塞了顆丹藥,陸載塵一掌按在他後心,精純的炁息涌入,幫他將體內殘餘的朱厭之力重新封印。
“做得很好。”陸載塵低聲道,“但下次,別這麼拼命。”
陳九生虛弱地點頭,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處,多了一道赤紅色的火焰紋路,像胎記,又像某種烙印。
那是朱厭之力留下的印記。
也是他第一次真正“使用”這份力量的證明。
遠處觀戰席上,郭啓明靜靜看着這一切。當陳九生背後的朱厭虛影浮現時,他握劍的手驟然收緊,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有震驚,有忌憚,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嫉妒。
憑什麼?
憑什麼陳九生體內封印着如此強大的力量,卻總是怯懦畏縮?
憑什麼自己苦練十年,日夜不休,卻要眼睜睜看着一個“怪物”後來居上?
憑什麼……那些邪修滅了郭家滿門,卻還能大搖大擺混進道法大會,而自己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
恨意如毒藤,在心底悄然蔓延。
謝滄流不知何時出現在郭啓明身後,聲音難得嚴肅:“啓明,看清楚了?”
郭啓明一震,回神:“師叔……”
“那孩子走的路,比你的更難。”謝滄流望着被衆人攙扶離開的陳九生,“你的力量是你自己的,你想怎麼用就怎麼用。他的力量是借來的——借來的東西,用得越多,利息越高。總有一天,要連本帶利還回去。”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那時候,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還有……願意拉他一把的同伴。”
郭啓明沉默良久,最終低聲道:“弟子明白。”
可他真的明白嗎?
謝滄流看着弟子眼中那抹尚未散去的陰翳,心中暗嘆。
道法大會才進行到第二輪,暗流已經洶涌至此。接下來的路,恐怕比所有人預想的都要難走。
夕陽西下,將龍虎山的影子拉得很長。殿前廣場上,各派弟子陸續散去,議論聲嗡嗡不絕。
而在所有人看不見的角落,幾個穿着各色道袍的人影悄然聚首。
“失敗了。”一人低聲道,“李青鋒暴露了玄陰洞功法,已被青城山扣下。”
“無妨,棋子而已。”另一人聲音嘶啞,“倒是那個陳九生……他今天展現的控制力,遠超預估。必須在他完全掌控朱厭之力前,將他拿下。”
“還有郭啓明,此子進境神速,若不能收爲己用……”
“那就除掉。”嘶啞聲音斬釘截鐵,“郭家的餘孽,本就不該活着。當年那場火,燒得還是不夠幹淨。”
幾人低語片刻,各自散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山風嗚咽,卷起廣場上散落的符紙碎片。那些繪着玄奧紋路的黃紙在風中打旋,最後落入殿前香爐,化作幾縷青煙,散入漸濃的暮色。
夜,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