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悠悠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可能出事，是在她第N次被鬧鍾叫醒卻再也關不掉的時候。
手機上鬧鍾一連串——
6:30、6:35、6:40、6:45……
她一巴掌下去，屏幕“啪”地黑了，又“嗡”地亮起，一支貼着粉色兔子貼紙的虛擬小錘子在屏幕上瘋狂敲她的頭像：
「起床啦社畜！再不起就猝死啦！」
白悠悠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喉嚨裏擠出一句已經說了無數次的台詞：“猝死就猝死吧，反正還房貸比死還痛苦……”
這一次，她說完，世界安靜了半秒。
然後——
她手機自己飛了起來。
不是那種人拿着的飛，而是真的從床邊騰空而起，輕飄飄飄到她面前，像一只來催命的小精靈。
鬧鍾界面跳出一行字——
「叮！恭喜你，已成功猝死！是否查看今日黃歷？」
白悠悠： “……”
她坐起來，揉了揉眼睛，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
“這誰做的廣告？文案這麼不吉利，轉化率能有嗎？”
她伸手去按屏幕，手直接穿了過去。
指尖觸碰不到任何實物，只有一陣涼絲絲的麻癢感，就像冬天摸了一下從冰箱裏剛拿出來的玻璃瓶。
“……？”
白悠悠愣了兩秒，下意識去摸自己胸口的心跳。
空的。
沒有“怦怦”，沒有“噗通”，只有寂靜。
甚至連她常年因爲熬夜而有點不規則的心律不齊，都徹底消失了。
“我不會真的……猝死了吧。”
她非常專業地回憶起昨天晚上自己的加班流程：
晚上九點喝了第三杯咖啡
十點半打開第四份報表
十一點零五分想起沒交給領導的周報
十一點一刻在工位上對着電腦畫表格，眼前一黑
然後——就沒然後了。
“靠，我真的猝死了？！”
她猛地從床上跳起來——
結果整個人直直朝天花板飄去，“砰”地一聲腦門撞在吊燈上，又輕飄飄反彈下來，像一只被拋上去又接不住的氣球。
吊燈劇烈搖晃，掉了一層灰。
床上，另一具“她自己”，老老實實躺着。
臉色很白，眼睛閉着，頭發亂糟糟的，枕頭邊還放着一本《社畜自救指南》，翻到“如何避免猝死”那一章節。
那一瞬間，白悠悠非常誠懇地贊嘆了一句：
“哇，這死狀還挺好看。”
贊嘆完，她後知後覺地尖叫：
“——等下，那是我啊！！！”
她撲回床邊，試圖搖醒“自己”，結果手從對方肩膀穿了過去，只帶起了一點點影子般的波紋。
“快醒醒！上班要遲到了！昨天的報表還沒交！！我還沒發工資就死了不劃算啊！！！”
床上的身體一動不動。
手機則特別敬業地在空中晃來晃去，界面自動彈出新的消息：
【系統提示：
恭喜靈魂編號：BYY-2023-1103 成功死亡。
死因：連續熬夜+工作壓力+咖啡因攝入過量+老板語氣陰陽怪氣綜合征。
您已正式進入“鬼魂試用期”。】
下面兩個按鈕：
【接受】
【拒絕】
“我拒——”
她話還沒說完，界面“叮”地一聲：
「檢測到客戶已經無從拒絕，默認您已接受。」
白悠悠：“……”
她抱着胳膊，在空中緩緩轉了個圈，第一次認真端詳自己的“新狀態”。
腿是透明的，隱隱約約能看見床板紋路
手也半透明，不過指甲意外地修長好看，大概是死亡自帶美顏濾鏡
頭發變得順滑柔亮，發尾輕飄飄像開了特效
她沉默了大概十秒，發出靈魂深處最真摯的疑問：
“爲什麼我活着的時候沒有這樣？劃不來，真的劃不來。”
就在這時，房間角落裏突然多出一道黑影。
黑影一開始只有巴掌大，像一團掉在地上的墨水。
緊接着，它“噗”地一聲膨脹，從地板上站起來，翻成一個頂着黑色瓜皮帽、穿着小西服的……小人。
那小人蹬蹬蹬走過來，拿出一塊迷你牌子，對着她翻開。
上面工工整整寫着——
「地府實習接引員 · 小黑
工號：HX-008
服務宗旨：文明引魂，一路小黑。」
白悠悠：“？”
小黑清了清嗓子，職業微笑十分標準：
“你好，靈魂編號BYY-2023-1103，白柚柚女士。由於你生前加班過多、被社會毒打嚴重，地府考慮到你對勞動人民的貢獻，決定給你一個實習女鬼編制。”
他說完，認真補了一句：“是那種沒有五險一金的實習。”
白悠悠：“……”
她絕望地抬頭望天：“我死了都還要打工嗎？”
小黑翻了翻小本本：“是的，不過你放心，我們提供**完善的KPI考核、清晰的晉升通道，以及——”
他頓了一下，語氣變得微妙，“不拖欠工資，因爲你已經不需要錢了。”
“那我還打什麼工？！！”
“爲理想，爲信念，爲地府現代化建設。”
“我要投訴。”
“投訴通道在地獄第九層，歡迎使用，排隊號大概在2345678號後面。”
白悠悠靜靜地看着他：“……你們是不是看我死了，就覺得可以爲所欲爲了？”
小黑合上小本本，非常、非常公事公辦地對她笑：“歡迎加入地府·文明嚇人試點項目，從今天起，你就是地府第一批——新型服務業女鬼。”
“簡單來說，”他抬頭看了看她，“你專門負責嚇人。”
“我長這樣，很恐怖嗎？”白悠悠真心疑惑。
小黑沉思兩秒：“你放心，人類的想象力遠比你以爲的貧乏。你隨便半夜出現在他們床邊，大多數人都會先嚇暈再說。”
“那我現在要做什麼？”
小黑啪一聲遞上去一個透明面板，看起來像玻璃制的手機：
【文明嚇人試用任務單】
今日任務：完成第一次“溫和驚嚇”，對象：……
對象那一欄，正在“嗡嗡”刷新。
幾秒後，一個名字彈了出來：
【對象：江不驚】
【身份：僞·驅鬼博主，真·半吊子玄學UP主】
【狀態：目前正在籌備一場“假鬼現身”的直播】
【目標：配合他，讓他這輩子第一次見到真的鬼。】
白悠悠：“？？？”
小黑合上板子，仿佛怕她反悔一樣，手一揮。
眼前一黑一亮，房間、床、躺着的自己、社畜自救指南全部遠去，她只來得及留下最後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
“我的電腦還沒關機關機關機關機——”
世界一轉，她整個人如同被投擲出去的紙飛機，“嗖”地一下飛向另一個地方。
而與此同時，某個破舊出租屋裏，一個戴着發箍、對着攝像頭調整光線的年輕男人，正興致勃勃地對提前開播的粉絲說：
“兄弟們，今晚，我就現場給你們表演——如何用九塊九的道具，召喚出一只看起來很逼真的女鬼。”
他完全不知道，
這一次，他召喚來的，將不是“看起來很逼真”，
而是——貨真價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