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冷香還縈繞在衣袖間，嫦娥卻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像有無數根銀針刺入顱中，痛得她幾乎要將玉齒咬碎。昨日是王母與玉帝相識五千年的金禧盛典，她着一身流雲廣袖，在凌霄寶殿的琉璃燈影下舞了三曲《霓裳》，水袖拂過玉階時還沾了幾分蟠桃的甜香。
返程時她踏在月華凝成的雲路上，玉兔軟乎乎的毛團還揣在袖中打盹。誰知行至南天門外側的星雲帶時，突然有團暗金色的光暈從斜刺裏撞來——那光暈裹着摧枯拉朽的靈力，她來不及祭出廣寒宮的玉簪結界，便被撞得心口發悶，連帶着月宮方向傳來的桂樹搖曳聲都斷了線。
再次睜眼時，入目是陌生的星空。頭頂沒有熟悉的北鬥七星，反倒懸着幾顆泛着紫芒的星辰，空氣裏飄着類似靈草嫩芽的清苦氣息，與月宮常年不散的桂香截然不同。她撐着冰涼的玉階想起身，指尖剛觸到地面便一陣眩暈，渾身靈力像被抽走了大半，竟直直癱坐在鋪着雲錦的地面上。
“唔……你總算醒了。”
一個軟糯又帶着幾分委屈的聲音突然響起。嫦娥循聲望去，只見殿中懸浮着一顆拳頭大小的珠子——那珠子通體呈暖玉色，表面流轉着細碎的金光，頂端還頂着一撮類似雲霧的白絨，活像顆成了精的仙果。
“你是何物？”嫦娥扶着身旁的玉柱，聲音因頭痛而有些發啞。
“自我介紹一下嘛，我是混沌珠。”珠子晃了晃，白絨跟着輕輕顫動，“昨日我貪玩追一只星蝶，沒看清路就撞到你啦……現在我們不在原來的天界啦，在另一方天地哦。”
“什麼？”嫦娥猛地抬頭，袖中的玉兔似乎也被驚醒，探出頭來對着混沌珠支棱起耳朵，“我要回去。”
“現在不行嘛！”混沌珠的聲音瞬間低了下去，金光也黯淡了幾分，“我撞你的時候耗光了靈力，來這邊天地時，還是用最後一點力氣把你的廣寒宮正殿裹過來的呢……你看，殿外的桂樹都還在呀。”
嫦娥順着它示意的方向望向殿門，果然見幾枝桂樹的枝條探進門縫，只是葉片不如往日鮮亮，連花瓣都少了幾分光澤。她心口微沉：“那你何時能恢復靈力，送我回去？”
“要好多好多功德才行！”混沌珠的聲音陡然拔高，又很快蔫了下去，“這裏的天地間隙不穩定，要是沒有足夠的功德加固，過不了多久，間隙就會把我們和這座宮殿一起撕裂的……”
嫦娥沉默了。她在天界本就沒有至親，唯一的牽掛不過是廣寒宮的桂樹與玉兔。如今宮殿尚在，玉兔也在身旁，回不回原來的天界，似乎也並非那般要緊。她指尖輕輕撫過玉兔的耳朵，低聲道：“我想想。”
“不要想啦！嗚嗚嗚嗚……”混沌珠突然哭了起來，白絨上甚至凝出了幾滴晶瑩的水珠，“要是你不幫我攢功德，我們都會被撕裂的！我還沒見過世面，還沒嚐過仙露，我不想消失嘛……”
它絮絮叨叨地哭着，一會兒說自己還沒跟星蝶道歉，一會兒又說擔心錯過天界的蟠桃會，軟糯的哭聲在空曠的殿中回蕩，吵得嫦娥本就疼痛的頭更沉了幾分。
“好啦，別哭了。”嫦娥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碰了碰混沌珠的表面——觸手溫涼，像摸在浸了泉水的玉上，“我會幫你攢功德的。不過，你可知這裏究竟是何處？”
混沌珠的哭聲戛然而止，白絨抖了抖：“我也不知道呀……不過我能感覺到，這裏的靈力很足，比原來的天界還濃呢，應該也是仙神居住的地方啦！”
話音剛落，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鳥鳴，嫦娥抬頭望去，只見一只羽毛呈碧色的靈鳥落在桂樹枝頭，正對着殿內好奇地歪着頭。陌生的天地，未知的前路，還有一顆哭哭啼啼的混沌珠——她輕輕揉了揉太陽穴，只覺得這趟意外的旅程，恐怕比在凌霄寶殿跳舞還要曲折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