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六月六,紅旗公社,南山村。
才早上十點,就熱到冒煙了!
安之若一身寬大的麻布衣服,坐在葡萄架下的陰涼裏扯着毛豆莢。
心想:古人誠不我欺,六月六,雞蛋臭,一點不假。
現在是雙搶的時候,工廠都放一周的忙假,好搶收,搶種!
這個點,村裏的人都在上工。顧家爺奶,安家爺奶都去打谷場曬稻子去了。
這是輕鬆活,一天三個工分!也就是做做樣子,堵堵村裏人的嘴。
她家靠她媽和她繼父的工資過日子!
她媽安婉清是紡織廠的設計師,繼父是隔壁縣委書記!
這會,她媽去菜園子摘菜了。弟弟顧淮出去找小夥伴玩了。
“這毛豆長得真好!豆莢飽滿,又多又密!”安之若自言自語。
“之若,我就知道你在!”
周偉明在安家小院門口放下行李袋,風塵仆仆地走進院子裏,八成新的軍裝襯得他人模狗樣,如果忽視他身上的汗餿味的話!
安之若心神一震,抬頭看他!
滋滋滋……對視的那一瞬間,安之若就想站起來,去擁抱周偉明。她死死忍住,用毛豆莢的尖尖使勁戳着掌心,痛感讓她清醒。
這就是劇情的力量嗎?確實可怕。安之若思忖。
不等安之若開口,周偉明自顧自道:
“之若,家裏給我寫信,說你前陣子掉進河裏,被一個野人救了?它對你又親又抱?是真的嗎?”
安之若忍着劇情帶來的莫名激動,惡狠狠地扯下幾個毛豆莢,像是把周偉明抽皮扒筋:“真的如何,假的如何?你是個軍人,還是個營長,難道不知道以訛傳訛會害死人?
你娘掉水裏,昏死過去,你去救,不抱?
你娘沒氣了,你不給她人工呼吸?
還野人?你見過野人?南山村百年來,誰見過?
可笑……”
安之若夾槍帶棒的一頓懟,讓周偉明傻眼:她什麼時候說話這麼?……犀利?
從前,她的眼睛都是充滿愛意地黏在他身上!現在看也不看他!一直盯着豆萁!
他不比豆萁好看?
安之若真實想法:要點逼臉好嗎!豆萁綠色純天然,護眼!你是坨臭狗屎,辣眼睛!
可劇情給她安排得卻是:好想他,好想他 ……
不看這貨,能稍微抵抗下劇情影響。
想到他回來的目的,周偉明神色又定了定。
“空穴不來風!家裏說你被救上來時,全身溼透,看到的人很多。總不能都是瞎說。”
“看到了怎麼樣,沒看到又怎麼樣?有區別?反正,你又不信我!你認爲是啥樣就是啥樣唄。”安之若撇撇嘴,看了他一眼,趕緊別開,不然就移不開了。
“你總是這樣!一棍子打不出個屁,問多了就說隨你怎麼想!”周偉明嘆氣。
安之若手不停,嘴卻不慫:“說得你好像多懂我一樣。我們訂婚十年了,見過幾次面?說過幾次話?一只手都數得過來吧?”
周偉明微怔:
他重生三個月了,忙着規避上輩子的風險,忙着掙軍功,忙着在倩倩面前獻殷勤!……沒有一刻想到安之若。
但上輩子他們是夫妻,朝夕相處了十多年呢!她都像沒長嘴一樣!
可她沒有上輩子記憶,不知道!
“你失了名節,被那麼多懶漢看光了。我爹媽甚至我弟妹上班都被人指指點點的!他們讓我……回來退婚。”
“呵。要點臉吧!”
安之若站起來,拍拍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啪”地摔在周偉明臉上。
緊接着左右開弓,“啪”“啪”兩下,把周偉明打懵圈了!
“安之若,你幹啥呢!怎麼還打人?”
“打到就是你這種賤人!想打你很久了!
周偉明,你真不要臉!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這封信,是你兩個月前寄來就說要退婚的!
