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古董琺琅鍾,秒針每一次跳動,都像一枚冰冷的針,精準地刺在蘇晚的心口上。
咚、咚、咚。
聲音在過分空曠奢華的霍家主宅客廳裏回蕩,清晰得令人窒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深城流光溢彩、永不疲倦的璀璨夜景,霓虹的光污染了半邊天幕,卻一絲一毫也透不進這間被昂貴水晶吊燈照得亮如白晝、卻冷得像冰窖的屋子。
空氣裏彌漫着一種甜膩到發齁的奶油香氣,來自客廳中央那張意大利進口大理石茶幾上擺放着的蛋糕。
一個足有三層高的、綴滿了翻糖玫瑰和昂貴金箔的生日蛋糕。它精致得像一個藝術品,每一處細節都彰顯着頂級烘焙大師的手筆和令人咂舌的價格。
然而,此刻,蛋糕頂端那幾根細細的、繪制着“Happy Birthday”字樣的彩色蠟燭,正燃燒着微弱卻無比執着的火焰。
融化的蠟油,如同滾燙的眼淚,一滴、一滴,順着潔白的奶油滑落,在蛋糕表面蜿蜒出醜陋又刺目的痕跡。那痕跡,像極了蘇晚此刻內心龜裂的傷口。
晚上九點四十七分。
距離她精心準備的晚餐徹底冷透,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零十七分鍾。距離她鼓起勇氣給霍霆梟那個永遠不會爲她主動亮起的私人號碼發去那條帶着卑微期盼的短信——“霆梟,今天是我生日,能早點回來嗎?我做了你喜歡的菜。”——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零九分鍾。
石沉大海。
杳無回音。
如同過去的三年婚姻裏,她發出的絕大多數信息一樣。她的存在,對他而言,大概還不如他辦公室裏一份需要緊急籤字的文件重要。
蘇晚穿着一條柔軟的米白色羊絨連衣裙,赤着腳,蜷縮在寬大的真皮沙發一角。昂貴的羊絨觸感細膩溫暖,卻絲毫驅不散她骨子裏透出的寒意。
她抱着膝蓋,下巴擱在膝頭,視線有些空洞地落在那幾滴不斷堆積、凝固的燭淚上。
三年了。
嫁給霍霆梟,成爲人人豔羨的霍太太,已經整整三年。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頂“霍太太”的桂冠,是用什麼換來的——是她徹底抹殺了“蘇晚”這個人,心甘情願地戴上了一張名爲“林薇薇”的面具。
林薇薇。
這個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尖刺,深深扎在蘇晚的心底,隨着每一次呼吸都帶來綿密的刺痛。
那是霍霆梟心尖上唯一的白月光,是他少年懵懂時全部的悸動,是他事業低谷期支撐他走下去的信念,是他這半生唯一真正愛過、也唯一念念不忘的女人。
而她蘇晚,何其“幸運”。只因這張臉,與林薇薇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安靜看人時帶着的幾分清冷與無辜,幾乎能以假亂真。
所以,三年前,當林薇薇因爲一場“意外”遠走異國、杳無音訊,霍霆梟瀕臨瘋狂時,她這個頂着相似面孔的“贗品”,被他用一紙契約婚姻牢牢鎖在了身邊。他需要一個念想,一個慰藉,一個能讓他暫時麻痹痛苦的替身。
而她,那時深陷家族破產、父親病危的絕境,走投無路。霍霆梟遞來的“解藥”,裹着名爲“婚姻”的糖衣,內裏卻是飲鴆止渴的毒。她別無選擇,只能飲下。
於是,這三年,她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學着林薇薇的穿着打扮,模仿林薇薇說話時輕柔的語調,甚至努力揣摩林薇薇可能喜歡的食物、書籍、電影……
她努力將自己變成一面能完美映照出林薇薇虛影的鏡子,只爲了在霍霆梟偶爾投來的目光裏,捕捉到一絲半點的、並非給她的溫柔。
她成了霍家最精致的擺設,最溫順的影子。打理着這棟巨大冰冷的房子,應付着霍家那些或挑剔或冷漠的親戚,像一個盡職盡責、毫無怨言的保姆。
而霍霆梟,她的丈夫,更像是她需要仰望和侍奉的主人。他回家的時間屈指可數,即使回來,也多半帶着一身冷冽的酒氣或揮之不去的疲憊,吝嗇於給她一個多餘的眼神,更遑論一句溫言軟語。
