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霖生,你跟我還抹不開面子?”安奎叔擰着眉頭說道,“我家情況確實不算多好,也不寬裕,但我和你嬸少吃兩口餓不着,你就不一樣了,且不說兩個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家裏又多了一張嘴,就說你自己每天出工幹活,消耗那麼大,吃不飽飯怎麼能行?”
安奎叔一聽陳霖生不要棒子面,只當他是不好意思,抹不開面子,至於陳霖生說有辦法解決吃飯問題,當下這種情況,能有什麼辦法。
“安奎叔,我不是抹不開面子,吃飯的事我真有法子解決。”陳霖生一臉認真的說道。
作爲重生回來的人,他最大的依仗便是先知先覺。
上一世,他收留白玲的第三天,村東頭的老獵手李有田就撞了大運,他進山打獵時在一片背陰的山坳裏挖出了一株老山參。
那山參根莖粗壯,須子完整,是年份足的好東西,李有田沒敢聲張,財不露白的道理他比誰都懂,趁着天沒亮就揣着山參偷偷賣給了供銷社,換回來整整六十塊錢。
六十塊錢在這年代是什麼概念?
陳霖生一天在地裏累死累活,掙個滿工分也就三毛多,遇上糧食欠收的年份,工分還得打折,刨去按人頭分的口糧,到手的現錢也就夠買盒火柴、打兩針醬油。
李有田這一下,就相當於別人不吃不喝幹兩年的收入,實打實發了筆橫財。
爲了不遭人妒忌,李有田把這事捂得嚴嚴實實,反復叮囑家裏人不許往外說,只是私下裏給家裏添了些細糧,偷偷改善夥食,直到幾年後,他喝多了米酒,才說禿嚕嘴。
消息傳開後,村裏人人羨慕,難怪李有田後來不怎麼上工,日子也過得滋潤,原來是藏着這樣一筆橫財。
“既然我提前知道了這株老山參的存在,那就不勞煩李有田跑一趟了。”
陳霖生在心裏暗暗盤算,李有田當年喝醉酒,不光說了挖參的事,連具體位置都講得明明白白,就在鷹嘴崖下的一片灌木叢裏。
估計李有田做夢也想不到,上一世的酒後之言,會把這一世的自己坑了,那本該屬於他的潑天富貴,注定是要被陳霖生截胡。
“你能有什麼法子?”安奎叔顯然不信,“聽我的霖生,到時候你嬸給你棒子面你就拿着,不許往外推,我和你嬸還有不少地瓜幹和芋頭,煮煮也能吃飽。”
七十年代末,雖說有些地方已經悄悄搞起了包產到戶,但絕大多數地區還明文禁止,不許搞大包幹,好在每戶村民都有兩三分自留地,允許種點糧食蔬菜自足,收成好的時候,還能拿點多餘的去供銷社換錢。
可陳霖生家的情況特殊,那點自留地被他大哥搶占了一半,剩下的半塊地因爲常年缺肥,地裏刨不出多少東西,安奎叔實在想不出,他還能有什麼法子解決吃飯問題。
“安奎叔……”陳霖生喉嚨發緊,心裏暖烘烘的,除了感動,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誰知安奎叔卻突然皺起眉頭,臉色嚴肅起來,語氣也沉了幾分:“霖生,你可不敢做違法犯罪的事,千萬不要動歪心思,要是被抓到了,遊街批鬥都是輕的,搞不好要蹲大牢的。”
“安奎叔,你想哪兒去了。”陳霖生忙解釋,“我剛娶了媳婦,日子正有奔頭,怎麼會去做那糊塗事,實話跟你說,我準備進山弄點藥材野味什麼的拿去供銷社賣,換點錢和糧食。”
他們村緊挨着雲嶺山脈,村後頭有條羊腸小道,順着道就能進山,災荒年的時候,爲了活命,村民們都往山裏跑,打獵、挖野菜、采野果,總能混口飯吃,這兩年情況稍微好了些,進山的人就少了。
不是不想去,是山裏太危險,家裏有獵槍的還好,沒槍的進山,不說九死一生,那也是凶險重重,山裏有毒蛇、毒蜂,還有野豬、狼這些猛獸,這些年咬死咬傷的村民不在少數。
特別是兩年前,村裏有個膽大的村民進山挖猴頭菇,好幾天人都沒出來,等村裏人找到他的時候,身上的棉襖被撕得稀爛,血跡滲進土裏,周圍散落着野獸的爪印,連頭都找不到,肚子也被掏空了,那淒慘的模樣,讓村裏人大都有了心理陰影。
“你要進山?”安奎叔臉色猛地一變,身子往前探了探,“山裏太危險,犯不着去冒險,現在不是二十年前了,餓不死人,你要是真揭不開鍋,就去大隊借糧,他們不會不管你的。”
陳霖生搖了搖頭:“安奎叔,我們家本來就是倒掛戶,還欠着大隊不少錢糧,再去借就是自討沒趣,而且總借也不是長久之計,還是得自己想辦法,進山弄點東西,是眼下唯一的路子。”
安奎叔沉默了片刻問道:“你家裏有獵槍嗎?”
“沒有。”陳霖生如實回答,“我尋思着拿把柴刀去,不往深處走,應該不會有危險。”
“誰說沒危險?進了山就沒個準數。”安奎叔沉聲道,“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家裏的婆娘孩子怎麼辦?我家有杆老獵槍,就是子彈不多了,只剩兩發,到時候你拿去防身。”
頓了頓,他又說:“算了,你預備什麼時候進山?我跟你一塊去,也好有個照應。”
“不行不行。”陳霖生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安奎叔,你年紀都這麼大了,哪還能進山。”
陳霖生記得清楚,安奎叔早些年挖河、開渠、修水庫,繁重的體力活讓他落下了腰肌勞損的毛病,腰上的舊傷一到陰雨天就疼,膝蓋也因爲常年泡在冷水裏,屈伸時總帶着咯吱的響聲,身體比尋常五十多歲的人差遠了,這要是進了山,恐怕走不了幾裏路就撐不住了。
“怎麼,你嫌我拖你後腿?”安奎叔有些不悅地挑眉。
“不是的安奎叔。”陳霖生連忙解釋,“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怕我進山出事,我會小心的,只在大家常去的地方轉,不往深山裏去,再說手裏有獵槍,真遇上野獸也能應付。”
他這趟進山目標明確,就是挖那顆老山參,按照李有田說的位置,來回也就兩三個小時的路程,這附近的山林都是村民探索過的,相對安全,鮮有豺狼虎豹出沒,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危險。
“唉……好吧。”安奎叔嘆了口氣,語氣裏滿是無奈,“我要是再年輕十歲就好了,現在體力確實不行了,幹活時間稍長一點就腰疼,腿腳也不利索,說起來,我對山裏的情況還算熟悉,飢荒年的時候,我沒少往山裏跑。”
人不服老不行啊,按說五十多歲還算是正當年,可他腰受過傷,又常年營養不良,身體遠不如同齡人,現在重體力活幹不了,只能幹點輕快的。
“安奎叔,你相信我。”陳霖生看着他,眼神格外認真,“咱們的苦日子就快熬到頭了,苦盡甘來,以後該享享福了。”
上一世他沒機會報答安奎叔,這一世,他一定要讓安奎叔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