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聲。
當門被擰開的瞬間。
一股熟悉的鬆節油氣味撲面而來。
露出裏面足以讓任何畫家瘋狂的空間:巨大的落地窗、沿牆擺放的頂級畫材、以及垂落的水晶燈折射出細碎的光,照亮……
一面覆蓋了整堵牆的空白壁畫。
如同等待神啓的祭壇。
最讓他心跳“砰砰”直跳的是:靠窗的純金畫架、工具……
遲珩的呼吸瞬間停滯。
這是一間畫室。
奢華無比。
就像專門爲他準備。
比他原先借住的學校10平米不到的破舊工作室好上一萬倍不止。
一切就像做夢!
天使,伊甸園,畫室……
他終於忍不住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啊!好痛!”一道紅印瞬間在他白皙的手背上浮現。
而眼前的景象,包括迷柰在他身上留下曖昧的印記,都沒有消失。
“這些難道……真的不是夢?”
他緩緩地抬起手指,仿佛還能感受到指尖殘留的那一絲肌膚的觸感,那是如此的細膩、柔軟,如同絲綢一般。
他的指尖輕輕摩挲着。
似乎想將那觸感深深烙印心底。
他的目光逐漸聚焦,凝視着眼前的畫布,畫布中仿佛有一個模糊的身影若隱若現。他努力地想要看清那個身影,卻發現什麼也沒有。
腦海中。
那個身影的輪廓,也越來越是清晰。
那是一對羽翼,展開時,如同太陽般耀眼;那是一段纖細的腰肢,彎曲的弧度如同新月般優美;那是一具聖體,在黑暗中泛着微光,令人驚心動魄。
他的意識越來越清醒……
甚至在暴雨的鼓點中轟然炸開,點燃他眼底沉寂已久的瘋狂。
“迷柰……我再也不要忘記你。”
“我要把你畫下來!”
他聲音沙啞,帶着一種近乎病態的狂熱,沖向窗邊純金的畫架。
不需要構思,不需要草稿。
抓起畫筆就開始。
暴雨是背景樂章,畫室是他的戰場。
顏料潑灑、刮刀撕裂、手指塗抹……
摒棄了所有技巧,只剩下最原始的畫畫沖動。
他要把指尖丈量過的每一寸“肌膚”。
把她墮天時撕裂蒼穹的桀驁與破碎,把她沉淪愛欲時聖潔與妖異的矛盾,還有把她賜予他唇上那朵金色蘋果烙印的灼痛與占有……
統統畫在這些畫布上!
時間在創作中失去意義。
當漢城持續了一夜的狂暴驟雨終於力竭,當第一縷蒼白的天光,如同審判的探照燈,艱難穿透厚重的雲層,透過穹頂天窗,緩緩掃過這片“廢墟”。
奢華的畫室一片狼藉。
顏料罐傾覆,畫布邊緣滴落着未幹的、血一般的紅。而最震撼的,是窗前那幅全新的巨作!
《天使•墮天》。
畫面中心,是迷柰!
六翼殘破卻張揚,聖焰如業火焚燒天堂,金眸燃燒着蔑視神權的狂焰,唇角卻帶着一絲近乎悲憫的、對人間煙火的渴望。
下方是翻涌的黑暗之淵。
只有人類的渺小燈火如同掙扎的星子。
仿佛下一刻,她就會墜落人間。
跌入他的懷抱。
汗水浸透他的新白袍,染上油彩,遲珩終於丟開幾乎報廢的畫筆,踉蹌後退一步,張開雙臂,跪坐在地。
布滿血絲的眼底,極度亢奮與疲憊。
目光灼灼落在畫布上。
落在那張被他用靈魂和指尖輕輕描摹、此刻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破畫而出的神顏上時。
一種近乎毀滅性的滿足感攫住了他。
他緩緩抬起沾滿顏料的手。
顫抖着。
隔着冰冷的空氣。
近乎癡迷地地觸碰畫中迷柰的唇線、羽翼的裂痕、腰肢的曲線……仿佛這樣,就能再度擁抱那禁忌的溫度,確認自己並非身處一場光怪陸離的幻夢。
“迷柰……”
他對着畫中人低語,聲音嘶啞,帶着一種病態的執念,“你是我的天使……永遠都是。”
……
晨光熹微。
隨着霧氣散去,昨夜飽受暴雨蹂摧殘的東湖湖畔,重新露出生機。
農科院教授鄭老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暴雨後的泥濘中,心沉入谷底——他傾注半生心血的果園,歷經酷暑蟲害,再遭暴雨摧殘,怕是真的完了。
“唉,怕是都救不回來了……”
嘆息未落,當他腳步踏入蘋果園區時,整個人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老花鏡滑到鼻尖。
“這……不可能!”
那雙渾濁的雙眼死死盯着前方:
所有……枯木逢春!
昨日還奄奄一息的蘋果樹,此刻枝繁葉茂,青翠欲滴的葉片在晨光中舒展,一顆顆泛着水光的青蘋果沉甸甸地掛滿枝頭,仿佛昨夜經歷的不是毀滅,而是神跡般的甘霖!
每棵果樹都像被注入新的生命力!
空氣中。
充沛的負氧離子濃得近乎實質,吸入肺裏,能讓他這把老骨頭都泛起久違的舒暢。
“奇跡!”
“這是植物學的奇跡!”
鄭老撲到樹下,手指顫抖地撫摸着光滑堅韌的樹幹,激動的老淚縱橫。
“難道是昨夜暴雨蘊含什麼未知的生長因子或者元素?還是這土壤發生了突變?……”
“我要好好研究!”
鄭老蒼老的手,興奮的痙攣着。
然而,當他的目光無意識地抬頭望向果園深處那棟被藤蔓覆蓋、廢棄多年的老劇院時。
腳步不由自主被吸引。
“怪了……這地方,怎麼感覺……不太一樣了?”鄭老喃喃自語。
“原先……”
“我記得劇院旁有一棵蘋果樹……”
“我種的樹……怎麼不見了?”
對於蘋果園裏的每一株樹,鄭老都細心做過標記……
此時,他只見地面露出一個深坑。
泥土翻出……
“難道被暴雨刮倒了?”
“可是,樹去哪了?”
他種在劇院邊上的一株蘋果樹不翼而飛,就算被暴風雨掀倒,也該留下痕跡……
但下一秒。
他臉上的疑惑凝固了。
他的目光,被果園深處那棟被濃密藤蔓覆蓋的廢棄劇院牢牢吸住。
劇院依舊是破敗的樣子,但籠罩其上的藤蔓似乎……有些過於濃密翠綠?
綠得發暗。
透出一種不祥的妖異生機。
他抬頭望向果園深處被掩蓋的廢棄劇院,此刻霧氣在他眼中反而越發濃密。
像有什麼被隱藏在霧色之後。
看不真切。
一股難以言喻的誘惑力從那裏傳來,仿佛有聲音在他靈魂深處直接呼喚:
“過來……”
“再走近一點……”
“我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