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巴車像是得了哮喘的老牛，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氣，猛地一個急刹車，停在了路邊。
車門打開，一股濃烈的硫磺味夾雜着煤灰的酸澀，直接往鼻孔裏灌。
唐昊皺着眉頭下了車，差點沒被嗆出眼淚來。
抬頭一看，天空灰蒙蒙的，像是一塊怎麼洗都洗不幹淨的破抹布。路邊的樹葉子上全是一層厚厚的黑灰，連原本的綠色都看不清了。
這就是紅星鎮。
全縣經濟第一，因爲這裏有挖不完的煤礦和排不完污水的化工廠。
全縣治安倒數第一，因爲這裏魚龍混雜，暴發戶、礦工、流氓地痞滿街跑。
唐昊拎着那個寒酸的帆布包，看了一眼時間，下午五點半。
他先去了趟鎮政府大院。
院子倒是修得氣派，比市委大院都不差，門口的大獅子威風凜凜。
可當他走進黨政辦報到的時候，那個正在電腦上玩鬥地主的辦事員，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喲，新來的綜治辦副主任啊？文件我們收到了。”辦事員是個胖子，一邊出牌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不過真不巧，鎮上的幹部宿舍滿了，剛好前兩天水管爆了正在修。要不您先自己在外面找個旅館湊合幾天？費用嘛，以後再說。”
這種明顯的冷落和下馬威，唐昊心裏跟明鏡似的。
他是被貶下來的，而且是被市委辦趕出來的，也就是所謂的“戴罪之身”。
這種人，在基層最不受待見。誰也不願意爲了一個落魄的副科級，去得罪市裏的紅人陳偉。
“行，我自己解決。”
唐昊沒有廢話，也沒有發火，轉身就走。
出了大院，他摸出手機，看了一眼那個陌生的通話記錄。
那個神秘電話雖然只說了一句話，但唐昊記得很清楚。
趙國棟留了東西在紅星鎮。
而紅星鎮最出名的地方，除了化工廠，就是一家叫“夜歸人”的酒吧。
在這麼個遍地是煤黑子和粗魯漢子的地方，居然有一家名字這麼文藝的清吧，本身就很不正常。
唐昊沿着坑坑窪窪的主幹道走了十幾分鍾，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巷子口，看到了那塊閃爍着淡藍色霓虹燈的招牌。
夜歸人。
推開厚重的橡木門，外面的喧囂瞬間被隔絕。
裏面流淌着舒緩的爵士樂，燈光昏暗曖昧，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香水味和酒精味，和外面的硫磺味簡直是兩個世界。
酒吧裏人不多，三三兩兩地坐着。
唐昊徑直走到吧台前坐下，把帆布包隨手放在腳邊。
吧台後面，站着一個女人。
她穿着一身暗紅色的旗袍，開叉很高，露出白得晃眼的大腿。頭發隨意地挽在腦後，插着一根玉簪子。
手裏正拿着調酒壺，動作行雲流水，有一種慵懶卻又致命的風情。
柳如煙。
這家酒吧的老板娘，據說背景很深，連鎮上的流氓頭子都要給她幾分面子。
唐昊敲了敲吧台：“一杯深水炸彈。”
柳如煙抬起頭，那雙桃花眼在唐昊身上掃了一圈。
眼神很毒，像是在給一件商品估價。
“新面孔？”柳如煙的聲音有點沙啞，聽着讓人耳朵癢癢，“這酒烈，容易醉。”
“醉了正好，省得看這鎮上的糟心事。”唐昊淡淡地回了一句。
柳如煙輕笑一聲，沒再說話，熟練地把一杯烈酒推到唐昊面前。
就在這時，唐昊心念一動。
【真實之眼】，開啓。
視線聚焦在柳如煙身上，三秒後，一行紅字在她頭頂浮現。
【目標：柳如煙】
【核心訴求：正在苦苦尋找失蹤半年的親妹妹柳如眉；極其厭惡並恐懼鎮上的地頭蛇“龍哥”，因爲懷疑妹妹的失蹤與龍哥有關；急需一個強有力的外來破局者，打破目前的僵局。】
唐昊眯了眯眼睛，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有點意思。
原來這個看起來八面玲瓏的老板娘，心裏藏着這麼大的恨意。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就在唐昊琢磨着怎麼開口搭話的時候，角落裏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起哄聲。
“喝！給臉不要臉是吧？讓你喝你就喝！”
“裝什麼清純大學生，來這裏賣唱不就是出來賣的嗎？”
唐昊轉頭看去。
角落的一張卡座上，坐着四個光着膀子、紋着過肩龍的大漢。
