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寒宮的清冷是刻在骨子裏的。琉璃瓦映着寒輝,寒玉階透着沁涼,四下通透得能看見遠處星雲流轉,卻獨獨聚不起半分暖意。唯有那棵月桂樹,歲歲年年綴着細碎的香花,成了這寂寥天地裏唯一的活氣。
嫦娥今日心緒微瀾,行至月桂樹下。空闊的琉璃台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裙裾曳過地面,帶起極輕的沙沙聲。她靜立片刻,廣袖舒展,足尖輕點,便隨着流淌的月華翩然起舞。清冷月光勾勒出她流暢的舞步與完美側影,美得不染塵埃。連角落搗藥的小玉兔都停了動作,紅寶石般的眼睛癡癡望着,似是看呆了。
此時下界十裏桃林,卻是另一番盛景。暮春桃花開得如雲似霞,暖風拂過,落英繽紛,香氣醉人。老桃樹下,折顏斜倚着樹幹,粉紫寬袍鋪展在落花上,襯得面容俊雅。手邊白玉酒壺裏,千年“桃花醉”已飲過半,他眼角眉梢帶着慵懶醺然,眼底卻依舊清明。
抬手接住飄落的花瓣,他目光不由自主投向天際。皓月當空,清輝遍灑,那月華最盛處,竟隱約有窈窕身影輕旋曼舞,衣帶當風,縹緲難尋。
折顏失笑搖頭:“活了幾十萬年,竟醉得眼花了?”話雖如此,心底那點好奇卻如被羽毛搔過,癢得難耐。他本就隨性,天地間少有去不得的地方,念頭起時,身形一晃化作淡粉流光,穿透雲靄直往九重天去。
瞬息間,折顏已落在廣寒宮琉璃地面上。月宮結界於他形同虛設,他斂了氣息抬眼望去,不由一怔——月桂樹下,真有女子在起舞。
她身着素白淡藍的廣袖留仙裙,長發如瀑,僅用玉簪鬆鬆綰住。舞姿靈動又帶孤高,每一次回旋、甩袖,都與月宮清冷、月華流動融爲一體。衣袖翻飛帶起細碎花瓣,在周身織成朦朧光暈。那份美超脫皮相,竟讓見慣絕色的折顏,也生出一絲驚嘆。
“這九重天,何時有了這般人物?”他隨性慣了,見此美景便生結識之心,下意識向前邁了一步,卻觸動了外圍防護結界。
折顏挑眉,唇角勾出玩味笑意:“小小結界,也想攔我?”他懶動真格,只伸出食指對着光幕輕輕一點。結界蕩開一圈漣漪,隨即無聲消散。
結界破開的刹那,嫦娥立刻察覺異樣——那是帶着桃李芬芳的陌生強大氣息。她心下一驚,舞步戛然而止,水袖垂落,驀然轉身,清冷目光帶着警惕望向不速之客。
來人一身粉紫長袍,姿容絕代,風度閒雅,含笑立於月桂影下。周身桃林暖意與月宮清寒格格不入。嫦娥久居月宮,少見客,更未見過這般氣質的男仙,眼底滿是驚詫疑惑,卻無半分敬畏惶恐。
折顏見她望來,竟破天荒地在意起衣袍——指尖拂過胸前褶皺,理了理袖口,動作優雅如拂去塵埃。做完這一切,他迎上她的目光,唇角笑意加深,更顯俊逸風華。
四目相對,月宮寂寂,唯有月桂幽香在兩人之間無聲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