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梔死的那天,泗城下了很大的雪。
雪花撲簌落下,視線裏的一切漸漸被掩蓋。
白到幾近透明的臉,死不瞑目的眼,唇邊蜿蜒而出的鮮血。
還有……她那具已經殘破不堪的身體。
手筋腳筋都被挑斷,膝蓋骨被敲碎,喉嚨也因爲害怕她出聲求救而被毒啞……
魂魄飄蕩在空中,陸雲梔呼出了最後一口不甘心的氣。
死了,就解脫了。
……
魂魄變淡之際,遠處有咯吱聲響起,陸雲梔回頭,只一眼,便怔住了。
白雪黑衣,一行幾十人疾步而來。
如出一轍的黑衣黑傘。
在明亮的雪色中,滿是肅殺之氣。
爲首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
男人面色蒼白,襯的瞳孔愈發漆黑深邃,眼尾細長翹起,平添了幾分涼薄,而此刻,他英俊的眉眼中盡是毀天滅地的戾氣。
一路而來,渾身彌漫着佛擋殺佛神擋殺神的陰狠。
急促的腳步在看清陸雲梔的面孔時陡然停下,傅時玖面色巨震,只一瞬,本就蒼白的臉便連一絲血色都沒有了。
“阿……噗……”
一聲“阿梔”還沒喚出口,傅時玖喉頭一甜,一口血猛地噴了出去。
點點殷紅,襯着皚皚白雪,仿若寒冬盛開的梅花,格外鮮豔奪目。
“九爺……”
失聲驚呼,江遠上前一步扶住傅時玖,繼而回頭,“帶陸小姐回家,動作輕……”
“我來。”
傅時玖掙開江遠,走到陸雲梔身前蹲下,掏出一塊手帕,擦拭起了女孩兒唇邊的血跡。
“阿梔,我來帶你回家……”
“……對不起,我來晚了……”
一滴淚吧嗒一下,落在了陸雲梔臉上。
緩緩滑進了嘴裏。
陸雲梔嚐到了一絲冷冽的苦味。
“阿梔,我們回家!”
腳步漸遠。
車隊駛離。
很快,皚皚白雪便覆蓋了一切。
將陸雲梔帶回家,傅時玖便忙碌起來。
周一十點剛過,開盤時還一片大好景象的股市像是遭遇了金融風暴一般急劇下跌,陸家、程家、葉家的股票不到中午就全線崩盤。
其中以陸家爲最。
午後跌停時,陸氏集團已有過百億的負債,再無回天之力。
總裁陸正洲面如土色的爬上了明洲集團的頂樓,卻在臨跳下去之前,被警察銬着雙手帶走了。
陸家別墅裏,陸夫人程雪如赤身果體的淹死在臥室浴缸裏。
警察趕到陸家別墅時,被毫不遮掩的大型凌虐現場驚呆了。
二樓的警察忙着取證。
另一邊,卻又有了新的發現。
負一樓的地下室裏,警察找到了陸明珠。
半人高的棕褐色壇子裏,被砍去手腳挖掉眼睛拔掉舌頭的陸明珠,做成了人彘。
當日下午,葉家發現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人彘。
陸雲梔的未婚夫,葉子琛。
陸家、陸夫人的娘家程家、葉家……
短短兩天的功夫,三大豪門家破人亡。
到這一刻,哪怕警察還沒給出調查結論,衆人也隱約猜到是誰的手筆了。
如此凶狠,如此霸道,又如此不講道理……
除了帝都傅家那位素有“瘋子九爺”稱號的傅時玖,還能有誰?
梔園的別墅裏,客廳裏家具全無,只一副由鮮花鋪就的水晶棺擺在正中。
水晶棺裏,一襲白裙的陸雲梔,面容恬淡的宛若沉睡。
“阿梔……”
換去一身血衣,黑衣黑褲的傅時玖斜倚在棺旁,伸手撫了撫陸雲梔的臉,“欺負你的人,我一個都沒放過。”
從未盡過生父義務,卻一而再再而三利用她的陸正洲,生不如死的活着,死期近在眼前。
面善心狠的繼母程雪如,被他鉗住脖頸,挑斷手筋腳筋,挖掉膝蓋骨後,溺死在了浴缸裏。
還有陸明珠和葉子琛,做成了人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陸家、程家、葉家和那些欺辱過陸雲梔的人……
一個都沒逃掉。
“傻丫頭,咳咳……咳咳咳……”
握着水晶棺的蒼白手背上青筋畢現,傅時玖單膝跪地,大口的鮮血隨着咳嗽噴涌而出。
“江遠……”
撥通了江遠的電話,傅時玖冷聲交代,“將我們……葬在一起!”
