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利民就那麼站着，像一截沉默的木樁。
他沒有說話，臉上的抓痕在晨光裏格外醒目，眼神很復雜，有疲憊，有陰鬱，還有一絲不易察的審視。
林陽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來了。
是來秋後算賬，還是起了疑心？
無數個念頭在腦中炸開，林陽的臉上，卻已經堆起了恰到好處的關切，甚至帶着幾分熟稔。
“哥，你怎麼來了？嫂子她……沒事了吧？”
這一聲“哥”叫得自然無比，帶着濃濃的關心，還有討好。
周利民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卻只是沉沉嘆了口氣。他揚了揚手裏的東西，一個紅色的禮品袋。
“林陽兄弟，這次……多虧你了！”
周利民大步走進來，將手裏的袋子往桌上一放。
兩瓶包裝精美的五糧液，還有一個厚實的牛皮紙信封。
他拍了拍林陽的肩膀，力道不輕，滿臉都是“感激”：“要不是你，昨天晚上那事兒，真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蘇晴那個婆娘，脾氣一上來，天王老子都攔不住！”
林陽連忙擺手，一臉的誠惶誠恐：“哥，你這太客氣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您……這就見外了不是？哥，我怎麼能收您的東西！”
話說得滴水不漏。
周利民臉上的笑容深了幾分，但眼神裏的審視卻並未消散。他狀似隨意地拉開椅子坐下，話鋒一轉。
“對了，兄弟，我一直好奇……昨天晚上，黑燈瞎火的，你是怎麼發現趙二強那孫子鬼鬼祟祟的？”
來了！
真正的考驗來了！
一個人說謊，最怕的就是重復。細節一旦對不上，所有的僞裝都會瞬間崩塌。
林陽心裏咯噔一下，臉上卻絲毫未變，甚至還帶着幾分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嗨，別提了。昨晚喝水喝多了，起夜。剛走到院子裏，就看見牆角有個黑影一閃，我還以爲是賊呢。”
“咱這衛生室也沒啥值錢玩意兒，我就沒當回事。可準備回屋的時候，那影子又動了，還往您家牆根那兒湊。我這才覺得不對勁，悄悄跟過去一看……嘿，這不是趙二強麼？”
林陽將早就知道，周利民不會那麼容易相信自己。
好在自已在心裏排練了無數遍的說辭。
很快，林陽又重復了一遍。
“我當時就想，這孫子大半夜不睡覺，扒您家牆頭，肯定沒安好心！這要是傳出去，對您的名聲多不好啊！所以我就多留了個心眼，誰知道他直接就踹門了……”
林陽說得繪聲繪色，臉上的表情從“警惕”到“憤怒”再到“後怕”，切換自如，堪稱影帝。
周利民靜靜地聽着，臉上的表情不斷變換。
林陽的這番說辭，和昨晚的說辭，幾乎一模一樣。
最後一絲疑慮，終於煙消雲散。
周利民長出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他將桌上那個厚實的信封，推到林陽面前。
“兄弟，這事兒，你辦得漂亮！哥不能讓你白忙活。”
林陽看了一眼那信封的厚度，心裏一跳，嘴上卻連連推辭：“哥，這可使不得！我幫你不是爲了錢！”
“拿着！”
周利民的臉色沉了下來，不容置喙。“讓你拿着就拿着！跟哥還客氣什麼！”
“我……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林陽“無奈”，只好將信封收下。
酒和錢都送完了。
周利民臉上的“感激”也隨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沉。
他點上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煙圈，聲音也冷了下來。
“林陽，今天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
“昨天晚上的事，尤其是……我跟趙二強他老婆那點事，你必須給我爛在肚子裏！”
“今天出了這個門，你要是敢跟第二個人嚼舌根……”
他沒有說下去，但那眼神裏的警告和寒意，比任何威脅的話語都更讓人心悸。
感謝，瞬間變成了敲打。
這就是周利民。給你一顆甜棗，再給你一巴掌，讓你知道誰才是老大。
“當然了，”
周利民話鋒一轉，臉上又擠出笑容，拍了拍林陽的肩膀，“你只要管好自己的嘴，以後在安平村，你就是我周利民的親弟弟！誰敢欺負你，就是跟我過不去！”
林陽立刻挺直腰板，一臉正色：“哥，你放心！我林陽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不該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往外漏！從今往後，我唯你馬首是瞻！”
一番表忠心的話，說得那叫一個懇切。
周利民滿意地點了點頭，對林陽的稱呼，也從“林陽兄弟”，徹底變成了“老弟”。
就在他掐滅煙頭，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衛生室那扇吱呀作響的門，又被推開了。
一道倩影走了進來。
是蘇晴。
林陽的瞳孔猛地一縮，剛放下的心，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
這個女人，她怎麼也來了？
周利民看到蘇晴，也是一愣，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你來幹什麼？”
蘇晴看都沒看他，徑直走到林陽面前。
她換了一身衣服，但臉色依舊憔悴，眼眶也還是紅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被你這個王八蛋氣得胸口堵得慌，一晚上沒睡好，渾身都難受，找林醫生給我看看。”
說着，她竟當着周利民的面，朝林陽伸出了雪白的手腕。
“小林，你幫我把把脈。”
這一下，不止周利民，連林陽都懵了。
這是什麼操作？
但林陽很快反應過來，蘇晴這是在幫他！
她擔心周利民來找自己麻煩，所以才跟了過來！用這種方式，徹底打消周利民的懷疑！
高！實在是高！
周利民看着眼前這一幕，心裏的最後一絲芥蒂也徹底消失了。
是啊，如果這兩人真有什麼奸情，現在不應該避嫌都來不及嗎？
怎麼可能還敢當着自己的面，搞什麼“把脈”？
林陽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他伸出手，三根手指搭在了蘇晴光潔滑膩的手腕上。
溫熱的觸感傳來，昨夜那瘋狂的畫面，不受控制地在腦海裏閃過。
幾分鍾後。
林陽說道：“嫂子就是急火攻心，氣血不暢，沒什麼大事，我給你開點安神的藥，好好休息兩天就好了。”
就在這時，周利民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電話，說了幾句，臉色變得有些不耐煩。
“知道了知道了，開會開會，一天到晚就知道開會！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周利民看了一眼正在“看病”的兩人，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縣裏要開會，我得走了。林陽，你好好給嫂子看看！”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院門外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林陽才敢肯定，周利民真的走了。
他剛鬆一口氣，準備收回手。
一只柔若無骨的小手，卻反過來抓住了他。
蘇晴哪裏還有剛才那副病怏怏的樣子，她一雙桃花眼水汪汪地看着林陽，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嗡——”
汽車引擎聲遠去。
屋裏，瞬間安靜下來。
下一秒，一具溫軟馨香的身體就貼了上來。
蘇晴從背後環住了他的腰，整個人都掛在了他身上，溫熱的氣息噴在他的脖頸上，癢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