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無歲月，時間不過是彈指間的塵埃。
北辰依舊窩在那截混沌晶核躺椅上，只是此刻的躺椅旁，多了一道頂天立地的身影。盤古的巨斧斜斜拄在混沌氣流裏，斧刃偶爾劃過虛空，帶起的勁風將北辰垂落的發絲吹得獵獵作響。他們倆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從混沌氣流的運轉軌跡，聊到各尊魔神的本源法則強弱，聊到那些廝殺時迸濺的光，究竟藏着多少未被勘破的玄機。
“你說的能留住光的地方，總不能憑空出現吧？”北辰捻着一縷泛着銀光的因果線，這絲線一端系在盤古身上，一端卻蔓延向混沌深處，纏裹着三千魔神的凶戾與貪婪，“混沌裏就這些東西，氣流是虛的，晶核是死的，撐不起你想要的天和地。”
盤古沉默半晌，銅鈴大的眼睛裏映着遠處庚金魔神撕裂虛空的寒光。他抬手摸了摸巨斧的斧柄，那粗糙的觸感裏，似有萬千道法則在流轉。“我試過以混沌氣流鑄基，可氣流散而不凝；我試過熔混沌晶核爲料，可晶核僵而不活。”他的聲音依舊厚重，卻多了幾分沉鬱，“新的天地，得有‘根’，得有能承載光、承載生機的‘骨血’。”
北辰聞言，忽然低低笑了一聲。他坐直身子，指尖的因果線陡然散開，化作一張細密的網，籠罩住方圓萬裏的混沌。網線上，三千魔神的身影清晰浮現——有的在吞噬同類，法則之力暴漲；有的在蟄伏修煉，試圖突破混沌桎梏；還有的在劃定疆域，爲了一塊蘊含本源的混沌寶地大打出手。
“你看他們。”北辰抬了抬下巴，語氣裏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涼薄，“庚金的鋒銳能鑄山，癸水的洶涌能造河，離火的熾熱能暖土，厚土的沉穩能承天……他們身上的法則，哪一樣不是你造世需要的？”
盤古渾身一震，巨斧猛地嗡鳴起來，周圍的混沌氣流瞬間翻涌如潮。“你是說……”
“我說，你看他們的身體，是不是最好的‘材料’啊。”北辰打斷他的話，指尖一彈，那縷因果線陡然收緊，網中的一尊魔神恰好被同類吞噬，本源法則逸散出來，卻被混沌氣流瞬間同化，“，他們只會打打殺殺，死了也是白白浪費。倒不如給我們做點貢獻……”
他話沒說完，盤古卻已明白了他的意思。這位心懷開天宏願的魔神，眼中第一次閃過猶豫。“我們三千魔神，皆是混沌孕育而生，可是與同根同源……”
“同根同源？”北辰嗤笑一聲，翻身坐起，飄到盤古面前，與他平視，“你看他們廝殺時，可曾念過半分同根之情？庚金吞了乙木，離火焚了癸水，弱肉強食，本就是混沌的規矩。你要破了這混沌，就要先破了這規矩——與其讓他們互相吞噬，最後落得法則消散、混沌依舊，不如把他們的‘骨血’，都用來撐你的天，鋪你的地。”
盤古握着巨斧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望向因果網中那些廝殺的身影，眼中的猶豫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決絕的清明。“可三千魔神，個個強悍，我若貿然動手，必會引來群起而攻之。屆時別說開天，恐怕連我自身，都要葬身在混沌裏。”
這正是北辰等的那句話。他嘴角的笑意更濃，指尖再次捻起因果線，這一次，他沒有將絲線散開，而是將其纏在了盤古的巨斧之上。銀線繞着斧刃緩緩流轉，竟與巨斧的本源法則隱隱共鳴。
“硬拼是傻子才做的事。”北辰的聲音壓低，帶着幾分蠱惑的意味，“我是因果法則魔神，世間萬物的因果，皆在我一念之間。他們不是好鬥嗎？不是貪婪嗎？不是都想成爲混沌唯一的主宰嗎？”
他抬手，對着因果網輕輕一扯。
網中，正在爭奪混沌寶地的水火二魔神，原本只是小打小鬧，此刻卻像是被點燃了導火索。水魔神的癸水法則陡然暴漲，化作滔天巨浪，直撲火魔神的老巢；火魔神的離火法則亦不甘示弱，燃起焚天烈焰，將水魔神的疆域燒得寸草不生。兩尊魔神的廝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慘烈，逸散的法則之力，幾乎要將這片混沌撕裂。
盤古看得目瞪口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撥動着水火二魔神的因果，放大了他們的貪婪與仇恨，讓原本的紛爭，變成了你死我活的死鬥。
“看到了嗎？”北辰收回手，拍了拍盤古的肩膀，“這就是因果的妙用。不用你動手，我只需輕輕撥動幾根絲線，就能讓他們自相殘殺，不死不休。”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因果網中所有魔神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我會先挑撥那些法則相克的魔神，讓庚金對上厚土，讓風伯對上雷師，讓他們在廝殺中耗盡本源。等他們兩敗俱傷之時，便是你出手之日——”
北辰伸出手，虛空一握，仿佛握住了整片混沌的命運。
“到那時，他們的身體，都會是你開天的基石；他們的法則，也會是你造世的骨血。而我，會用因果線，將這一切牢牢鎖住，不浪費任何一縷本源，一點都不讓他們消散在混沌裏。”
盤古看着北辰眼中閃爍的光，那光不同於魔神廝殺時的碎火星子，而是一種謀定而後動的、沉穩的亮。他緊了緊手中的巨斧，斧身的嗡鳴愈發響亮，與北辰指尖的因果線共鳴，竟在混沌中，撞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新生”的氣息。
“好北辰你真聰明啊。”盤古的聲音，重若千鈞，“那就按你說的辦，俺聽你的。”
北辰咧嘴一笑，重新躺回混沌晶核躺椅上，晃着腿，看着因果網中愈演愈烈的廝殺。他指尖的因果線，如蛛網般蔓延向混沌的每一個角落，將三千魔神的命運，悄然纏繞。
混沌依舊灰蒙蒙的，可那漫天翻滾的氣流裏，卻已悄然埋下了開天的伏筆。而那些沉迷於廝殺的魔神，尚不知自己的血肉與法則，即將成爲鑄就新世界的第一捧泥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