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腦袋像是被人拿鐵錘狠狠敲了一下，疼得要炸開。
那種劣質酒精混合着陳舊報紙的黴味，一個勁兒地往鼻子裏鑽，讓人想吐。
唐昊猛地吸了一口氣，從紅木辦公桌上驚醒過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視線還有些模糊，手裏死死攥着幾張紙。
低頭一看，紅頭文件，黑體大字，觸目驚心。
《關於唐昊同志職務調整的通知》。
這一行字像是一盆冰水，瞬間把他澆了個透心涼。
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涌入腦海。
趙國棟倒了。
那個曾經在青川市呼風喚雨、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市委副秘書長趙國棟，昨天下午被省紀委帶走了。
樹倒猢猻散，牆倒衆人推。
作爲趙國棟最看重的“筆杆子”，綜合二處的副科長，唐昊的下場可想而知。
這一年，是2013年。
他重生了。
回到了被貶去紅星鎮的前一刻。
唐昊深吸一口氣，眼神逐漸從迷茫變得鋒利。
上一世，他太嫩了。
趙國棟出事後，他慌了神，四處求爺爺告奶奶，結果被人當成喪家之犬戲耍。
最後被發配到那個鳥不拉屎的紅星鎮，因爲發現了鎮上化工廠的排污黑幕，想要舉報，結果在回市裏的路上，被一輛失控的大貨車撞進了山溝裏。
那種骨頭碎裂、鮮血流幹的痛苦，到現在還刻骨銘心。
既然老天爺讓我重活一次，那這筆賬，咱們就得好好算算。
就在這時，腦海中突然響起一聲清脆的提示音。
“叮！宿主怨氣沖天，重生成功，官場聲望系統正在綁定......”
“綁定成功！”
唐昊愣了一下，眼前居然浮現出了一個半透明的藍色面板。
【宿主】：唐昊
【職位】：青川市委辦綜合二處副科長（倒計時30分鍾，即將免職）
【當前聲望】：-500（聲名狼藉，人人喊打）
【技能】：無
【道具】：新手大禮包一份
系統？
唐昊心裏一動，作爲那個年代就開始看網絡小說的老書蟲，他對這玩意兒並不陌生。
“打開新手大禮包。”他在心裏默念。
“叮！恭喜宿主獲得被動技能：【真實之眼（初級）】。”
“【真實之眼（初級）】：每日可使用3次，凝視目標三秒，可查看該人物當前最核心的訴求或欲望。”
能看透人心？
這在爾虞我詐的官場裏，簡直就是神技啊。
唐昊正琢磨着怎麼用，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重重推開了。
“砰”的一聲響。
一群人走了進來。
爲首的那個，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深以此藍色西裝，頭發梳得油光鋥亮，蒼蠅落上去都得劈叉。
陳偉。
市委辦綜合一處的處長，也是這次要把唐昊踩進泥裏的人。
在他身後，跟着幾個綜合二處的科員。
平日裏，這幫人見了唐昊，那是“唐科長”長、“唐科長”短，恨不得把臉貼到地上給唐昊擦鞋。
可現在呢？
一個個鼻孔朝天，眼神裏全是幸災樂禍和鄙夷，仿佛跟唐昊站在一起都會沾上晦氣。
“喲，唐副科長，哦不對，瞧我這記性。”
陳偉走到辦公桌前，伸出手指，在桌面上那份紅頭文件上敲了敲，發出“篤篤”的聲響。
“應該是唐幹事了，還沒醒酒呢？”
陳偉臉上掛着虛僞至極的笑容，眼神卻像毒蛇一樣陰冷。
“組織部的人馬上就到，老王讓我來通知你一聲，趕緊收拾東西滾蛋，這位置，得騰出來給有用的人坐。”
“紅星鎮那邊雖然是個窮山溝，化工污染也重，聽說喝口水都有股怪味兒，但那是廣闊天地嘛，最適合你這種才子去鍛煉鍛煉，哈哈哈哈！”
周圍那幾個科員也跟着哄笑起來。
“是啊，唐哥，那地方雖然苦，但天高皇帝遠，適合養老。”
“就是，聽說那邊的寡婦多，唐哥去了也不寂寞。”
聽着這些刺耳的嘲諷，唐昊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
他慢慢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這群跳梁小醜。
上一世，面對這種羞辱，他氣得渾身發抖，拍桌子跟陳偉對罵，結果被趕來的領導看到，直接定性爲“情緒失控，素質低下”，更是坐實了被貶的理由。
這一世，他不會再犯這種低級錯誤。
唐昊沒有說話，只是盯着陳偉。
【真實之眼】，發動。
三秒鍾後，陳偉頭頂上冒出一行只有唐昊能看見的紅色小字。
【核心訴求：急於在市委辦主任王長林面前表現，徹底清除趙國棟的殘餘勢力，好在下個月的換屆中再進一步；另外，十分擔心昨晚在“金碧輝煌”會所收的那張二十萬銀行卡被人發現。】
唐昊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
