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冷水下沖了把臉,林陽的情緒安定了許多。
昨晚的瘋狂,今早的驚魂,像一場耗盡心力的拉鋸戰,讓他此刻感覺身體被掏空。
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起來。
得去吃點東西。
村裏就一家早餐店,在村口的大槐樹下,賣豆腐腦和油條。
老板娘是個寡婦,叫白小潔。
林陽剛走近,腳步就頓住了。
早餐店的矮桌旁,一個男人正佝僂着背,身前放着一瓶最廉價的二鍋頭,腳邊是一個破舊的行李包。
是趙二強。
他一晚上都沒回家。
此刻,他正一口油條,一口白酒,雙眼沒有焦距地望着前方,滿臉都是被生活碾碎後的麻木。
林陽心裏嘆了口氣。
說不上同情,但看着趙二強這副窩囊樣,他竟生出幾分同病相憐的荒謬感。
畢竟,自己的女朋友,也是被更有權勢的男人搶走的。
“老板娘,一碗豆腐腦,兩根油條。”林陽沖着在灶台前忙活的婀娜身影喊了一聲。
他端着碗,徑直走到趙二強對面坐下。
趙二強渾濁的眼珠動了動,看清是林陽後,眼神瞬間變得怨毒,抓着酒瓶的手青筋暴起。
“看什麼?”
林陽喝了一口滾燙的豆腐腦,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滾!”
趙二強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林陽像是沒聽見,慢條斯理地撕着油條,聲音壓得極低:“昨晚,我要是不攔着你,你真以爲自己能占到便宜?”
“蘇晴那種女人,能讓你白白欺負了去?只要你敢碰她一下,天一亮她就能讓你在牢裏過下半輩子。”
“到時候,周利民屁事沒有,髒水全潑你身上。你信不信,他還能裝成受害者,全村人都會罵你是個強奸犯。”
“你但凡有點種,昨晚就不該去扒他家牆頭,而是該提着刀,回自己家,等周利民從你老婆床上下來的時候,給他一刀!”
這一番話,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精準地扎進了趙二強的心窩子。
他所有的僞裝和色厲內荏,在這一刻被剝得幹幹淨淨。
“嗚……”
趙二強再也繃不住了,這個快四十歲的漢子,像個孩子一樣,把頭埋在臂彎裏,發出壓抑的嗚咽。
“我能怎麼辦……我他娘能怎麼辦啊……”
他哭得渾身發抖。
“我兩個娃都在縣裏上初中,全指望我打工掙學費……我要是真把他怎麼樣了,我這個家就散了……我老婆……我那兩個娃……”
他不敢。
他從頭到腳,都沒有跟周利民叫板的勇氣。
他連回自己家,去捉奸的膽子都沒有。
他怕把事情鬧大,怕老婆跟他離婚,怕這個本就風雨飄搖的家,徹底塌了。
所以他只能選擇當個縮頭烏龜,把所有的苦水和屈辱,混着廉價的白酒,往自己肚子裏灌。
一個俏麗的身影端着碗筷走了過來,是老板娘白小潔。
她穿着一件碎花襯衫,身段豐腴,一張瓜子臉,眉眼間自帶一股天然的風情。
看到趙二強哭得跟死了爹娘一樣,白小潔愣了一下,聰明的她似乎猜到了什麼,默默放下油條……
什麼也沒問,轉身就去忙了。
趙二強哭了一場,像是把積攢了一晚上的情緒都發泄了出來。
他紅着眼眶,胡亂抹了把臉,提起腳邊的行李包,踉踉蹌蹌地走了。
日子,還是要過的啊!
這個男人,最終還是選擇了隱忍。
趙二強走了,就剩下林陽一個客人。
白小潔坐到了林陽對面,一股若有若無的香風飄了過來。
“把他罵哭了?”
白小潔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饒有興致地打量着林陽。
換做以前,被這麼一個風情萬種的俏寡婦盯着,林陽肯定會臉紅。
但現在,他的心態早已天翻地覆。
“沒,我和他又沒仇……”
林陽笑了笑,反而迎着她的目光看了回去。
白小潔被他看得臉頰微紅,隨即又咯咯笑了起來,身子往前湊了湊,胸前的飽滿幾乎要碰到桌沿。
“德性。”
她白了林陽一眼,壓低聲音,“村裏那點破事,誰不知道?不就是周利民睡了他婆娘張翠花麼。”
她的語氣裏,滿是鄙夷和不屑。
“那個王八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白小潔咬了咬嘴唇,眼神裏閃過一絲恨意,“前年我男人剛走,他就半夜摸到我家裏,想……哼,要不是我拿着菜刀跟他拼命,早就被他得手了!”
說着,她話鋒一轉,那雙勾人的桃花眼又落在了林陽身上,帶着幾分調侃,幾分試探。
“如果換成你的話,我肯定不拿菜刀拼命……說不定,還會從了你!”
林陽差點被一口嗆到。
這地方的民風,真是彪悍得讓他嘆爲觀止。
白小潔,三十出頭,老公三年前在工地上出意外死了,開發商賠了幾萬塊錢。
爲了維持生計,白小潔在村裏開了家早餐店,還帶着一個四歲的女兒,日子過得也不容易。
這樣一個女人,卻敢當着他的面,說出這麼露骨的話。
這時,又有幾個村裏的男人來吃早飯,看到白小潔跟林陽坐在一起,立馬開始起哄。
“哎呦,小潔,又在勾搭我們林醫生呢?”
“林醫生年輕力壯,你可悠着點,別把人榨幹了!”
白小潔也不惱,叉着腰就罵了回去:“滾你們的蛋!自己家的婆娘喂不飽,就惦記着別人家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熊樣!”
幾個男人被罵得灰頭土臉,卻也不生氣,反而笑得更歡了。
有個男人想占她便宜,結果,被有點子濺了一下……
林陽看明白了,白小潔這種大膽潑辣,不過是她一個寡婦帶着孩子,在這個村子裏生存下去的保護色罷了。
……
回到衛生室。
林陽推開衛生室那扇吱呀作響的大門,正準備進去。
一抬頭,整個人卻僵在了原地。
一個人影正背對着他,靜靜地站着。
那人聽到動靜,緩緩轉過身來。
是周利民。
他臉上還帶着幾道清晰的抓痕,眼神復雜地看着林陽,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林陽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怎麼來了?
來興師問罪?還是……起了疑心?
無數個念頭在林陽腦中閃過,但他臉上卻不動聲色,甚至還擠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帶着關切的笑容。
“哥,你怎麼來了?嫂子她……沒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