她記得他唯一一次主動擁抱她,是在一個雷雨交加的深夜。他喝得爛醉,跌跌撞撞地闖進臥室,從背後緊緊抱住她,滾燙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窩,帶着濃重的酒氣和一種瀕臨崩潰的痛苦,一遍遍地呢喃:“薇薇…別走…薇薇…”
那一刻,蘇晚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心髒卻痛得蜷縮起來。他抱得那麼緊,仿佛要將她揉碎嵌進骨血裏。可那灼熱的溫度,那急促的心跳,那深情的呼喚,沒有一絲一毫是屬於她的。
她只是另一個女人的影子,在特定的情境下,被借來填補那份蝕骨的思念。
冰冷的現實,比窗外瓢潑的冷雨更刺骨地澆透了她。她安靜地任由他抱着,像一個沒有靈魂的玩偶,直到他沉沉睡去,才輕輕地、一點點地掰開他箍緊的手臂,逃也似的離開了那間充滿他氣息的臥室。那一夜,她在冰冷的客房裏睜眼到天明。
從那以後,她更加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一個合格的、安靜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替身。她學會了收起所有不該有的期待,磨平了所有屬於蘇晚的棱角,努力扮演好“林薇薇的影子”這個角色。
她以爲只要自己夠乖,夠努力,時間久了,也許……也許石頭也能捂熱呢?
直到今天,她的生日。這個她提前一個月就開始忐忑期待的日子。她甚至天真地幻想過,也許,也許霍霆梟會記得?也許他會施舍給她一個短暫的回眸?
她早早起床,親手準備了他喜歡的幾樣精致小菜。打掃了屋子,換上了自己最得體、最接近林薇薇風格的新裙子。甚至笨拙地爲自己化了妝,試圖掩蓋因長期失眠和壓抑而透出的憔悴。
她守着那個精心挑選的蛋糕,像一個等待審判的囚徒,從傍晚的餘暉等到暮色四合,再等到華燈初上,最後等到深夜降臨。
茶幾上她的手機屏幕,始終是暗的。那個專屬的鈴聲,從未響起。
希望,如同那蠟燭頂端的火焰,在時間的流逝和無聲的等待中,被冰冷的現實一寸寸吞噬,最終只剩下醜陋凝固的蠟淚。
嗡——
手機屏幕突然毫無征兆地亮起,伴隨着一聲短促的震動。
蘇晚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彈坐起來,心髒在胸腔裏猛烈地撞擊着肋骨,一股微弱卻無法忽視的熱流瞬間涌向四肢百骸!是他!他終於看到了她的短信?他……他回來了?
指尖帶着細微的顫抖,甚至有些不受控制,她幾乎是撲過去抓起了那冰冷的金屬機身。屏幕刺眼的光亮映照着她瞬間燃起希望又因緊張而微微發白的臉。
然而,屏幕上跳動的,並非那個刻在心底的備注名,而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蘇晚眼中的光亮倏然黯淡下去,像被狂風吹熄的燭火,只剩下冰冷的灰燼。她有些茫然地劃開接聽鍵,將手機放到耳邊。
“喂?”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疲憊。
電話那頭,是一個經過變聲處理、顯得怪異而冰冷的電子音,毫無感情地穿透耳膜:
“霍太太?生日快樂。” 那“生日快樂”四個字,充滿了濃濃的、毫不掩飾的惡意和諷刺。
蘇晚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她的脊椎。
“你是誰?”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機,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
“我是誰不重要。”電子音發出幾聲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等的人在哪裏。哦,不對,應該說,你模仿的那個人在哪裏。”
模仿的那個人……林薇薇!