原來如此。
這孫子，屁股底下也不幹淨啊。
看到唐昊不僅沒發火，反而對自己笑，陳偉心裏沒來由地咯噔一下。
這種眼神，太淡定了，淡定得讓他覺得背脊發涼。
“你笑什麼？”陳偉皺眉喝道。
“沒什麼，陳處長。”
唐昊緩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皺巴的襯衫領口，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我只是在想，陳處長最近是不是太操勞了，臉色不太好啊。聽說‘金碧輝煌’那邊的空調開得挺足，別着涼了。”
轟！
陳偉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瞳孔猛地收縮。
金碧輝煌！
他怎麼知道我去過那裏？
那可是極其隱秘的私人會所，只有會員帶才能進，唐昊這種書呆子怎麼可能知道？
難道趙國棟倒台前，留了什麼後手給他？
陳偉原本囂張的氣焰，瞬間像是被戳破的氣球，癟了一半。他驚疑不定地看着唐昊，到了嘴邊的髒話硬是咽了回去。
周圍的科員們面面相覷，不知道爲什麼剛才還盛氣凌人的陳處長，突然就像見了鬼一樣。
就在場面一度陷入尷尬死寂的時候，門口傳來一陣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
“噠、噠、噠。”
聲音清脆，急促。
一個穿着香奈兒白色職業套裝，手挎LV包包的年輕女人走了進來。
長發披肩，妝容精致，確實是個美人胚子。
徐雅。
唐昊談了三年的女朋友，也是在這個節骨眼上，給了他致命一擊的女人。
上一世，唐昊剛被通知停職，徐雅就立刻提出了分手，轉頭就投入了陳偉的懷抱。
原來他們早就搞在了一起，只有唐昊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裏，還省吃儉用攢錢準備買房跟她結婚。
徐雅走進辦公室，看都沒看唐昊一眼，徑直走到陳偉身邊，親昵地挽住了陳偉的胳膊。
然後，她把手裏捧着的一個紙箱子，“砰”的一聲，重重地砸在了唐昊的辦公桌上。
紙箱裏，是幾件男士襯衫，一個剃須刀，還有幾本唐昊以前落在她那裏的書。
“唐昊，這是你留在我那兒的破爛，今天我都給你拿來了。”
徐雅的聲音很冷，帶着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咱們已經結束了，以後別再給我打電話，也別去我家樓下堵我，那樣只會讓我覺得你惡心。”
“陳偉哥現在是我的未婚夫，我們下個月就要訂婚了，我不希望因爲你這個外人，影響了我們的心情。”
辦公室裏一片譁然。
雖然大家隱約聽到過風聲，但誰也沒想到徐雅做得這麼絕。
前腳男友剛落難，後腳就當衆宣布跟仇人訂婚，還要把東西扔回來羞辱一番。
這也太狠了。
陳偉感受到手臂上傳來的柔軟觸感，心裏的慌亂稍微平復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變態的快感。
他挑釁地看着唐昊，仿佛在說：看，你的位置是我的，你的女人也是我的。
唐昊看着眼前這對狗男女，心裏竟然出奇的平靜。
沒有心痛，沒有憤怒，只有一種看垃圾的厭惡。
他再次開啓【真實之眼】，看向徐雅。
【核心訴求：必須當衆與唐昊徹底撇清關系，向陳偉表忠心，確保下個月的訂婚宴能在五星級酒店舉行，並且極其渴望得到陳偉承諾的那個LV限量款鱷魚皮包包。】
呵，果然是個拜金女。
爲了一個包，連臉都不要了。
唐昊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抵住那個紙箱，然後往旁邊一推。
紙箱失去平衡，“譁啦”一聲掉在地上，裏面的東西散落一地。
“徐雅，你搞錯了一件事。”
唐昊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辦公室裏卻清晰可聞。
“垃圾，就應該扔進垃圾桶，而不是搬到市委大院來惡心人。”
徐雅愣住了。
她沒想到唐昊會是這個反應。
按照以前唐昊對她的寵溺程度，這時候不應該是痛哭流涕地挽留她，或者是憤怒地質問她嗎？
爲什麼他的眼神裏，只有冷漠？
“你......你說我是垃圾？”徐雅氣得渾身發抖，指着唐昊的鼻子尖叫道。
“我沒說你是垃圾。”
唐昊聳了聳肩，指了指地上的東西，又指了指旁邊的陳偉。
“我是說，這些破爛，還有你身邊這位，都很般配。”
“你！”陳偉勃然大怒，剛要發作。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聲威嚴的咳嗽聲。
“咳咳！”
衆人回頭一看，立刻噤若寒蟬，一個個站得筆直。
市委辦主任，王長林來了。
王長林是個五十多歲的禿頂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鏡，表情嚴肅刻板。
