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客廳裏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蘇晚那句“我們兩清了”在冰冷的空氣中回蕩,如同重錘敲擊在霍霆梟的心口,留下短暫卻詭異的悶響。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蘇晚。不再是那個溫順、怯懦、仿佛一株依附他生存的菟絲花。此刻的她,背脊挺得筆直,站在一地狼藉的蛋糕廢墟裏,像一柄剛剛出鞘、寒光凜冽的劍。

那雙曾經盛滿討好和怯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灰燼和一種近乎毀滅的決絕。她看着他,目光裏再無半分留戀,只有刻骨的恨意和徹底的疏離。

霍霆梟的驚愕只持續了短短一瞬。他是霍霆梟,是深城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帝王,絕不允許任何人挑戰他的權威,尤其是一個他花錢買來的、本該溫順的替身!

一股被冒犯的滔天怒火瞬間吞噬了那絲驚詫,俊美的臉龐陰沉得能滴下水來,周身散發的低氣壓讓客廳裏的水晶吊燈似乎都黯淡了幾分。

“兩清?”他薄唇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聲音淬着寒冰,“蘇晚,你以爲霍家是什麼地方?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們的契約,是你單方面說清就能清的?!”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帶着強烈的壓迫感,試圖用慣常的威勢將她重新壓垮。“收起你這套欲擒故縱的把戲!別忘了,沒有我,你和你那躺在醫院苟延殘喘的父親,早就……”

“砰!”

霍霆梟威脅的話語被一陣急促而用力的門鈴聲粗暴打斷,尖銳的聲音劃破了客廳裏劍拔弩張的氣氛。

管家張伯的身影出現在玄關處,神色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和猶豫:“先生……是林薇薇小姐來了。”

霍霆梟臉上的冰寒瞬間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急切和關切所取代,他甚至來不及再看蘇晚一眼,立刻轉身,大步流星地朝門口走去,語氣是蘇晚從未聽過的溫和與緊張:“薇薇?她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外面風大,快讓她進來!”

蘇晚站在原地,如同被釘在了恥辱柱上。看着他瞬間變換的態度,看着他毫不猶豫拋棄對峙奔向另一個女人的背影,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痛得麻木。原來,愛與不愛,在意與不在意,差距如此天淵之別。

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面的清脆聲響由遠及近。

林薇薇被霍霆梟小心翼翼地半擁着走了進來。她穿着一件質地柔軟的米白色羊絨大衣,襯得小臉愈發蒼白精致,眼眶微微泛紅,帶着惹人憐惜的柔弱感。她似乎剛哭過,長長的睫毛上還掛着未幹的細小淚珠。

“霆梟……”她的聲音帶着一絲委屈的哽咽,目光怯生生地掃過客廳,在觸及一地狼藉的蛋糕和站在廢墟中央、臉色蒼白如紙的蘇晚時,恰到好處地流露出驚訝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薇薇,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霍霆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林薇薇身上,語氣是蘇晚從未享受過的溫柔,“誰欺負你了?告訴我。”他扶着她在幹淨的沙發上坐下,動作輕柔得像對待稀世珍寶。

“沒……沒什麼……”林薇薇微微搖頭,目光卻有意無意地再次飄向蘇晚,帶着一種無聲的控訴和恐懼,“只是……只是剛才在樓下花園透透氣,想到一些過去的事……心裏有點難受……就想來看看你。”

她說着,又小心翼翼地看了蘇晚一眼,身體不自覺地朝霍霆梟那邊縮了縮。

這細微的動作,如同一個精準的信號,瞬間點燃了霍霆梟的怒火。他順着林薇薇“畏懼”的目光,猛地看向蘇晚,眼神銳利如刀,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厭惡:“是不是她對你說什麼了?還是做了什麼?!”他的質問,直接給蘇晚定了罪。

蘇晚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她看着林薇薇那精湛的表演,看着霍霆梟那毫無保留的偏袒,一股荒謬絕倫的悲憤在胸腔裏沖撞。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任何辯解在這樣鐵一般偏心的“事實”面前都蒼白無力。

“不……不是的,霆梟。”林薇薇連忙拉住霍霆梟的手臂,聲音帶着祈求,“你別怪蘇小姐……是我自己心情不好……不關她的事……”她越是這樣說,越是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越發坐實了蘇晚“欺負”她的嫌疑。

霍霆梟的眼神更冷了。他安撫地拍了拍林薇薇的手背,聲音卻對着蘇晚,冷硬如鐵:“蘇晚,道歉。”

