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
唐昊頂着兩個黑眼圈，出現在了紅星鎮政府大院。
昨晚在那家“夜歸人”酒吧，他和柳如煙聊了很久。雖然沒拿到什麼實質性的東西，但至少確認了一點：趙國棟留下的後手，確實跟那根玉簪子有關，而且就在這個鎮上。
但這事兒急不來，眼下最要命的，是先在鎮政府站穩腳跟。
要是連個辦公室都沒有，還怎麼查案？
到了黨政辦，唐昊再一次被人當成了空氣。
那個胖子辦事員還在鬥地主，頭也不抬地指了指走廊盡頭的會議室：“馬書記在開會，讓你去那兒等着。”
這一等，就是整整兩個小時。
會議室裏連口熱水都沒有，空調也是壞的，悶得像個蒸籠。
直到快十一點的時候，會議室的大門才被人推開。
一個身材矮胖、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手裏端着個印着“爲人民服務”的大茶缸，走起路來八字步邁得很大，官威十足。
馬邦國。
紅星鎮黨委書記，這裏的土皇帝。
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幾個鎮上的副職，一個個看着唐昊的眼神都帶着點戲謔。
“哎呀，是小唐吧？你看這事兒鬧的，一開會就把時間給忘了，讓你久等了啊。”
馬邦國嘴上說着抱歉，屁股卻大咧咧地坐在了主位上，臉上一點歉意都沒有，反而帶着一絲貓戲老鼠的玩味。
唐昊站起身，臉上掛着職業假笑：“馬書記日理萬機，我等等是應該的。”
“嗯，年輕人嘛，有點耐心是好事。”
馬邦國喝了一口茶，把茶葉沫子“呸”的一聲吐回杯子裏，然後慢條斯理地說開了。
“小唐啊，既然市裏把你派下來，那就是對咱們紅星鎮工作的支持。不過呢，咱們鎮的情況比較特殊，窮山惡水，刁民也多，綜治辦的工作不好幹啊。”
唐昊心裏冷笑，臉上卻不動聲色：“我聽從組織安排，哪裏艱苦去哪裏。”
“好！有覺悟！”
馬邦國猛地一拍桌子，那雙綠豆眼眯成了一條縫。
“既然這樣，剛好有個棘手的任務交給你。鎮郊那個廢棄化肥廠，拆遷工作拖了大半年了，一直動不了。那裏是咱們鎮下一步招商引資的重點地塊，你既然是綜治辦副主任，這塊硬骨頭，就交給你去啃了。”
這話一出，後面的幾個副鎮長臉色都變了變，互相對視一眼，全是幸災樂禍。
誰不知道那個化肥廠是龍哥的地盤？
裏面藏着不少見不得光的貓膩，誰去查誰倒黴，上一任綜治辦主任就是因爲在那兒被人打斷了腿，這才調走的。
馬邦國這是擺明了要借刀殺人，或者是想讓唐昊剛來就栽個大跟頭，直接滾蛋。
“怎麼？小唐有困難？”馬邦國斜着眼問。
“沒困難。”唐昊幹脆利落地回答，“保證完成任務。”
馬邦國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這小子這麼愣頭青，答應得這麼爽快。
“行，初生牛犢不怕虎，我就欣賞你這股勁兒。去吧，別讓鎮黨委失望。”
走出鎮政府大門，唐昊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老狐狸。
想拿我當炮灰？
行，那我就把這把火燒得再旺一點，看看到底是誰先燙死。
......
紅星鎮郊外，廢棄化肥廠。
這裏曾經是紅星鎮的納稅大戶，後來因爲嚴重污染被強制關停，現在早就成了一片廢墟。
半人高的荒草長得密密麻麻，到處都是生鏽的鐵罐子和斷壁殘垣。空氣裏彌漫着一股刺鼻的化學藥劑味道，聞着讓人頭暈。
唐昊沒有開車，他是打摩的過來的，在離廠區還有一公裏的地方就下了車，步行摸了進去。
根據上一世的記憶，這個化肥廠底下埋着好幾根排污暗管，直接通向臨江的主河道。
這也是龍哥和馬邦國相互勾結的鐵證之一。
唐昊小心翼翼地踩着碎磚爛瓦，往廠區深處走。
突然，他的腳步停住了。
在一堆廢棄的油桶後面，竟然停着一輛黑色的越野車。
車身上全是泥點子，但這車牌號卻很扎眼——省A開頭的。
省城的車？
這種鬼地方，怎麼會有省城的車？
唐昊心裏一動，貓着腰，借着荒草的掩護，慢慢靠了過去。
透過廠房倒塌的缺口，他看到了讓他心驚肉跳的一幕。
在不遠處那個巨大的排污口旁邊，站着一個女人。
她穿着一身灰色的戶外沖鋒衣，頭戴鴨舌帽，臉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鏡，手裏拿着一台專業的單反相機，正對着那黑乎乎的污水口瘋狂拍照。
雖然看不清正臉，但那個身形，那個氣質......