他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也是這次清洗趙國棟勢力的急先鋒。
“吵什麼吵？這裏是市委機關，不是菜市場！”
王長林冷着臉訓斥了一句，然後目光落在唐昊身上，沒有絲毫感情波動。
“唐昊，組織部的任免文件已經下來了。鑑於你在工作期間的一些違規行爲，經市委研究決定，免去你綜合二處副科長職務，調任臨江縣紅星鎮人民政府科員，即刻生效。”
說完，他把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籤字吧。”
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甚至連一句場面話都沒有。
這就是權力的殘酷。
陳偉和徐雅站在一旁，臉上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
唐昊沒有猶豫，拿起筆，刷刷刷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跡潦草狂放，力透紙背。
“王主任，字我籤了。不過在走之前，有些工作交接，我得當着陳處長的面做清楚，免得以後說我帶走了機密文件。”
唐昊一邊說，一邊從抽屜裏拿出一疊文件。
他動作很快，看似隨意地整理着。
實際上，他從那一疊廢棄的草稿紙中，抽出了一份不起眼的灰色文件夾。
這份文件夾裏，記錄的是市委招待所上半年的一筆采購賬目。
明面上看沒什麼問題，但唐昊知道，這裏的每一筆采購單價，都比市場價高出了三倍。
而負責籤字審核的，正是當時兼管後勤的副主任，也就是現在的陳偉。
上一世，這份文件因爲唐昊的疏忽，被夾在普通檔案裏移交給了陳偉。
陳偉發現後，嚇出一身冷汗，偷偷銷毀了。
但因爲銷毀得不幹淨，後來還是被人翻出來當了把柄，只不過那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這一次，唐昊要讓這個雷，爆得更快一點。
“陳處長，這些都是二處還沒處理完的日常雜務，沒什麼重要的，您是大忙人，估計也懶得看，我就放這兒了。”
唐昊故意用一種很隨意的口氣說着，然後將那個夾着“雷”的文件夾，順手放在了陳偉辦公桌上那個標着“待銷毀/非機密”的藍色塑料籃子裏。
藍色籃子裏的東西，都是廢紙，每天下午保潔阿姨會直接收走賣廢品。
只有紅色籃子裏的，才會走機密銷毀流程。
唐昊賭的就是陳偉的傲慢和懶惰。
他現在春風得意，根本不可能去翻看一個失敗者留下的“廢紙堆”。
只要這些賬目流出去，落到有心人手裏，或者被哪個撿廢品的大爺當成新聞傳出去......
那畫面，一定很美。
做完這一切，唐昊只用了不到十秒鍾。
他拍了拍手，提起那個早就收拾好的、只有幾件換洗衣服的帆布包。
環視了一圈這個工作了三年的辦公室。
目光掃過王長林那張冷漠的臉，掃過陳偉那張小人得志的臉，掃過徐雅那張嫌貧愛富的臉，最後落在那些唯唯諾諾的前同事身上。
“山水有相逢。”
唐昊淡淡地吐出五個字。
然後，他挺直了腰杆，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背影挺拔如鬆，沒有一絲頹廢。
走廊裏，陽光有些刺眼。
唐昊剛走出市委大院的大門，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他拿出來一看，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沒有任何備注。
唐昊眉頭微皺，按下了接聽鍵。
“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經過變聲器處理的、沙啞難聽的聲音，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
“唐昊，趙秘書長在紅星鎮留了個東西，那是他最後的底牌。”
“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就去把它找出來。”
“嘟、嘟、嘟......”
電話掛斷了。
唐昊握着手機，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看着遠處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瞬間變得無比深邃。
紅星鎮。
看來，那裏不僅是流放地，更是一處修羅場。
“好戲，才剛剛開始。”
唐昊收起手機，攔下一輛出租車。
“師傅，去客運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