我看了一時心情不好才去河邊散心,不小心踩空,滑進河裏。才會被人救,才會名聲不好!
你現在因果倒置,拿名節說事?說你忘恩負義,都是我太善良!
你不把我娶回家帶去隨軍,平息謠言就算了!居然還落進下石要退婚!真是白眼狼!豬狗不如!
打你怎麼了?我還想弄死你呢!”
安之若打他,罵他,用盡了洪荒之力去克制劇情影響。手心都快被毛豆莢尖尖給戳爛了。
周偉明臉色漲紅,不知是被打的,還是羞愧的!
他將信折好,塞進自己口袋:“對不起!我……我不知道你這麼想不開?……算我對不起你!但退婚是肯定的!”
“不知道我會想不開?你明明就是算準了我對你的情意,才寫的信!真以爲我是傻子?你他媽真是無恥之極!
想退婚?可以。給我三千塊,少一分,免談。”安之若也爽快。她只想速戰速決,解救她的手心。
“你怎麼這麼粗魯了現在?還三千塊?你瘋了吧!鋼鐵廠工人一年都存不到三百,你這是敲詐!你現在怎麼這樣了?”周偉明怒火中燒。
“周偉明,你別當了表子又立牌坊!我們訂婚是利益交換,當時白紙黑字說得很清楚!要我拿出來給你看看麼?
你我訂婚,我媽才給你跑的當兵的路子!要不是我媽,你這個年紀當上營長?想屁吃呢!
哼,現在翅膀硬了,名利雙收了,嫌棄我配不上你大營長了,就要退婚?退婚可以,把從我家拿走的通通還回來!”
“安之若……你!”周偉明氣急敗壞。
“你現在怎麼這麼不可理喻!是,你媽是讓我當了兵。可我也是一步步從小兵幹起來的。這個年紀能當上營長是我能力出衆,是我努力!就像我們軍區還有30歲就已經是團長的,是憑實力!
算了,你懂什麼!我就多嘴和你說……
三千太多了!我沒有!我家裏也沒有這麼多!就一點不能商量了嗎?”
周偉明討價還價,試圖裝可憐。
安之若還是四平八穩的扯着毛豆莢,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太多?別的都不說,就說你這營長,值不值三千?
你也別跟我扯實力!等退婚後,你憑實力當團長,當將軍,都行!
但是現在,不行!誰讓你靠着我上的位!要不是我媽,你還在村裏挑大糞呢!
再說,我媽給你妹妹找的工作,賣給別人起碼八百。
還有給你弟介紹的臨時工,搭進去多少人情?
沒錢就把工作賣了!
你們靠着我才雞犬升天,現在嫌棄我這不好,那不行了?想一腳踹開?告訴你——沒門!”
周偉明大汗淋漓,不知道是急的還是熱的:“你怎麼變成這樣了?簡直潑婦!我家……沒那麼多錢。得去借!……”
“我管你去借去偷去搶!三千!少一分免談!滾!”
安之若沒再搭理他,心裏想着等會做個風味毛豆吃。
她又有發現:只要想着吃的喝的,也能降低劇情影響,輕鬆多了。難道她真是好吃鬼?
周偉明氣憤轉身,差點撞上剛進來的安婉清。
他叫了聲“安嬸子”,就拎着行李袋快步逃出了院子。
安婉清挎着籃子走近:“他來找你退婚?”
“嗯。我跟他要了三千塊。”隨着周偉明走遠,安之若終於擺脫了左右互搏的折磨,整個人放鬆下來。
“應該的。不多。”
安之若覺得她媽真促狹!時下三千塊,足以讓周家傷筋動骨!
可這些比起上輩子原主的付出,不過九牛一毛。
要知道,上輩子原主可是把周家從金字塔底層托舉到塔尖!完美實現階層跨越!
因原主內向不善言辭,光奉獻不邀功。讓周偉明和周家以爲:自家怎麼這麼牛逼,各個出息,金光閃閃!
全家都嫌棄安之若拖後腿,嫌棄得不要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