桌上擺滿了空酒瓶。
其中一個滿臉橫肉的光頭，正抓着一個抱着吉他的女孩的手腕，硬要把一杯啤酒往她嘴裏灌。
那女孩看起來也就二十歲出頭，穿着簡單的白T恤牛仔褲，嚇得臉色蒼白，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拼命掙扎。
“大哥，我真的不會喝酒，我只是來唱歌的......”女孩帶着哭腔求饒。
“唱歌？老子讓你唱了嗎？老子讓你吹！”光頭哈哈大笑，另一只手極其猥瑣地往女孩腰上摸去。
周圍的客人都嚇得不敢吱聲，有的甚至趕緊結賬溜了。
柳如煙眉頭緊鎖，把手裏的擦杯布重重往吧台上一摔，就要走出去。
可是剛走兩步，兩個染着黃毛的小混混就擋在了她面前，嬉皮笑臉地攔着。
“煙姐，彪哥正在興頭上，您就別過去掃興了。”
“就是，彪哥說了，今天這妞他看上了，誰面子也不給。”
那個光頭叫彪子，是紅星鎮一霸“龍哥”手下的頭號打手，平時橫行霸道慣了。
酒吧的兩個保安想上去幫忙，卻被另外幾個混混給圍住了，根本動彈不得。
柳如煙氣得胸口起伏，但在紅星鎮，得罪了龍哥的人，基本上都沒好下場。她雖然有點背景，但畢竟是個女人，強龍不壓地頭蛇。
唐昊看着這一幕，手指輕輕摩挲着酒杯邊緣。
上一世，他剛來的時候謹小慎微，遇到這種事絕對是躲得遠遠的。
但結果呢？
軟弱只會讓人覺得你好欺負。
就在這時，系統提示音突兀地響起。
“叮！觸發支線任務：【初露鋒芒】。”
“任務描述：宿主初到紅星鎮，威信全無。請宿主出手解決眼前的麻煩，震懾宵小，獲得柳如煙的初步認可。”
“任務獎勵：聲望值+200，情報線索一條。”
唐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正好，我也看這幫雜碎不順眼。
既能賺聲望，又能搭上柳如煙這條線，還能順便立個威，一舉三得。
他一口將杯子裏的烈酒飲盡，辛辣的液體順着喉嚨燒下去，激起一股熱血。
“咣當！”
唐昊抓起桌上的空酒瓶，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朝角落走去。
此時，那個叫彪子的光頭已經把那女孩逼到了牆角，那一杯酒大半都灑在了女孩的衣服上，溼漉漉地貼在身上，曲線畢露。
彪子看得眼冒綠光，伸手就要去扯女孩的領口。
“這衣服溼了多難受，哥幫你脫了......”
“砰！”
一聲巨響，如同炸雷。
唐昊手裏的酒瓶，狠狠地砸在了彪子面前的大理石桌面上。
玻璃渣子四處飛濺，綠色的碎屑崩了彪子一臉。
巨大的聲響讓整個酒吧瞬間死一般寂靜。
連音樂都停了。
彪子嚇得渾身一哆嗦，手裏的動作僵住了。他慢慢轉過頭，抹了一把臉上的玻璃渣，眼神凶狠地盯着唐昊。
唐昊手裏還握着那個只剩下半截的鋒利瓶頸，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這是喝酒聽歌的地方，不是給公豬發情配種的豬圈。”
唐昊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酒吧裏，每一個字都像是砸在地上的釘子。
“草泥馬的，你誰啊？”
彪子反應過來，頓時勃然大怒。他在紅星鎮橫行這麼多年，還從來沒人敢這麼跟他說話。
“面生得很啊，外地來的？知道死字怎麼寫嗎？”
彪子一腳踹開椅子，站了起來。他身後的三個大漢也跟着站起來，手裏抄起了酒瓶子，把唐昊圍在中間。
那個唱歌的女孩趁機躲到了唐昊身後，瑟瑟發抖，抓着唐昊的衣角不敢鬆手。
柳如煙在吧台那邊看得心驚肉跳，急忙喊道：“彪子！別在我店裏鬧出人命！”
“閉嘴！”彪子指着柳如煙罵了一句，“臭娘們，今天老子連這小子一塊收拾！”
說完，彪子拎着一個實心的洋酒瓶，就要往唐昊頭上砸。
氣氛緊繃到了極點。
唐昊卻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他把手裏的半截酒瓶隨手一扔，從褲兜裏掏出一個深藍色的小本子，極其淡定地往滿是玻璃渣的桌子上一拍。
“啪！”
“我是新來的紅星鎮綜治辦副主任，唐昊。”
唐昊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衣領，目光冷冽如刀，直視着彪子的眼睛。
“聚衆鬥毆，調戲婦女，尋釁滋事。怎麼着，我這剛上任第一天，你們就急着送上門來給我沖業績？”
綜治辦副主任。
這官職其實不大，也就是個副科級。
但在這種小鎮上，只要是帶“長”帶“主任”的，那就是官。
