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乾京城,上元燈節。
整座城市像是一鍋煮沸了的金湯。御街兩側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彩燈,龍燈、鳳燈、走馬燈,將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晝。無數身穿錦衣華服的公子小姐在街頭遊玩,吟詩作對,空氣中彌漫着脂粉香和名貴熏香的味道。
這繁華盛世的景象,讓人根本想不到,僅僅在幾千裏外的北境,十萬流民剛剛靠着一碗殺豬菜才勉強活過了這個冬天。
【當朝左相·嚴府】
與外面的喧鬧不同,嚴府的書房內,死一般的寂靜。
左丞相嚴嵩穿着一身寬鬆的道袍,正坐在太師椅上,手裏捻着一串沉香佛珠。他已經六十多歲了,須發皆白,但面色紅潤,那雙半開半合的眼睛裏,藏着能吞噬整個朝堂的權謀。
在他面前的地上,跪着一個......或者是趴着一個“怪物”。
蘇文。
這個曾經風度翩翩的門閥死士,此刻看起來就像是從垃圾堆裏爬出來的惡鬼。他渾身散發着一股洗不掉的豬屎味和膿瘡潰爛的惡臭,衣衫襤褸,十根手指的指甲全都翻了起來(那是趕路時凍壞的)。
“你是說,這本賬冊,是你躲在趙無極私宅的豬圈裏,拼死帶出來的?”
嚴嵩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問候一個老朋友,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才是他最可怕的時候。
“回......回閣老。”
蘇文趴在地上,聲音顫抖,“千真萬確。趙無極那個閹狗......他在北境一手遮天!他不僅收了蠻子十萬兩白銀,還答應割讓黑石三城!這賬冊上,每一筆都記着呢!”
“爲了滅口,他派繡衣衛追殺屬下......屬下不得已,才在豬圈裏躲了三天三夜......”
說到“豬圈”二字,蘇文的眼中流下了屈辱的淚水。那不是演的,那是真情流露。那種被公豬支配的恐懼,讓他現在的每一次顫抖都顯得無比真實。
嚴嵩沒有說話。
他拿起那本沾着污泥的賬冊,用兩根手指捏着,翻開了第一頁。
燭光下,賬目清晰,筆跡......確實有幾分像趙無極的狂草(老秀才的功力)。
“蠻子退兵,是因爲收了錢......割地求和......”
嚴嵩喃喃自語,嘴角慢慢勾起一抹陰冷的弧度。
他信嗎?
作爲一只在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狐狸,他其實只信一半。趙無極貪財是真的,但割地這種誅九族的大罪,借那個閹狗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輕易留下這種把柄。
但是,這重要嗎?
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本賬冊是一把刀。一把能把最近風頭正盛、甚至敢在御前給他甩臉色的閹黨一刀捅死的快刀。
“既然刀遞到了手裏,哪有不殺人的道理?”
嚴嵩合上賬冊,隨手扔進一旁的銅盆裏。
“燒了。”
“啊?”蘇文驚呆了,“閣老,那是鐵證啊!燒了怎麼扳倒閹黨?”
“蠢貨。”
嚴嵩看着那燃燒的火苗,眼神幽深,“這種東西若是拿上朝堂,那就是逼着陛下徹查。一旦徹查,繡衣衛那幫瘋狗就會反咬一口,到時候萬一查出是假的,或者查出這賬本的來源不清不楚,老夫就被動了。”
“殺人,要誅心。要讓陛下自己去‘發現’,而不是我們去‘告發’。”
嚴嵩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漫天的煙花。
“你剛才說,北涼那邊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回閣老!”蘇文咬牙切齒地說道,“那裏簡直就是亂臣賊子的窩!那個叫江鼎的參軍,把持着流民和工坊,大肆斂財!他和李牧之穿一條褲子,把北境經營得針插不進!而且......”
蘇文頓了頓,拋出了江鼎教他的那套說辭:
“而且,這一切的幕後主使,似乎也是趙無極!那個江鼎,對趙無極言聽計從!他們這是在借着打仗的名義,把北境變成閹黨的私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