蘇晚的呼吸驟然停滯,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她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只能被動地聽着那冰冷的聲音繼續切割她的神經。
“想知道霍先生爲什麼連你生日都不屑一顧嗎?看看‘星耀娛樂’的頭版推送吧。他現在,正忙着給他的‘心上人’接風洗塵呢!整個深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去了,那場面,嘖嘖嘖……真是感人至深啊!”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蘇晚的腦海中炸開!她所有的知覺瞬間被剝奪,耳邊只剩下尖銳的嗡鳴。心上人……接風洗塵……林薇薇……她回來了?!
就在她大腦一片空白之際,電話那頭的人似乎覺得這把刀捅得還不夠深、不夠狠,又慢悠悠地、帶着殘忍的戲謔補充道:
“對了,霍太太。看在你可憐兮兮當了三年替身的份上,再免費送你一個消息。聽說霍先生爲了迎接林小姐歸來,特意拍下了一條價值連城的‘深海之淚’藍鑽項鏈呢。你說,他會不會……把那條項鏈,戴在誰的脖子上呢?呵呵呵……”
深海之淚!
蘇晚記得這個名字!那是上個月在蘇富比拍賣行引起轟動的頂級珠寶,一顆重達15克拉的罕見豔彩藍鑽!當時新聞鋪天蓋地,她只是無意中掃了一眼圖片,那深邃如海洋般純淨濃鬱的藍色就印在了腦海裏。霍霆梟……拍下了它?爲了林薇薇?
電話被無情地掛斷,只剩下忙音在空曠的客廳裏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蘇晚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手機從她失溫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掉在昂貴的手工地毯上,屏幕應聲碎裂,如同她此刻的心。
她僵硬地、緩慢地抬起頭,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着,落在了對面牆壁上那台巨大的液晶電視屏幕上。鬼使神差地,她摸索着找到了遙控器,按下了開機鍵。
屏幕亮起,瞬間跳轉到娛樂新聞頻道。主持人妝容精致,語氣激動,背景是流光溢彩、衣香鬢影的奢華宴會現場畫面。
“……備受矚目的‘深城明珠’林薇薇小姐,在闊別五年後,於今晚榮耀歸國!霍氏集團總裁霍霆梟先生親自在‘帝尊’酒店頂層爲其舉辦盛大接風晚宴,場面極其隆重!深城名流雲集,星光熠熠……”
鏡頭晃動,畫面切換。
蘇晚的瞳孔驟然收縮!
屏幕上,那個被衆星捧月般簇擁在宴會廳中央的女人,穿着一身純白色的曳地長裙,妝容精致無瑕,笑容溫婉得體,舉手投足間帶着渾然天成的優雅與楚楚動人的氣質。那張臉……那張臉!
即使隔着屏幕,即使隔着五年的時光,蘇晚也一眼就認了出來!
林薇薇!真的是她!她回來了!那麼鮮活,那麼耀眼,仿佛從未離開過!她依舊是深城那顆最璀璨奪目的明珠!
而站在林薇薇身邊,那個穿着一身純手工定制黑色西裝、身姿挺拔如鬆、氣場強大到即便在屏幕裏也令人窒息的英俊男人,不是霍霆梟又是誰?!
他微微側着頭,正專注地看着林薇薇說話。那張面對蘇晚時永遠如同覆蓋着萬年寒冰的俊美臉龐上,此刻竟帶着一種蘇晚從未見過的、近乎溫柔的專注神情!深邃的眼眸裏,清晰地倒映着林薇薇的身影,仿佛她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他微微揚起的唇角,勾勒出一個淺淡卻真實的弧度,那是蘇晚耗盡三年心力也未曾換來的笑容!