蘇晚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着他。道歉?爲了什麼?爲了林薇薇自己心情不好?爲了她那莫須有的委屈?一股強烈的屈辱感幾乎讓她窒息。她死死咬着下唇,嚐到了鐵鏽般的血腥味,倔強地沉默着。

她的沉默,在霍霆梟眼中無疑成了默認和挑釁。怒火更盛,他正要發作,林薇薇卻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聲音柔柔弱弱地轉移了話題:“霆梟,別生氣了……你看,那架琺琅鍾真漂亮,是你新買的嗎?”她指着壁爐上方那架精致的古董琺琅鍾,眼中流露出恰到好處的喜愛。

那鍾是霍霆梟母親生前的收藏,價值連城,更是他心中一份珍貴的念想。

霍霆梟的怒氣稍緩,順着林薇薇的目光看去,語氣也柔和下來:“嗯,是我母親留下的。”

“我能……走近看看嗎?”林薇薇怯生生地問。

“當然。”霍霆梟點頭,小心地扶着她起身。

林薇薇在霍霆梟的陪伴下,一步步走向壁爐。她微微側身,背對着霍霆梟,面對着蘇晚的方向,臉上那副柔弱的表情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充滿惡意的勝利笑容和挑釁的眼神。她用口型無聲地對蘇晚說:“看清楚了,贗品,你永遠贏不了我。”

蘇晚的瞳孔驟然收縮!

就在蘇晚被這赤裸裸的挑釁刺激得心神劇震的瞬間,林薇薇已經走到了琺琅鍾前。她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要輕輕觸碰那精美的鍾面。

變故就在這一刻發生!

“啊——!”一聲淒厲驚恐的尖叫猛地從林薇薇口中爆發出來!

只見她伸向琺琅鍾的手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燙到,又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一推,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以一種極其誇張的姿勢,踉蹌着向後倒去!而她倒下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那架價值不菲的古董琺琅鍾!

“薇薇!”霍霆梟目眥欲裂,想要撲過去拉住她,卻只來得及抓住她的一片衣角。

“砰——譁啦——!”

刺耳的碎裂聲如同驚雷般炸響!

林薇薇的身體重重地摔倒在地,發出痛苦的呻吟。而那架精美的琺琅鍾,被她倒下的身體狠狠撞飛,砸在堅硬的大理石壁爐邊緣,瞬間四分五裂!無數晶瑩的琺琅碎片和細小的鍾表零件如同煙花般崩裂飛濺開來,散落一地!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林薇薇捂着似乎扭到的手腕,痛苦地蜷縮在地毯上,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她驚慌失措地看着滿地的碎片,聲音顫抖破碎:“對……對不起霆梟!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想摸摸它……可是……可是……”

她猛地抬起頭,帶着滿臉的淚水和驚恐,直直地看向幾步之外、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的蘇晚,用盡全身力氣尖叫着指控:

“是她!是蘇小姐推了我!是她把我推倒撞壞了鍾!霆梟,我好害怕!她剛才的眼神好可怕!她想殺了我!”

這聲指控,如同淬毒的利箭,狠狠射穿了死寂的空氣!

霍霆梟的目光,瞬間從地上的碎片和林薇薇痛苦的臉上,猛地轉向蘇晚!那眼神裏的震驚、失望,瞬間被滔天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取代!如同被徹底激怒的凶獸,他一步就跨到了蘇晚面前,高大的身影帶着毀滅性的壓迫感將她完全籠罩!

“蘇!晚!”他的聲音從齒縫裏擠出來,帶着地獄般的森寒,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刀子,“你好大的膽子!!”

巨大的羞辱和冤屈如同海嘯般將蘇晚淹沒。她看着地上哭泣指控的林薇薇,看着眼前暴怒如同修羅的霍霆梟,看着聞聲趕來的傭人們眼中那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幸災樂禍……百口莫辯!千夫所指!

“我沒有!”蘇晚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聲,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委屈而撕裂變調,“是她自己摔的!她在誣陷我!霍霆梟,你眼瞎了嗎?!”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帶着雷霆萬鈞的力道,狠狠扇在了蘇晚的臉上!