“九爺,九……”
手機落地的聲音伴隨着噗通的重物倒地聲,江遠的臉上,瞬間血色全無。
瘋狂的賽車接連闖過紅燈趕向梔園,客廳裏,陸雲梔早已變淡的魂魄,漸漸凝結起來。
“十九哥哥,十九哥哥……”
陸雲梔覺得,心痛的像是又死了一回,“不要死,不要……”
被陸正洲程雪如利用也好,被陸明珠葉子琛欺辱踐踏也罷,她不怨,不恨了!
老天爺,求求你,不要讓十九哥哥死。
不要,不要!
……
“不要!!!”
翻身坐起,有薄汗從額頭滑過,陸雲梔坐起身,感受着心口噗通噗通的急促跳躍聲,像是一條擱淺許久終於回到海裏的魚。
大口的喘着氣,看清周遭的一切,陸雲梔愣住了。
雪白的牆,晶瑩的吊燈,柔軟的大床……
還有,落地窗外燈火闌珊的夜景。
陸雲梔下意識的低頭,正看到身上那件深V領的香檳金禮服。
一切都在提醒她,她沒死。
頭腦暈沉沉的,身子也在發熱,陸雲梔回頭看了一眼豪奢大床旁的黑金床頭櫃,伸手點了一下指示屏。
巨幕電視隨即亮起。
畫面裏,新聞主持人字正腔圓的播報着今日要聞。
電視右下角顯示着時間:2021年6月18日21:49。
她……活過來了!
還回到了五年前。
五年前的這一天,是陸明珠的18歲生日。
掌上明珠的成年禮,陸家自然是要大辦的。
宴席設在泗城最豪奢的帝豪酒店。
而那一日,也是陸雲梔第一次出現在泗城豪門中人眼前。
對陸雲梔而言,父親陸正洲以及陸家,終於認可她這個陸家大小姐了,哪怕她是他的私生女。
可對陸正洲而言,他養了陸雲梔八年,如今,是時候帶出來亮個相,爲陸家做貢獻了。
陸雲梔的那張臉,就是最大的資本。
果然,當夜陸雲梔甫一亮相,就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其中,以葉家太子爺葉子琛爲甚。
宴席還沒結束,一杯加了料的雞尾酒下肚,昏睡過去的陸雲梔便被送到了頂樓的總統套房。
晚十點,葉子琛如約而至。
翌日,葉氏太子爺的花邊緋聞便上了熱搜。
三個月後,葉陸兩家聯姻的消息登在了各大雜志頭版頭條。
陸家從剛剛邁過門檻的末流豪門,成功躋身泗城名流圈,陸正洲的明洲集團股價一路攀升,第二年就在納斯達克敲鍾上市,一時間風頭無二。
那時的陸雲梔,天真的以爲自己做好花瓶的角色,就算是對得起陸家和葉家了。
沒想到,跟葉子琛訂婚,不過是她另一段噩夢的開始。
直到她忍無可忍甘願赴死。
更沒想到的是,她的死觸怒了葉子琛,他連死都不放過她。
腦海裏的畫面漸漸渙散起來的時候,陸雲梔翻了個身,有清淺的聲音從口中溢出。
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藥效起了,這會兒再去吐,恐怕就是把膽汁都吐出來也無用了。
再不敢遲疑,陸雲梔強忍着身上的酥軟,拎着禮服下擺朝外跑去。
手才剛握住門把手,就聽到了走廊裏清淺的腳步聲,和那帶着輕鬆愜意的口哨聲。
葉子琛……到了。
心跳驟停,陸雲梔一把抓起了茶幾上那個晶瑩剔透的玻璃煙灰缸。
隱身在酒櫃旁,陸雲梔一口氣還沒呼出去。
嗡。
酒店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