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兩只厚底玻璃杯在空中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兩顆即將在深海引爆的水雷。
林辰仰頭,辛辣的酒液順着喉結滾落。
他對面的女孩更狠,拿着那瓶科羅娜,仰着修長的脖頸,像是在灌白開水一樣,一口氣吹了半瓶。
酒液順着她的嘴角溢出,滑過白皙的下巴,滴落在黑色的機車皮衣領口,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哈——爽!”蘇玥重重把酒瓶頓在實木桌面上,手背胡亂抹了一把嘴,
那雙原本因爲哭泣而紅腫的桃花眼,此刻被酒精熏得水光瀲灩,透着一股子驚心動魄的野性。
林辰靠在沙發深處,半眯着眼打量她。
這姑娘,有點意思。
通常在酒吧這種地方,單身女孩要麼是來釣魚的,要麼是來等人的。
像她這樣,把愛馬仕鉑金包當板磚扔,把野格當涼茶喝,渾身上下寫滿“別惹我,我想炸了地球”的氣質,少見。
“喂,大叔。”
蘇玥打了個酒嗝,身子前傾,手肘撐在桌面上,那張精致的小臉湊近林辰,
“你剛才說,你要去相親?還是被逼的?”
林辰挑眉,晃了晃手裏的威士忌:
“大叔?我今年才二十四,風華正茂。”
“切,看着像三十四。”
蘇玥撇撇嘴,眼神迷離地在他那唏噓的胡茬和邋遢的T恤上掃了一圈,
“不過,看在你也是‘包辦婚姻受害者聯盟’成員的份上,本小姐不嫌棄你。”
她招手喚來服務員:
“再來一打野格!還要兩盤花生米!記他賬上!”
林辰樂了:
“憑什麼記我賬上?”
“因爲你看着就像個容易被宰的冤大頭啊。”
蘇玥理直氣壯,伸出纖細的手指戳了戳林辰的肩膀,
“而且,聽你的口氣,明天就要上刑場了,這頓就當是……斷頭飯?”
“斷頭飯……”林辰咀嚼着這三個字,啞然失笑,
“行,斷頭飯。這理由我無法反駁。”
他從兜裏摸出一包皺巴巴的軟中華,抽出一根叼在嘴裏,
剛要摸打火機,蘇玥已經“啪”地一聲打燃了火機湊過來。
火苗跳動,映照着她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皮膚細膩得看不到毛孔,睫毛長而卷翹,瞳孔裏倒映着小小的火苗和林辰的臉。
兩人離得很近,近到林辰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混合了昂貴香水味、酒精味,以及某種淡淡奶香味的奇特氣息。
“謝了。”
林辰深吸一口煙,吐出一圈青灰色的煙霧,身子往後撤了撤,拉開了一點安全距離。
蘇玥卻不依不饒,她似乎找到了宣泄口,抓起一把花生米,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地吐槽:
“你說,這幫老頭子是不是腦子有泡?都21世紀了,還搞什麼家族聯姻。
那個李家的二傻子,聽說吃飯還會流口水,除了家裏有幾個礦,他還有什麼?
我爺爺非說那是‘福相’,福相個屁!那就是智障!”
林辰彈了彈煙灰,漫不經心地附和:
“理解。我明天要見的那個,據說是個海歸女博士,但我懷疑她可能長了三個頭,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背一遍《資本論》,不然睡不着。”
“哈哈哈哈!”
蘇玥拍着大腿狂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背《資本論》?那你慘了,以後夫妻生活是不是還得先做個PPT匯報一下?”
林辰一本正經地點頭:
“很有可能。還得做SWOT分析,評估一下優劣勢和風險。”
“太慘了,真的太慘了。”
蘇玥笑得東倒西歪,身子一軟,竟直接順着沙發滑到了林辰這邊。
她沒坐回去,而是就這麼挨着林辰坐下,肩膀抵着肩膀。
熱度透過薄薄的T恤傳過來。
林辰身體微微僵硬了一瞬,隨即放鬆下來。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身邊坐着這麼一個尤物,說沒反應那是騙鬼
但他更清楚,這時候趁人之危那是下三濫。
“哎,你說……”
蘇玥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帶着一絲軟糯的鼻音,腦袋歪歪斜斜地靠在了林辰的肩膀上,
“爲什麼我們就不能自己選呢?
