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隔間外傳來腳步聲和女孩子的說笑聲，是來參加頒獎禮後的小型酒會的學生。
“沈括今天太勇敢了，居然敢當衆揭穿他養母的真面目！”
“就是啊，用金錢施舍別人，還假裝好心，真是太過分了！”
“聽說沈括的女朋友是陸總的女兒，陸總那麼厲害，以後沈括肯定前途無量！”
女孩們的對話清晰地傳到童妍的耳朵裏，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子，在她的傷口上反復切割。
童妍立刻屏住呼吸，強行將翻涌的情緒壓下去，她不能在這裏被別人發現自己的脆弱。
她從手包裏拿出粉餅，快速補了妝，遮蓋掉眼角的溼潤和臉上的疲憊。
看着鏡子裏那個眼眶微紅，但神情已經逐漸冷靜的女人，童妍深吸了一口氣。
她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沖了沖手腕，冰冷的觸感讓混亂的大腦清醒了不少。
不能就這樣算了。
委屈和憤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必須反擊。
沈括和陸承洲今天這一出，不僅僅是忘恩負義和商業競爭，更是將她的善意和尊嚴踩在腳下肆意踐踏。
這口氣，她咽不下去。
但童妍也知道，沖動是魔鬼。
現在沖出去找沈括和陸承洲對質，除了讓自己更難看，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會讓他們抓住把柄，倒打一耙，說她“打壓受助人”“心胸狹隘”。
她需要冷靜，需要好好規劃，等待一個最佳的反擊時機。
走出洗手間，童妍沒有回報告廳，而是直接走向電梯口。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了起來，是助理陳瑤打來的電話。
“童總，您那邊頒獎禮結束了嗎？”陳瑤的聲音帶着一絲焦急，“醫院剛才來電話，說童阿姨的檢查結果都出來了，主治醫生希望明天上午能和您見面，詳細談談手術方案。”
童妍的心猛地一緊。
母親的心髒病是老毛病了，最近幾個月情況越來越不好，醫生建議盡快進行手術治療，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她這次來北京參加頒獎禮，一方面是爲了給沈括加油打氣，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明天要和母親的主治醫生見面，敲定手術細節。
她已經預約了全國最好的心外科專家，也準備好了手術的預繳款——五十萬。
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幾乎掏空了公司最近的流動資金，但童妍從來沒有猶豫過。
母親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只要能讓母親康復，就算付出再多，她也願意。
“我知道了，”童妍的聲音有些沙啞，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一些，“我這邊已經結束了，馬上回酒店。”
“你把和醫生約定的具體時間、地點再發我一遍，另外，明天早上九點，我們準時在醫院門口匯合。”
掛了電話，電梯也剛好到達樓層，童妍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看着鏡面牆壁裏自己蒼白憔悴的臉，緊緊握住了手機。
那張五十萬的手術預繳單，此刻正安靜地躺在她的手包夾層裏。
而公司賬上，還預留着一筆八百萬的資金，是準備下個月與清北大學生物醫學工程學院籤訂合作意向書時，作爲第一期捐贈的款項。
原本沈括的獲獎，是她推動這個合作的絕佳契機，她還想着，等合作達成後，再設立一個專項獎學金，幫助更多像沈括一樣家境困難但努力上進的學生。
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電梯緩緩下行，失重感傳來，童妍閉上眼睛。
沈括在台上控訴的扭曲面孔，陸雅譏諷的笑容，陸承洲得意的眼神，母親病弱的模樣，公司裏那些等着看笑話的競爭對手的嘴臉，一幕幕在她眼前交替出現。
屈辱、憤怒、擔憂、疲憊，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她壓垮。
但最終，這些情緒都慢慢沉澱下來，凝結成一種冰冷而堅硬的力量。
童妍重新睜開眼睛時，眼底已經沒有了之前的脆弱和混亂，只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清明。
“叮”的一聲，電梯到達一樓，童妍邁步走出電梯，外面的夜風帶着初秋的涼意，吹拂在臉上，讓她更加清醒。
她拿出手機，找到了沈括的微信。
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天晚上，沈括發來消息：“幹媽，您明天一定會來參加我的頒獎禮吧？我有很多話想當面跟您說。”
當時童妍還滿心歡喜地回復：“當然會去，阿姨爲你感到驕傲，等你領獎後，我們好好慶祝一下。”
現在再看這些對話，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的臉上。
童妍點開輸入框，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停頓了幾秒，然後慢慢地敲下一行字：“沈括，你的感言很精彩，祝你前程似錦。”
沒有質問，沒有指責，只有一句平靜得聽不出喜怒的話。
發送成功後，童妍毫不猶豫地點擊了“刪除聯系人”，同時刪除了所有的聊天記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