那專注的眼神,那溫柔的神情,那唇邊罕見的笑意……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進蘇晚的心髒,再用力地攪動!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原來……原來這就是他“忙”得連一條短信都吝於回復的原因!
原來……他所有的溫柔、所有的耐心、所有的關注,從來都只屬於一個人!她蘇晚,從頭到尾,只是一個用來填補空虛、聊以慰藉的劣質仿品!如今正主歸來,她這個礙眼的贗品,自然該被棄如敝履!
畫面還在繼續。主持人興奮的聲音透過音響傳來:“……據悉,霍總爲了歡迎林小姐歸來,更是豪擲千金,拍下了上月蘇富比那顆轟動全球的‘深海之淚’藍鑽!有消息稱,霍總將在今晚的宴會上,親自爲林小姐戴上這條象征着永恒與深情的項鏈!哇!這真是……”
後面的話,蘇晚已經聽不清了。
她的視線死死地釘在屏幕上,釘在霍霆梟那張寫滿溫柔的側臉上,釘在他落在林薇薇肩頭那只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上……巨大的羞辱感如同海嘯般將她徹底淹沒!將她這三年來的隱忍、卑微、自欺欺人,瞬間擊得粉碎!
“噗——”
一口腥甜的液體毫無預兆地涌上喉嚨!蘇晚猛地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因爲極致的痛苦和憤怒而無法抑制地顫抖着。指縫間,滲出了刺目的猩紅!
血!
她看着掌心那抹刺眼的紅,先是茫然,隨即一股滔天的恨意和悲涼席卷了她!她這三年,究竟是爲了什麼?把自己活成一個笑話,活成一個影子,活到心力交瘁,活到嘔心瀝血?!
爲了一個永遠看不見她的男人!爲了一個把她當替身的男人!
就在這時,玄關處傳來一陣沉穩而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咔噠。
門開了。
霍霆梟回來了。
高大的身影帶着一身清冽的、屬於頂級雪鬆與煙草混合的冷香,以及宴會廳沾染的浮華氣息,踏入了這間燈火通明卻冰冷死寂的客廳。
他隨意地扯了扯領帶,動作帶着幾分慵懶的貴氣,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蜷縮在沙發上的蘇晚,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還沒睡?”他的聲音低沉磁性,卻如同裹着冰碴,沒有絲毫溫度。那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問一個無關緊要的傭人。
蘇晚沒有立刻回答。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因爲緊抿而泛着青白。
那雙曾經努力模仿林薇薇、盛滿了溫順和怯懦的眼睛,此刻卻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裏面翻涌着霍霆梟從未見過的、濃烈到幾乎要燃燒起來的痛苦、絕望、憤怒和……一種近乎毀滅的清醒!
她的視線,越過他,落在了他隨意搭在手臂上的西裝外套上。在那昂貴的深色布料上,一枚極其微小、卻無比刺眼的鑽石胸針,正閃爍着冰冷而嘲諷的光芒!那是林薇薇今晚佩戴的同系列飾品!
霍霆梟順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枚胸針。他臉上沒有絲毫被抓包的窘迫或愧疚,只有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煩。他隨手將外套扔在一旁的沙發上,仿佛那只是沾染了微不足道的塵埃。
“怎麼?有事?”他解開袖口精致的鉑金袖扣,動作優雅,語氣依舊淡漠。
蘇晚的目光終於移到了他的臉上。她看着他,看着這張讓她癡迷了三年、也痛苦了三年的英俊面孔,看着他那雙深邃卻永遠倒映不出她身影的眼睛。胸腔裏翻江倒海般的痛楚和冰冷的恨意交織着,幾乎要將她撕裂。
她張了張嘴,喉嚨裏像是堵滿了砂礫,每一個字都帶着血腥味和撕裂的痛:
“霍霆梟……”她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卻異常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客廳裏,“我的生日蛋糕……蠟燭燒完了。”
她抬手指向茶幾上那個一片狼藉的蛋糕。融化的蠟淚凝固成醜陋的團塊,覆蓋了精致的裱花,奶油也塌陷下去,散發出一種甜膩到發餿的、令人作嘔的氣息。
霍霆梟的目光隨意地掃過那個蛋糕,眼神裏掠過一絲極其短暫的、幾乎無法捕捉的怔忪,隨即被更深的淡漠覆蓋。他像是才想起有這麼回事,又或者,根本從未放在心上。
“哦。”他淡淡地應了一聲,那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談論天氣,“忘了。” 他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歉意,仿佛忘記妻子的生日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忘了……
這兩個字,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蘇晚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眼前陣陣發黑。她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尖銳的疼痛強迫自己站穩,強迫自己保持最後一絲清醒和尊嚴!