我就想畫畫,想去巴黎,想在塞納河邊擺個攤給人畫素描……我不想當什麼豪門闊太,也不想管什麼家族企業……好累啊。”
林辰側頭,看着她的發頂。
這姑娘的頭發很軟,有些凌亂地蹭在他的脖頸處,癢癢的。
“因爲生在這樣的家庭,享受了特權,就要付出代價。”
林辰的聲音很輕,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涼薄,
“這就是規則。”
“去他媽的規則!”
蘇玥猛地抬頭,眼神凶狠地瞪着林辰,
“你也是那一夥的?你也來給我上課?”
“我不是。”
林辰把煙掐滅在煙灰缸裏,端起酒杯,
“我是想告訴你,規則是用來打破的。但在打破之前,你得先學會演戲。”
“演戲?”蘇玥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對,演戲。”林辰指了指自己,
“就像我,明天我會穿得像個乞丐,表現得像個流氓,當衆挖鼻孔,甚至可能會脫鞋摳腳。
我要讓那個女博士看到我就反胃,讓她主動退貨。這就叫——非暴力不合作。”
蘇玥愣住了。
她盯着林辰看了足足五秒,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嘆:
“臥槽!高啊!大叔,你是高手啊!我怎麼沒想到?我就知道哭,我就知道跑……”
她一把抓住林辰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那你教教我!我也要學!我要讓那個李家二傻子看見我就吐!我要讓他這輩子都對女人有心理陰影!”
“學費很貴的。”
林辰調侃道。
“我有錢!”蘇玥從那只鉑金包裏胡亂掏出一把卡,拍在桌子上,
“黑卡!金卡!隨便刷!只要能退婚,本小姐傾家蕩產都行!”
幾張卡滑落在地,她也懶得撿,整個人幾乎掛在了林辰身上,那雙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崇拜和……某種危險的欲望。
酒精開始徹底發作了。
剛才那一打野格,加上之前的啤酒,後勁在這個時候像海嘯一樣卷了上來。
蘇玥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晃。
燈光在晃,酒杯在晃,眼前這個胡子拉碴的大叔也在晃。
但他晃得很好看,那種頹廢的、滿不在乎的氣質,像極了她畫板上那些流浪詩人的草稿,卻又多了一份讓她安心的沉穩。
“大叔……”她呢喃着,手指無意識地在林辰的胸口畫着圈,
“你長得……其實挺帥的。”
林辰抓住她亂動的手,掌心滾燙:
“你喝多了。”
“我沒多!我清醒得很!”
蘇玥掙扎了一下,反手扣住林辰的手指,十指相扣,
“我就是覺得……既然都要被賣了,爲什麼不在賣之前,先把自己……送出去?”