而且唐昊身上那種從市委大院裏熏陶出來的氣場，根本不是普通鄉鎮幹部能比的。
那種居高臨下的眼神，那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淡定，讓彪子心裏咯噔一下。
這小子，是體制內的？
還是上面派下來的？
彪子雖然是個混混，但他不傻。在紅星鎮混，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兩種人：一種是比你更狠的亡命徒，一種是手裏有權的官。
他舉在半空中的酒瓶子，硬生生停住了。
砸下去，那就是襲警襲官，性質就不一樣了。
“綜治辦副主任？”彪子狐疑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證件，上面的鋼印還沒幹透。
“怎麼，還要我打電話叫派出所的人來驗驗真假？”
唐昊上前一步，那種壓迫感逼得彪子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紅星鎮正在搞治安整頓，市裏都很關注。你們要是覺得自己頭鐵，想當這個典型，我隨時奉陪。”
唐昊這番話，半真半假，虛張聲勢。
但在彪子聽來，卻是底氣十足。
市裏關注？難道這小子有什麼大背景？
彪子臉上的橫肉抽搐了幾下，權衡利弊之後，他狠狠地把手裏的酒瓶砸在地上。
“行，算你狠！”
彪子指了指唐昊的鼻子，惡狠狠地說道：“新來的唐主任是吧？山不轉水轉，在紅星鎮這一畝三分地上，咱們走着瞧！”
說完，他沖手下揮了揮手：“走！”
幾個大漢罵罵咧咧地跟着彪子走了。
臨走前，彪子還回頭陰毒地看了唐昊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酒吧裏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那個唱歌的女孩更是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對着唐昊連連鞠躬：“謝謝......謝謝領導，謝謝大哥......”
“趕緊回家吧，以後這種地方少來。”唐昊擺了擺手，並沒有居功自傲的意思。
女孩千恩萬謝地抱着吉他跑了。
這時，一陣香風襲來。
柳如煙扭着腰肢走了過來，手裏夾着一支細長的女士香煙，臉上掛着那種標志性的嫵媚笑容。
但這一次，她的眼神裏多了一絲認真和審視。
“這位唐主任，好大的官威啊。”
柳如煙吐出一口煙圈，煙霧繚繞中，她的表情有些捉摸不透。
“不過，你在我這兒砸了場子，趕走了我的客人，是不是得給個說法？”
唐昊轉過身，看着這個風情萬種的女人。
系統提示音響起：“任務完成！獲得聲望值200點，獲得情報線索：趙國棟留下的東西，與柳如煙的玉簪有關。”
玉簪？
唐昊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柳如煙發髻上那根碧綠的簪子。
他笑了笑，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說法我有，就怕老板娘不敢聽。”
唐昊指了指樓上：“這裏太吵，能不能換個安靜的地方聊聊？今晚這頓酒，哪怕是把店砸了，都算我的。”
柳如煙定定地看了唐昊幾秒鍾，似乎在判斷這個男人的危險程度。
最後，她掐滅了煙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行啊，唐主任既然這麼豪爽，那就樓上請吧。”
說完，她轉身帶路，旗袍下的身姿搖曳生姿。
唐昊拎起帆布包，跟了上去。
二樓的包廂裏，隔音效果極好。
柳如煙關上門，並沒有急着坐下，而是靠在門邊，抱着雙臂，眼神突然變得極其犀利，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慵懶。
她死死盯着唐昊，問出了那句藏在心底的話。
“你是從市裏下來的，那你告訴我......”
“趙國棟，到底是你什麼人？”
唐昊心裏一震。
果然，那個神秘電話，跟柳如煙有關系。
看來這紅星鎮的水，比我想象的還要深。
他把帆布包往沙發上一扔，自顧自地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是我的老領導。”唐昊抬起頭，直視着柳如煙，“也是讓我來找你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