唐昊的瞳孔猛地收縮。
夏清秋！
那個被稱爲“省紀委鐵娘子”的女人！
上一世，正是她在紅星鎮暗訪時遭遇意外，被人打成了重傷，導致調查中斷了整整一年。後來雖然案子破了，但她也落下了終身殘疾。
沒想到，自己重生回來，竟然正好撞上了這一幕！
就在這時，唐昊眼角的餘光瞥見幾個黑影正從另一側的廢墟裏鑽出來。
那是五個手裏拎着鐵棍和鋼管的男人，一個個流裏流氣，顯然是看場子的混混。
他們並沒有急着沖上去，而是像狼群圍獵一樣，悄無聲息地從後面包抄過去，要把夏清秋堵死在那個排污口。
夏清秋還在專心拍照，完全沒有察覺到危險已經逼近。
不好！
唐昊心裏咯噔一下。
要是現在沖出去喊，肯定來不及，而且自己赤手空拳，根本打不過這五個拿着家夥的亡命徒。
怎麼辦？
唐昊的大腦飛速運轉。
“系統！有沒有什麼能用的東西？”他在心裏狂喊。
“叮！宿主當前聲望值：700（昨日酒吧事件獲得）。可兌換技能卡片。”
“推薦兌換：【僞裝大師（一次性）】。效果：十分鍾內，宿主的氣質、口音、神態將完美僞裝成指定角色，極具欺騙性。消耗聲望：500。”
換了！
唐昊沒有絲毫猶豫。
“兌換成功！技能已生效。”
下一秒，唐昊感覺喉嚨一陣發癢，身體裏仿佛涌入了一股陌生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氣，迅速脫下身上的夾克外套，胡亂地系在腰間，又抓了一把地上的黑灰抹在臉上，把頭發揉得像個雞窩。
然後，他從地上撿起半塊板磚，掂了掂。
眼神瞬間變了。
原本那種機關幹部的書卷氣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凶神惡煞的匪氣。
“喂！那邊的！都特麼給老子停下！”
唐昊猛地從藏身處跳了出來，把手裏的板磚往旁邊的鐵皮桶上狠狠一砸。
“咣！”
一聲巨響，把那五個正準備動手的混混嚇了一跳，齊刷刷地回過頭來。
連正在拍照的夏清秋也驚呆了，手裏的相機差點掉在地上。
那五個混混看着唐昊，有點懵。
這人誰啊？
看着比他們還像流氓。
唐昊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嘴裏叼着一根剛從地上撿的枯草根，斜着眼睛罵道：
“龍哥說了！今天這片地我們要用來埋點‘好東西’，閒雜人等都得清場！那邊的幾個孫子，哪個堂口的？不知道規矩嗎？”
這一口地道的江湖黑話，再加上那副不可一世的架勢，把那五個混混唬住了。
領頭的一個黃毛猶豫了一下，試探着問：“兄弟，我們是彪哥的人，來這抓個偷拍的記者。你是龍哥派來的？”
“廢話！不是龍哥派來的，難道是你爹派來的？”
唐昊瞪着眼睛，吐掉嘴裏的草根，指着那個黃毛的鼻子罵。
“彪子那蠢貨辦事就是不靠譜！抓個娘們還要這麼多人？龍哥說了，這事兒要低調！低調懂不懂？你們這麼多人拿着棍子晃悠，是怕別人不知道這裏有貓膩嗎？”
趁着這幫人被罵懵逼的空檔，唐昊已經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夏清秋身邊。
他一把抓住夏清秋的手腕，力氣大得嚇人。
“你......”夏清秋剛要掙扎。
“閉嘴！想活命就配合我！”唐昊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飛快地說了一句。
然後，他猛地推了夏清秋一把，裝作凶神惡煞地大喊：
“臭娘們！還敢跑？龍哥要親自審你！跟我走！”
說完，他拽着夏清秋，並沒有往那五個混混的方向走，而是朝着廠房側面一個不起眼的圍牆缺口沖去。
那五個混混愣了兩秒。
黃毛突然反應過來了：“不對！龍哥要是派人來，怎麼可能不提前通知彪哥？這小子在詐我們！”
“草！上當了！追！”
“別讓他跑了！弄死他！”
身後傳來了憤怒的咆哮聲和鐵棍敲擊地面的聲音。
“跑！”
唐昊大吼一聲，拉着夏清秋就開始狂奔。
“往哪跑？那邊是死路！”夏清秋雖然是紀委幹部，平時也鍛煉，但在這種廢墟裏跑步顯然不如唐昊利索，氣喘籲籲地喊道。
“信我！死不了！”
唐昊頭也不回。
他對這裏的地形太熟悉了。上一世爲了調查污染，他把這個廠區的圖紙背得滾瓜爛熟。
兩人穿過一片半人高的灌木叢，前面是一堵兩米高的斷牆。