力道之大,打得蘇晚眼前瞬間一黑,耳中嗡鳴不止,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踉蹌着向後跌倒,後腰重重撞在冰冷堅硬的沙發扶手上,劇痛襲來!左臉頰火辣辣地腫起,清晰的五指印迅速浮現,嘴角滲出一絲猩紅的血跡。

“誣陷?”霍霆梟居高臨下地睥睨着她,眼神冰冷得沒有一絲人類的情感,充滿了極致的厭惡和鄙夷,仿佛在看一堆肮髒的垃圾,“薇薇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清楚一萬倍!她善良單純,連只螞蟻都不忍心踩死!而你呢?一個爲了錢什麼都可以出賣的贗品!一個心腸歹毒的妒婦!”

他指着地上哭泣的林薇薇和滿地的碎片,字字誅心,如同最惡毒的詛咒:

“看看薇薇被你害成什麼樣了!看看我母親的遺物被你毀成了什麼樣!蘇晚,你這種女人,心如蛇蠍!下賤無恥!你連薇薇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滾!”他用盡全身力氣,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指着大門的方向,每一個字都帶着要將她挫骨揚灰的恨意,“給我立刻滾出霍家!滾得越遠越好!別讓我再看到你這張令人作嘔的臉!否則,我讓你和你那個半死不活的爹,一起在深城消失!”

“滾——!!!”

最後那一聲咆哮,如同重錘,狠狠砸碎了蘇晚心中最後一絲對這個男人、對這個地方殘存的、可悲的幻想。臉上火辣辣的痛,比不上心口被徹底碾碎的萬分之一。

她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從地上撐起身體。左臉高高腫起,嘴角的血跡蜿蜒而下,滴落在米白色的羊絨裙上,暈開刺目的紅梅。頭發凌亂地散落在頰邊,遮住了部分紅腫的指印,卻遮不住那雙眼睛裏徹底熄滅的光。

她站直了身體,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株被狂風驟雨摧殘過、卻依舊不肯折斷的蘆葦。

她沒有再看暴怒的霍霆梟一眼,也沒有再看地上那個正在“楚楚可憐”地享受着勝利果實的林薇薇。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客廳裏那些噤若寒蟬、眼神各異的傭人——張伯眼中一閃而逝的復雜,其他傭人臉上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快意。

最後,她的視線落在了客廳角落那個不起眼的、僞裝成普通裝飾品的360度高清監控攝像頭上。一個小小的紅點,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弱卻堅定地亮着。

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帶着血腥氣的笑意,緩緩在蘇晚染血的嘴角勾起。那笑容,充滿了無盡的嘲諷和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呵……”她低低地笑了一聲,聲音嘶啞破碎,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在霍霆梟和林薇薇,以及所有傭人驚疑不定的目光注視下,蘇晚步履蹣跚卻異常堅定地走向了客廳中央那張巨大的書桌——那是霍霆梟偶爾在家處理公務的地方。桌上放着他那台頂級配置的私人筆記本電腦。

“你想幹什麼?!”霍霆梟厲聲呵斥,心中莫名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蘇晚沒有理會他。她伸出沾着血和奶油污漬的手,顫抖卻精準地輸入了一長串復雜的密碼——那是她過去三年,作爲這個家裏“透明人”時,無數次默默看着霍霆梟操作而記下的。

電腦瞬間解鎖。

她飛快地操作起來,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快得幾乎留下殘影。屏幕上一串串普通人根本看不懂的代碼如同瀑布般飛速流淌。她的眼神專注而冰冷,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攔住她!”霍霆梟終於意識到不對勁,對着呆立的傭人大吼。

然而,已經晚了。

蘇晚猛地敲下回車鍵!

“嘀——”

一聲清脆的提示音響起。

緊接着,客廳牆壁上那台巨大的液晶電視屏幕,毫無預兆地自動亮了起來!不再是娛樂新聞,而是一段清晰無比、角度刁鑽的監控錄像畫面!正是剛剛林薇薇走向琺琅鍾、然後“意外”摔倒的全過程!

畫面被精準放大、慢放!

每一個細節都纖毫畢現!

錄像清晰地顯示:林薇薇的手根本沒有碰到琺琅鍾!她在距離鍾還有半臂遠的時候,身體就極其不自然地、帶着明顯主動發力地向後傾倒!

她的眼神在倒下的瞬間,甚至飛快地、帶着惡毒和算計地瞥了蘇晚的方向一眼!而她倒下時,手臂有一個極其隱蔽的、向外用力的動作,正好“恰到好處”地撞在了鍾體最脆弱的位置!

畫面最後定格在林薇薇倒在地上,抬頭看向蘇晚,張口發出指控的那個瞬間。她臉上的表情,在慢鏡頭下,清晰地呈現出一種混合着痛苦表演和陰謀得逞的扭曲快意!與她在霍霆梟面前展現的柔弱無辜,判若兩人!