這一句話,像是一顆火星,掉進了幹柴堆裏。
林辰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低頭看着蘇玥。
女孩臉頰緋紅,嘴唇微微張着,眼神迷離卻大膽,像是一只不知死活的小獸,正在挑釁獵人的底線。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林辰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知道。”
蘇玥突然湊近,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下巴上,
“與其便宜那個流口水的二傻子,不如……便宜你這個‘戰友’。至少……你不流口水,還挺香的。”
該死。
林辰心裏暗罵了一聲。
這哪裏是小野貓,這分明就是個妖精。
就在這時,林辰放在桌上的手機又震動了起來。
屏幕亮起,是一條新的加密信息:
【老板,趙家的人在查這塊地的底價,要不要放點煙霧彈?】
林辰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把手機扣了過去。
去他媽的生意。去他媽的趙家。
今晚,他是林辰,一個即將被送上相親刑場的倒黴蛋。而身邊這個,是他的“獄友”。
“走。”林辰一把攬住蘇玥的腰。那腰肢細得驚人,仿佛稍一用力就會折斷。
“去哪?”蘇玥順勢倒在他懷裏,咯咯地笑着,聲音軟得像是一灘水。
“帶你去……打破規則。”
林辰扶着蘇玥站起來。
女孩腳下的馬丁靴有些打滑,整個人幾乎是掛在他身上。林辰不得不半摟半抱地帶着她往外走。
經過吧台時,酒保小張看了一眼,露出一個“懂的都懂”的曖昧笑容,順手把賬單遞了過來。
林辰沒接,直接丟下一張卡:“沒密碼。”
推開酒吧厚重的木門,悶熱的夜風撲面而來,卻吹不散兩人身上那股燥熱。
胡同裏路燈昏黃,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一起,難舍難分。
“車……我的車……”蘇玥含糊不清地指着路邊一輛粉色的保時捷911。
“你這狀態開保時捷,明天頭條就是‘豪門千金醉駕把樹撞懷孕’。”
林辰沒理會,直接把她塞進了自己那輛除了喇叭不響哪都響的破捷達副駕。
“這什麼破車啊……一股煙味……”蘇玥嫌棄地皺了皺鼻子,卻乖乖地縮在座椅裏,像只蜷縮的小貓。
林辰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室,發動車子。
發動機發出“突突突”的拖拉機般的轟鳴聲。
“去哪?”林辰問。
蘇玥側過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林辰換擋的手。
“別回家。”她說,眼神裏透着一絲祈求和決絕,“只要不回家,去哪都行。”
林辰的手僵在檔把上,感受着她手心的溫度。
幾秒鍾後,他猛地掛擋,油門踩到底。
破捷達發出一聲怒吼,沖進了茫茫夜色之中。
……
二十分鍾後。
國貿附近的一家五星級酒店。
林辰扶着蘇玥跌跌撞撞地進了電梯。
蘇玥已經徹底醉了,整個人像是個八爪魚一樣纏在他身上,嘴裏還在哼哼唧唧地唱着不知名的調子。
“到了。”
林辰刷卡,推開房門。
房間裏鋪着厚厚的地毯,落地窗外是京城璀璨的夜景,大褲衩就在不遠處閃爍着霓虹。
剛一進門,蘇玥就腳下一軟。
林辰眼疾手快,一把撈住她的腰,兩人順勢倒向了那張寬大的大床。
天旋地轉。
柔軟的床墊陷了下去。
蘇玥在上,林辰在下。
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空氣中彌漫着酒精、香水和荷爾蒙的味道。
蘇玥撐起上半身,長發垂落,掃過林辰的臉頰。
她看着身下的男人,突然笑了,笑得嫵媚又天真。
“大叔,你的胡子……扎人。”
她伸出手指,輕輕摩挲着林辰的下巴。
林辰抓住她的手腕,目光深邃如淵: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出了這個門,我們就是陌生人。”
“後悔?”
蘇玥俯下身,紅唇貼在林辰的耳邊,輕輕咬了一口他的耳垂。
電流瞬間竄過全身。
“本小姐的字典裏,就沒有後悔這兩個字。”
話音未落,她笨拙卻熱烈地吻了下來,堵住了林辰所有未出口的話。
那一刻,理智崩斷。
林辰翻身,反客爲主。
窗外的霓虹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地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這一夜,注定荒唐。
這一夜,也是兩個同樣想要逃離家族牢籠的靈魂,在黑暗中唯一一次肆無忌憚的碰撞。
只是他們誰都不知道,命運已經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在這張床的幾公裏外,蘇家大宅裏,蘇晴正看着手中的資料,眉頭緊鎖。
而在林家大院,趙慧蘭女士正得意洋洋地給林建軍展示未來兒媳婦的照片:
“你看這姑娘,多端莊,多大氣,肯定能鎮得住咱家那個混世魔王。”
照片上,蘇晴笑得溫婉得體。
而此刻,在酒店的大床上,蘇晴的親妹妹,正緊緊抱着林建軍的親兒子,在欲望的海洋裏沉淪。
一場關於“相親”的驚天迷局,在這個荒唐的夜晚,悄然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