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姜蒔沐浴完坐在熏籠旁烘幹發，雙手托腮瞧着柳英忙碌的身影。
七日後便要啓程，對付姜家的謀劃得提前了，明日需出府部署計劃，“明日咱們出府買些土貨帶回上京。”
“聽姑娘的。”柳英在換被褥套。
姜蒔捏了捏發絲，還有些溼潤，又拿篦子輕梳發絲，身後突然響起沈月華慍怒聲。
“更衣，跟我走！”
柳英趕忙丟下手上的活兒行禮，“見過夫人。”
姜蒔緩緩站起身來，見沈月華這架勢定是知曉下晌發生的事了，也下意識以爲沈月華把薛氏氣犯病的錯怪在自己頭上。
她垂下眸子，“不知母親要帶女兒去何處？”
“刺史府，趕緊的。”沈月華語氣不耐。
姜蒔眼睫輕顫，昔年想去不讓去，眼下叫自己去刺史府還能出於何緣由？
她沒有半分歡喜與悸動。
遂，婉言相拒：“想必母親是知曉八妹妹口不擇言之事，母親不必因八妹妹的一時爭寵便帶女兒離開沈家。”
“二房再不喜我，也只需再忍幾日就好了。”
僅憑沈蓉一句‘外人’便負氣連夜離開？
沈家又不是沈蓉說了算。
沈月華神色不耐，“叫你更衣便更衣，廢話怎得這般多？”
姜蒔眉頭微蹙，上前走了兩步，和聲相勸：“母親真不用在意八妹妹的話，再說若女兒同母親連夜離開沈家，府中上下難免多想。”
“二舅舅當如何自處？”
“外祖母近來身子多有不適，今日被沈蓉氣得犯了心疾，女兒不願外祖母擔憂，也不願沈家再生事端，女兒也想回京前多陪陪外祖母，望母親準予。”
說罷，她向沈月華施了一禮。
“主子難得回沈府，就留下住一宿，明兒陪老夫人用了早飯，咱們再帶姑娘去刺史府小住兩日。”開口說話的是沈月華的心腹，時紅姑姑。
兩人勸說不僅沒勸住沈月華，反而見她怒火更甚，眸光霎時變得冷厲，疾步走過去，揚起手狠狠扇下。
啪！
清脆的聲響在夜間格外清晰。
姜蒔、沈月華都愣住了，空氣仿佛凝固。
“夫人您打姑娘做什麼啊？！”柳英把姜蒔護在身後，“夫人您要打就打奴婢，奴婢皮糙肉厚不怕疼！”
“主子，您不能把在二房受的氣撒在姑娘身上啊！”時紅語氣無奈。
傍晚沈月華正用飯時，有人來刺史府遞消息說，二房當衆擠兌姜蒔，還將薛氏氣倒了。
沈月華着急忙慌趕回沈家，直奔二房，哪曉得去的不是時候。
——
一刻鍾前，二房。
二房的當家人沈興年，疾步去了李氏的院子，見到李氏母女沒給二人狡辯的機會。
他一通呵斥並懲戒沈蓉，“明日去祠堂禁足一月，在祠堂好好反省，《家規》《孝經》各抄寫五十遍！”
說罷，又看向李氏，“你也在院子裏好好反省。若還不收斂秉性，別怪我不念情分將你送回李家！”
“二爺！”
“爹爹！”
沈二爺怒哼一聲，“沈家立世至今，以孝傳家，族中兒女個個品行端方，相謙相護。唯你們母女在後宅興風作浪，我決不允許有人敗壞沈家清譽！”
沈蓉見他拂袖要走，“爹爹，不禁女兒的足可好？女兒..女兒想陪老祖宗去上京。”
“二爺，讓蓉兒跟着去吧，《家規》《孝經》在上京抄寫便是。”李氏極力爲女兒爭取去上京的機會，“蓉兒跟着去了也多個人陪太夫人解悶不是?”
“再有，七丫頭回了姜家，姜家一堆子爛事，哪有空一直陪在太夫人身邊？太夫人身邊沒個貼心人，二爺放心的下？”
“等蓉兒去玩了回來，咱們也該給蓉兒相看親事了，這姑娘家一旦定下親事，只能拘在閨房繡嫁衣了。”
話說的妥帖，卻言不由衷。
女兒跟着去了上京，太夫人還能把人丟在家獨自進宮？等女兒進了宮若能得陛下青睞，將來封個娘娘，那兒子科考入仕了前程不可估量。
就算沒被陛下看上也無妨，上京遍地權貴，隨便與一家成了姻親也比窩在梁州強，往後對兒子也是有助力的。
李氏小覷了男人，以爲他看不出自己的小心思，殊不知徒增了失望；李氏被盯的心虛，維持着得體的笑容。
“收起你們那些不該有的心思！”他冷眼看向沈蓉，“明日是去祠堂或去家廟，你自己選！”
沈蓉頓時紅了眼，“爹爹，我是您的女兒啊！爲何您也偏袒姜蒔？”
“打從姜蒔來了沈家，我從原來的七姑娘變成了八姑娘，可明明我才是沈家真正的七姑娘！”
“府中下人都說祖父祖母把她當親姑娘養，她霸占最好的院子，吃穿用度也都是最好的！”
“爹爹，明明我才是沈家的女兒啊！憑什好的都給姜蒔？”
想起這些，委屈填滿了沈蓉的胸腔，她情緒變得激動，“她一個來投奔的表姑娘，憑什麼搶屬於女兒的東西？”
“憑什麼？！”
沈二爺今日才知小女兒心性如此狹隘，正欲開口，一道慍怒的聲音響起：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沈月華冷臉站立在門口。
沈蓉被抓個正着，下意識躲到了李氏身後。
“四妹妹…”沈二爺一臉羞愧，“是二哥教女無方。”
“我逢年過節帶來的禮，哪次少了你沈蓉？”沈月華那張明豔雍容的臉此刻冷若寒霜，抬腳進去。
“我女兒住的是我的院子，她在沈家的花銷皆出自我的體己與刺史府，我當母親的給自己女兒吃好用好的，這還有錯了？”沈月華質問沈蓉。
“你母親不給你置辦，你嫉妒個什麼勁？”
“四妹妹，你是蓉兒的姑母就別跟小孩子計較了。”李氏底氣不足，“二爺剛才已經訓斥過了。”
沈月華睨着李氏哼了一聲，“果然是小門小戶出生，生的女兒也是小肚雞腸。”
李氏下晌被婆母當衆嫌棄，方才又被夫君責怪，眼下又被小姑子嘲諷，她真的要嘔血了。
沈蓉見不得李氏受辱，小聲蛐蛐：“姑母不是也不敬自己的三嫂嫂？”
“閉嘴！”李氏擰了下沈蓉胳膊。
沈蓉搓着被揪疼的地方，語氣埋怨：“姑母這會兒想護短了，早幹嘛去了？既然心疼表姐，爲何不把表姐接走？”
“生下來不教養又不送回姜家！她是沒爹還是沒娘？”
“住口！”沈蓉被沈二爺吼的身子一抖。
沈月華氣得想撕了沈蓉的嘴，撂下一句：“沈蓉，你有種！”
轉身大步離開。
李氏心道壞了，快步追出去，“四妹妹你別跟孩子計較……”
追了一段腳程，見沈月華不是去往錦華堂方向，想來不會去告狀她立馬便折了回去。
沈月華是沒去告狀，怒氣沖沖去了芙蓉居，才有了先前這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