整個客廳,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屏幕,看着那鐵一般的證據!傭人們臉上的鄙夷和幸災樂禍瞬間凝固,轉爲驚駭和難以置信。張伯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霍霆梟臉上的暴怒如同被凍結的冰雕,寸寸碎裂!他死死地盯着屏幕,盯着畫面裏林薇薇那清晰無比、充滿算計的眼神和動作,大腦一片空白!怎麼可能?!他溫柔善良的薇薇……怎麼會……?

林薇薇的哭泣聲戛然而止,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淨,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驚恐地看着屏幕,又看向霍霆梟,語無倫次:“不……不是的……霆梟!那是假的!是合成的!是她陷害我!是她……”她指着蘇晚,聲音尖利刺耳。

蘇晚緩緩轉過身。她嘴角掛着那抹冰冷的、染血的笑意,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棱,一一掃過臉色慘白的林薇薇,以及僵在原地、眼神劇烈震蕩、仿佛信仰崩塌般的霍霆梟。

“合成?”蘇晚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敲打在每個人心上,尤其是霍霆梟,“霍總,以您的眼力和霍氏的科技水平,分辨真假錄像,應該易如反掌吧?”

她頓了頓,看着霍霆梟那張由鐵青轉爲慘白、寫滿了震驚、困惑和被愚弄的憤怒的臉,一字一句,如同最後的審判:

“霍霆梟,看清楚了嗎?”

“這就是你捧在心尖上、純潔無瑕的白月光!”

“這就是你爲了她,可以不分青紅皂白、隨意踐踏羞辱別人的‘善良’!”

“這一巴掌,還有你那些誅心的話……”她輕輕撫上自己紅腫刺痛的臉頰,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物,“我記下了。”

說完,她不再看任何人一眼。胃裏翻江倒海的惡心感再也壓制不住,一股酸水猛地涌上喉嚨,她劇烈地幹嘔起來,身體因爲痛苦而蜷縮。這突如其來的生理反應,讓霍霆梟眼中的震動更深了幾分,一個模糊卻極其荒謬的念頭不受控制地閃過腦海。

蘇晚強壓下惡心,直起身。她踉蹌着走向玄關,沒有帶走霍家任何一件東西,除了她來時那個簡單的舊帆布包。在路過霍霆梟身邊時,她甚至沒有停頓,仿佛他只是一團肮髒的空氣。

霍霆梟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想要問清楚那嘔吐……想要……但他的手指在空中僵硬地停頓,最終無力地垂下。巨大的沖擊和難堪讓他失去了所有反應的能力,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決絕的背影。

張伯猶豫了一下,遞過來一張空白的支票:“太太……先生吩咐……”

蘇晚的腳步頓住了。她緩緩回頭,看了一眼那張象征着霍家“恩賜”的支票,又看了一眼表情復雜、眼神躲閃的霍霆梟,以及地上那個臉色灰敗、眼神怨毒的林薇薇。

她笑了。那笑容,燦爛得如同冰原上綻放的罌粟,帶着毀滅一切的淒豔和決絕。

她伸出手,不是去接支票,而是猛地一把將支票從張伯手中奪了過來!

然後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她將那張空白支票,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撕碎!潔白的碎片如同祭奠的紙錢,紛紛揚揚地撒落在霍霆梟的腳下,撒落在滿地的琺琅碎片和奶油污漬之上!

“霍霆梟,”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卻帶着穿透靈魂的力量,“收起你這套令人作嘔的施舍。”

“我們之間,不是錢的問題。”

“是命。”

“是我蘇晚,瞎了眼,錯付了三年光陰,換來一身剮的命!”

“這筆賬,我會親自,一點、一點、跟你算清楚!”

話音落下,她猛地拉開沉重的大門!