“忘了?”她低低地重復着,聲音裏淬滿了冰渣和劇毒,“是啊,你怎麼會記得呢?霍大總裁今晚可是日理萬機!忙着給你的心上人——林薇薇小姐,接風洗塵!忙着把那條價值連城的‘深海之淚’,戴在她的脖子上!忙着向全世界宣告她的歸來!”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種歇斯底裏的尖銳和悲憤,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全身力氣吼出來的!積壓了三年的委屈、痛苦、不甘和此刻被徹底踐踏的羞辱,如同火山般猛烈地噴發出來!
“我算什麼東西?不過是你花錢買來的一個影子!一個贗品!一個在林薇薇不在時,供你睹物思人的可憐蟲!”
霍霆梟的臉色,在蘇晚喊出“林薇薇”三個字時,瞬間沉了下去!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陰鷙得可怕!那雙深邃的眼眸裏,凝聚起駭人的風暴!他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讓整個客廳的溫度驟降!
“蘇晚!”他厲聲喝道,聲音冰冷刺骨,帶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和強烈的壓迫感,仿佛一頭被觸怒的雄獅,“注意你的言辭!誰給你的膽子提薇薇的名字?!誰給你的膽子質問我?!”
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帶着強大的壓迫感籠罩下來,陰影將蜷縮在沙發上的蘇晚完全覆蓋。他俯視着她,眼神銳利如刀,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厭煩和冰冷的審視。
“認清你自己的身份!你存在的意義是什麼,需要我時時刻刻提醒你嗎?”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誅心,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蘇晚早已血肉模糊的心上,“沒有薇薇,你以爲你能踏進霍家的大門?沒有這張臉,你以爲你能安穩地做你的霍太太?你不過是個……”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但那赤裸裸的、充滿羞辱意味的潛台詞,比任何惡毒的語言都更具殺傷力!清晰地烙印在蘇晚的腦海裏:你不過是個替身!一個廉價的替代品!
“呵……”蘇晚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嘶啞、破碎,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和嘲諷,回蕩在死寂的客廳裏,顯得格外詭異。她抬起頭,臉上淚痕交錯,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燃燒着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
“身份?意義?”她重復着,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帶着決絕的恨意,“霍霆梟,我今天……終於徹底認清了!”
她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因爲動作太快太猛,眼前又是一陣眩暈,但她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挺直了背脊!那單薄的身體裏,似乎爆發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不再看他,不再看他那張讓她愛恨交織的臉,不再看他眼中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厭煩。
她的目光,緩緩地、無比清晰地掃過這間她生活了三年、卻從未感受過一絲溫暖的華麗牢籠。每一件昂貴的家具,每一處奢華的裝飾,此刻在她眼中都變成了無聲的嘲諷。
然後,她的視線定格在茶幾上那個象征着三年屈辱、三年自欺欺人的蛋糕上。
沒有任何預兆!
蘇晚猛地伸出手,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將那個巨大的、價值不菲的三層蛋糕,掀翻在地!
“譁啦——!”
巨大的聲響在寂靜的客廳裏炸開!精致的蛋糕瞬間摔得四分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