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城小鎮的夏來早了,許臻攤開時尚雜志往臉上一蓋,躺在老爺椅上打着蒲扇在許家熊膽樹乘涼。
見鬼天氣,熱死。
當天晚上開着奔馳去鎮西雜貨市場進貨。
她來了巷中批發超市,老板娘是個話嘮,對許臻眼熟得很,她每次一來,都能讓她賺上大大好幾百利潤,也摸清她的習慣,不喜歡別人在她耳邊囉嗦,你只管推着盛貨手推車跟着就行。
就是她穿得清涼,不是露胳膊露大腿,就是胸前一塊布,裹着波濤洶涌的飽滿似乎隨時要扯斷細細的肩帶,看着就像不正經人,傳聞,是芸城小鎮裏出了名爛貨,也有人說是在城市給某位大老板包養當三,被玩爛了嫌沒臉見人才回村避人。
可怎麼說,回回過來消費一次,她出手利索大方,從不跟做買賣的人討價還價,因爲都是來超市,看上什麼就那什麼,明碼標價的,對周圍大媽村嬸們如狼似虎的X射線全身下上打量,她從不解釋。
大客戶,讓她賺錢,就是上帝!
“上回你嚐着香的那袋滷水鴨貨,今個有貨,你要不也拿包回去嚼着吃,準香,有兩個味,一個蒜蓉底醬,一個爆辣香鍋底料,你看看喜歡哪種,待會喊人給你送去悅航快遞站去。”
許臻剛裝了兩泡沫箱的冰棍和甜筒,抬頭吊着眼尾瞧她一眼走向零食區。
老板娘以爲她不要,臨近結賬時她冷不丁開口,“送貨到家運費多少,一起算進去給你結了。”
老板娘好幾秒反應她說什麼,這感情的好啊,雖說這半年來,眼前的人跟她十根手指數得過來的對話,跟她不熟,但也摸出她不愛說話,人冷,大概是不愛被管的性子,曾經跟人打聽過她是芸城鎮背東街快遞六巷的老板,店裏請了三四個人員工,她有空就去店裏轉一圈,多餘時間就開着二手奔馳到底找魚塘釣魚,有時候一釣就是好幾天不見人。
家裏就一個許老阿婆,今年有六十五高齡,她當孫女像沒有似的,整天不着家,留着老骨頭在芸城小鎮裏自生自滅,是個冷血賤骨頭。
女老板娘笑着說,“一共三十,兩個味,你嚐着好吃,或者像嚐其他口味的底料,下回過來直說,我再琢磨幾個口味出來。”
“挺好。”許臻散漫回了聲,爽快結賬,沒幾秒店裏的收錢音響起“支付寶到賬693元”。
多一字都沒,可老板娘就笑了,殷勤將兩大箱冰棍和甜筒搬上車。
人穿得的確清涼,斜肩吊帶背心和牛仔短褲,頭戴着遮陽帽,裸露膚色是健康的麥色,巴掌小臉隱在帽檐下看不模樣,有一六九的裸高,腳拖着黑白人字拖,怎麼看都像學校不學好的精神太妹。
可人就是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小腰不但沒有累贅肉還有隱約馬甲線,羨慕死那些要胸沒屁股,要屁股沒胸,要瘦又沒她骨架小的女人。
許臻途中來了一個電話,接起回店繼續搬,是她留在快遞站備用電話,“說。”
“有人要寄生鮮,這段時間寄這些都過安檢,必須要冷凍才能發送寄件,這男的一聽就急眼,說什麼都要現在就寄,不寄就抄家夥把店給砸了,李哥他出手把人給摁地上打了一頓,來了幾個警察將兩人帶走錄了口供,就李哥……”
還以爲啥大事,許臻根本不放在眼裏,一看就是要她贖人,她沒那功夫。
“主要是店裏忙得走不開,我看李哥是在店裏出事,所以……”
許臻先發制人,給他解決方案。
“你喊六子去談,我又不是他家長,要保釋就喊他媽去,別沒事找事攬屎上身,出了事找人擦屁股,這事務我不熟,你們兩個自個商量辦。”
說完,掐滅電話放兜裏,回超市將剩下幾大袋滷水鴨貨雞爪、雞脖鴨脖、辣條、瓜子、各式零食扔進紙箱搬上後備箱。
關上後備箱去駕駛位,着車回了許家。
坐在家門口的林秀芳正顛着簸箕篩選去年存下的白菜籽,隔着距離就聽到有倒車提示,就知是孫女回來了。
許臻將兩大箱冰棍和甜筒放進冰箱,最後提着從菜市場買的豆腐腦和一箱走地雞雞蛋蹲下,看着快七老八十還那麼能折騰的阿婆,眼神無奈,“婆,你腰骨又壓那麼低,不怕腰間盤突出?你省點心行不行,菜園的地就沒幹過,一會種這個一會種那個,你忙頭忙尾連前天給你買的水泵的錢都賺不回,整天折騰這副老骨頭,能不能安分坐着看電視,好好躺着不舒服?”
阿婆不認老,嘴上自有一套說法。
“年輕人不懂老,我就頭發多了幾根,牙口沒你這些年輕人好,能搬能挑,就菜園那幾裏地都不夠我兩鋤頭一翻,幾天就種上我想吃的青菜,你啊還是太年輕了,我那年代都是種瓜得瓜,靠着那幾裏地把許家上上下下養活,哪用得花什麼錢,給你一塊地就隨便種,想吃什麼播什麼,一年四季青菜無憂……”
許臻眉心斂下,無奈又好笑說,“行,您老喜歡,愛幹啥就啥,整出病來給你安排VIP大病房住上一個月病房。”
林秀芳翻了個白眼,沒好氣撇嘴笑罵說,“誒,你說什麼話,趕緊打嘴。咒誰也不能咒你婆,你婆今天還被小夥子誇手腳麻利,做事一個頂倆,你這死丫頭的嘴抹毒要害我短命,你到底安什麼心?”
“行行行,您一定老長命百歲。”許臻早就習慣她婆不認老,看着手腳麻利,顛簸箕的動作熟練,她幹脆一屁股坐地上跟她聊回天。
“又花錢,家裏冰箱還有前天你從外面帶回幾條金鯧魚和喊不上名的海魚,整天大手大腳,你哪來那麼多的錢?”林秀芳斜眼,看到她手上提着兩大袋東西,埋怨她連臉上皺褶多了兩層。
許臻:“賺錢就是用來花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您老少操心,只管吃就行。”
自家婆的老伴許國姜在前年去世,林秀芳爲了許家操勞大半輩子,生下兩兒兩女,大兒小兒都在成家立業,兩個女兒都嫁了人,除了逢年過節回一趟,徐家就自家婆守着空蕩蕩的房子過日子,她是被林秀芳垃圾桶撿來養的孫女,也不想在魚龍混雜的職場過活,前年過年存夠200多萬就撒手不幹了。
算算日子,也恣意大半年。
除了承包快遞站賺點零花錢,就拿着在外奮鬥七八年的存款陪着這老婆子過日子,該花就花,該省就省,快活跟神仙似的。
林秀芳最愁她這副心大的啷當。
想着就覺得頭發又白了幾坨,想起什麼,從兜裏掏出智能手機,語重心長說,“給你要的微信,今晚跟人小夥子好好聊聊,我看着是你好的那口,別整天開着你那破車到底轉,好好跟人家小夥子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