深秋冰冷的夜風裹挾着溼氣,如同無數根鋼針,瞬間刺透了蘇晚單薄的衣衫,也吹散了她最後一絲強撐的力氣。

門外,不知何時已下起了瓢潑大雨,豆大的雨點砸在地面上,濺起冰冷的水花,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片迷蒙的水幕和刺骨的寒意之中。

蘇晚沒有絲毫猶豫,一頭扎進了那無邊無際的冰冷雨幕裏。單薄的身影瞬間被雨水吞噬,踉蹌着,卻異常堅定地朝着未知的黑暗深處奔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雨夜之中,仿佛從未在這座華麗的金絲籠裏存在過。

只留下身後那扇洞開的大門,灌入滿室的淒風苦雨,還有客廳裏一地狼藉的碎片、凝固的羞辱、被撕碎的支票,以及……

一個被徹底顛覆的世界,和一個站在廢墟中心、臉色慘白如鬼、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徹骨寒意和……恐懼的霍霆梟。

冰冷的雨水瘋狂地抽打在臉上、身上,刺骨的寒意瞬間浸透了骨髓。蘇晚在雨夜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奔跑着,肺葉如同破舊的風箱般劇烈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血腥氣。

左臉頰火辣辣的痛楚在冷雨的沖刷下變得麻木,但心口那個被徹底剜開的空洞,卻汩汩地流着血,比任何外傷都要痛上千百倍。

霍霆梟暴怒的咆哮、林薇薇怨毒的眼神、傭人們鄙夷的竊竊私語……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耳邊瘋狂回響。那張被撕碎的支票,如同她三年可笑的婚姻,被徹底踐踏在泥濘裏。

“嘔——!”胃裏又是一陣劇烈的翻攪,她扶住路邊冰冷的燈柱,彎腰幹嘔起來,卻什麼也吐不出,只有酸澀的膽汁灼燒着喉嚨。這異常的反應讓她心頭猛地一沉,一個模糊卻讓她渾身冰冷的猜測浮上腦海。不……不可能……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身後,霍家別墅的方向,隱約傳來引擎暴躁的轟鳴聲,刺目的車燈如同探照燈般撕開雨幕,朝着她逃離的方向掃射而來!

霍霆梟!他追來了!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蘇晚的心髒!她毫不懷疑那個男人此刻的怒火足以將她焚燒殆盡!以霍家在深城的勢力,只要他想,碾死她比碾死一只螞蟻還要容易!

不能被他抓到!絕對不能!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身體的虛弱和心口的劇痛。蘇晚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拐進一條狹窄、堆滿雜物和垃圾桶的後巷。濃重的餿臭味混合着雨水的腥氣撲面而來,她卻覺得這肮髒的環境比霍家那金碧輝煌的牢籠安全一萬倍。

她蜷縮在一個巨大的、散發着惡臭的綠色垃圾箱後面,屏住呼吸,身體因爲寒冷和恐懼而劇烈地顫抖着。冰冷的雨水順着發梢流進脖頸,凍得她牙齒打顫。

巷口,刺目的車燈短暫地停留,引擎發出不甘的咆哮。霍霆梟陰沉暴怒的聲音穿透雨幕傳來,似乎在命令手下搜尋。腳步聲踩在積水裏,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越來越近……

蘇晚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發出一點聲音。她閉上眼睛,幾乎能想象到被抓住後的下場。

就在腳步聲距離她藏身的垃圾箱只有幾步之遙時,巷口傳來另一輛車子急刹的聲音,一個略顯焦急的男聲響起:“霍總!老宅那邊急電,老爺子突然暈倒了!”

巷子裏的腳步聲猛地頓住。

短暫的死寂後,霍霆梟壓抑着狂怒的低吼傳來:“……知道了!立刻回去!”腳步聲迅速遠去,伴隨着引擎重新咆哮着駛離的聲音。

危險暫時解除。

蘇晚癱軟在冰冷溼滑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劫後餘生的虛脫感讓她渾身發軟。雨水混合着淚水在她臉上肆意流淌。

不行,這裏還不安全!霍霆梟隨時可能回來!深城是他的地盤,她必須立刻離開!

她掙扎着爬起來,扶着溼漉漉的牆壁,跌跌撞撞地朝着巷子更深、更黑暗的地方走去。冰冷的雨水不斷沖刷着她的身體,帶走最後一絲溫度,意識也開始有些模糊。小腹傳來一陣陣難以忽視的、陌生的墜痛感,讓她更加心慌意亂。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她感覺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前方出現了一抹昏黃的燈光——是一家隱藏在老舊居民區深處、極其不起眼的、24小時營業的破舊小網吧。

網吧!這是她唯一的希望!

