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爲一兩銀子將自己賣進了秀才家當續弦。
秀才相公對亡妻念念不忘,我只是宛宛類卿。
但我相信真心換真心。
終於在我堅持不懈的努力下,相公愛我,繼女敬我,婆母誇我。
我以爲終於苦盡甘來,死了七年的亡妻卻突然回來了。
她說七年前被大水沖走後,她就失憶了。
她恢復記憶的第一件事就是回來找相公。
相公被她的深情感動,決定將我貶妻爲妾。
婆母苦口婆心勸我要大度,夫妻終究是原配的好。
繼女也命令我別拆散他爹娘。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不管爲這個家付出多少,我終究是個外人。
我主動離開成全他們的“情深義重”。
前夫卻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求我回去當正頭娘子。
“顧郎,我可算找到你了……”
“咣當!”
相公手中的碗重重砸在地上,摔得粉碎。那碗我一大早精心熬煮的長壽面,此時面條裹着湯水,狼狽地蜷縮在泥裏。
他直勾勾盯着門口的女子,眼淚不受控制地滑出眼眶。
下一瞬,他一把將我搡開,踉蹌着撲向門口的女人。
“婉娘,你竟還活着?我不是在做夢吧?”
李婉嗚咽着撲進他懷裏:“顧郎,我被大水沖走後就失憶了。還好老天爺開眼,讓我全想起來了。從今以後,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我怔怔地看着相擁而泣的兩人,只覺喉嚨發緊,竟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李婉哭夠了才從相公的懷裏探出頭來,她怯怯地望向我:“顧郎,這位姑娘是誰?瞧着竟與我有幾分像呢?”
相公立刻握緊她的手,語氣又快又急:“婉娘,自從你被大水沖走,我和女兒便日夜思念你,實在熬不過那份苦楚,才娶了與你有三分像的林雪過門……”
李婉指尖輕按在他唇上,止住他的話:“顧郎,你不要解釋,我不怪你。可如今我回來了,該怎麼安排林雪妹妹呢?”
我看着相公眼中的掙扎和爲難,緊張地絞緊了衣角。
嫁給他這七年,我熬夜紡線織布給他買最好的筆墨紙硯,更是冒險進山打獵給他補身子。
我侍奉婆婆如親母,將他的女兒視如己出,我把整顆心都掏給了這個家。如今他的亡妻死而復生,他會如何發落我呢?
李婉半晌沒等到相公的回答,指尖輕輕扯了扯他衣袖,試探着提議。
“顧郎,我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人。林雪妹妹怎麼說也替我照顧了你們這麼久,不如抬她做妾,留下伺候我們一家?也算全了情分。”
顧文澤像卸下千斤重擔,立刻捧住李婉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滿眼疼惜:“婉娘,你總是這般心善。”
他倏地轉頭瞪向我,語調驟冷:“林雪!還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跪謝主母恩典!”
我渾身血液都凍住了,死死盯着他。在他眼裏,把我貶妻爲妾,竟是一種天大的恩賜嗎?
顧文澤見我沒動,不悅地皺眉:“婉娘都大度留下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挺直脊背,字字鏗鏘:“顧秀才,我雖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卻也不屑給人當妾,我們和離吧。”
他像被抽了一耳光,瞳孔驟縮:“林雪,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若被我休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你要想清楚,憑着我的才華,他日必能蟾宮折桂。到時你便是官家貴妾,還辱沒了你不成?”
我搖頭,嘴角扯出冰冷的弧度:“您這通天富貴,我攀不起。”
他勃然暴怒,指關節捏得青白:“好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當年你母親重病需要錢,是我花一兩銀子買了你這喪門星!還讓你當了正妻,你有什麼資格提和離?”
舊疤被揭開,我微紅了眼眶:“那一兩銀子的恩情我一直不敢忘,可我這七年當牛做馬,把顧家從破屋爛瓦撐到如今半磚黛瓦的門庭,應該能抵了當年那點施舍了吧?”
顧文澤氣憤地一甩袖子:“早知你會生出這些歪理,就不該教你讀書寫字。果然,女子無才便是德。”
他的話像淬了冰的針,將我的心戳得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