“跳過去！”
唐昊半蹲下身子，雙手一托，直接把夏清秋托上了牆頭。
夏清秋也不矯情，翻身跳了下去。
唐昊緊跟着也翻了過去。
剛落地，後面的一根鋼管就呼嘯着飛了過來，“當”的一聲砸在牆上，火星四濺。
“在那邊！堵住那個口子！”黃毛的聲音越來越近。
唐昊拉着夏清秋，鑽進了一個早已幹涸的大型排污管道。
這管道直徑有一米多，裏面黑漆漆的，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腐臭味，地上全是黏糊糊的淤泥。
“進去！別出聲！”
唐昊把夏清秋推進去，自己也鑽了進去，然後用力把旁邊的一塊破木板拉過來，擋住了洞口。
狹窄的空間裏，一片漆黑。
兩人只能聽到彼此粗重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夏清秋靠在冰冷的管壁上，手裏緊緊攥着一瓶防狼噴霧，雖然剛才被救了，但她的警惕性極高。
“你是誰？爲什麼要幫我？”她的聲音很冷，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唐昊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靠在另一邊喘着氣，苦笑了一聲。
“我說我是雷鋒，你信嗎？”
“不信。”夏清秋冷冷地說，“你的黑話說的比流氓還溜，剛才那股狠勁兒也不像裝的。你也是道上的人？”
“我要是道上的人，現在就把你綁了送給龍哥領賞了。”
唐昊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掏出那個綜治辦的工作證，打開手機屏幕微弱的光，照了一下。
“看清楚了，我是新來的綜治辦副主任，唐昊。剛才那是爲了救你，演戲不懂嗎？”
夏清秋借着光看了一眼證件，眉頭微微皺起。
“綜治辦副主任？體制內的人？那你爲什麼要冒着這麼大風險救我？你應該知道，我是來查什麼的。”
“我當然知道。”
唐昊收起證件，眼神變得嚴肅起來。
“你在查紅星化工廠的排污暗管，在查馬邦國和龍哥的利益輸送鏈條。你是省紀委巡視組的夏清秋，對吧？”
夏清秋心裏一驚，手裏的防狼噴霧握得更緊了。
“你認識我？”
“我不光認識你，我還知道你手裏那台相機裏的東西，根本定不了他們的罪。那些只是表象，真正的賬本和核心證據，藏在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地方。”
唐昊盯着夏清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想不想拿到那些證據？想不想把這幫蛀蟲一鍋端了？”
夏清秋沉默了。
她在判斷唐昊話裏的真假。
作爲一個紀檢幹部，她見過太多兩面三刀的人。但眼前這個年輕男人，雖然看起來有些狼狽，但那雙眼睛卻異常清澈堅定，透着一股強烈的正氣。
“如果你有證據，爲什麼不自己交上去？”夏清秋反問。
“因爲我人微言輕，交上去半路就會被截下來，甚至我自己都會沒命。”唐昊自嘲地笑了笑，“但我知道，你是把刀，一把能捅破這天的快刀。我想借你的手，殺人。”
這話說的太直白了。
直白得讓夏清秋都有些意外。
就在她剛想說什麼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刺耳的警笛聲。
“嗚——嗚——”
聲音越來越近，就在工廠外面停下了。
夏清秋眼睛一亮：“警察來了！我們得救了！”
她剛要起身去推開木板，卻被唐昊一把死死按住。
“別動！找死嗎？”唐昊低聲喝道。
“你幹什麼？警察來了你不出去？”夏清秋怒視着他。
唐昊透過木板的縫隙，看着外面閃爍的紅藍警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夏組長，你太天真了。”
“你以爲那是來救我們的？”
“那是鎮派出所的車，所長是馬邦國的小舅子。他們來，不是爲了抓流氓，是爲了幫龍哥清場的。”
“要是現在出去，咱們倆，一個都活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