蘇晚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沖了進去。撲面而來的煙味、汗味和泡面味讓她胃裏又是一陣翻騰。吧台後面,一個染着黃毛、正打瞌睡的網管被她的狼狽樣子嚇了一跳。

“開……開台機器……最角落的……”蘇晚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她顫抖着從溼透的帆布包夾層裏摸出幾張同樣被浸溼的鈔票拍在吧台上。那是她僅有的積蓄。

網管嫌棄地看了一眼溼漉漉的鈔票和她狼狽的樣子,撇撇嘴,丟給她一張臨時卡:“A區12號。”

蘇晚跌跌撞撞地找到那台屏幕布滿油膩指紋的電腦,坐下時幾乎虛脫。她顫抖着插上那張一直貼身藏着的、僞裝成普通U盤鑰匙扣的特殊存儲器。

屏幕亮起幽藍的光。蘇晚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身體的極度不適和翻涌的情緒,手指在布滿污垢的鍵盤上,再次開始了令人眼花繚亂的敲擊。

這一次,她不再有任何顧忌。

深城所有聯網的交通樞紐監控系統(機場、高鐵站、長途汽車站),如同不設防的沙堡,被她強大的入侵程序瞬間接管、篡改!

屏幕上,代表她身份信息的紅點,如同鬼魅般在深城地圖上幾個關鍵節點同時閃爍了一下,然後徹底消失,只留下幾段精心僞造的、指向不同方向的虛假出行記錄。這些記錄足以誤導霍家的追查力量至少48小時。

緊接着,她侵入了一個極其隱秘的、由幾個頂級黑客共同維護的、用於處理“特殊需求”的地下暗網平台。平台界面一片漆黑,只有冰冷的代碼在流動。

蘇晚輸入了一串復雜的密鑰,進入了一個名爲“Clean Exit”的加密頻道。沒有多餘的寒暄,她直接敲下指令:

`[Shadow]:SOS。最高等級擦除。起點:深城。終點:自由。酬勞:賬戶ALL-IN。附加:醫療需求(可能)。時限:NOW。`

指令發出,如同石沉大海。頻道裏一片死寂。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小腹的墜痛感越來越清晰,冰冷的恐懼感再次攫住了她。難道……連最後的退路都……

就在蘇晚幾乎絕望時,漆黑的屏幕上,突然跳出一行血紅色的、不斷閃爍的代碼回復:

`[Ghost]:路徑已規劃。安全屋坐標:北緯N39°54'26.38",東經E116°23'29.54"。載具:白色金杯(車牌尾號臨A7H39),十分鍾後抵達坐標點以西300米廢棄報刊亭。密鑰:彼岸花開。醫療包已備。賬戶確認。影子,祝你好運。`

回復瞬間消失,連同整個加密頻道都徹底湮滅,仿佛從未存在過。

成了!

蘇晚緊繃的神經驟然一鬆,幾乎癱倒在油膩的電腦椅上。她迅速拔下U盤,毫不猶豫地清除了這台電腦上所有的操作痕跡,如同從未有人來過。

她扶着牆壁,強撐着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出網吧,再次沖入冰冷的雨幕。按照坐標指示,朝着那個廢棄的報刊亭艱難走去。

十分鍾後,一輛沾滿泥濘、毫不起眼的白色金杯面包車,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停在報刊亭旁。車窗搖下一條縫,露出一雙警惕而銳利的眼睛。

蘇晚走上前,聲音嘶啞地吐出暗號:“彼岸花開。”

車門“譁啦”一聲從裏面拉開。一股混合着機油和消毒水味道的暖風撲面而來。

“快上來!”一個低沉沙啞的男聲催促道。

蘇晚沒有絲毫猶豫,用盡最後的力氣爬上了車。車門迅速關上,隔絕了外面冰冷的世界。車內光線昏暗,開車的司機戴着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個線條冷硬的下巴。

車子如同離弦之箭,瞬間駛入茫茫雨夜,將深城的萬家燈火和滔天噩夢,徹底甩在了身後。

蘇晚蜷縮在冰冷的座椅上,身體因爲寒冷和虛弱而不停地顫抖。她看着窗外飛速倒退、被雨水模糊成一片混沌光暈的城市,看着那些象征着霍霆梟商業帝國的摩天大樓逐漸消失在視野盡頭……

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深入骨髓的疲憊。

她緩緩低下頭,將冰涼顫抖的雙手,輕輕地、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和茫然,覆蓋在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上。那裏,仿佛有一個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小小火種,在提醒着她一個更加殘酷而沉重的未來。

再見了,深城。

再見了,霍霆梟。

她的嘴角,緩緩扯開一個冰冷到極致、也決絕到極致的弧度。

遊戲,才剛剛開始。

而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擺布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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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25-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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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讓人愛不釋手的年代小說,墜崖丈夫祭天,俏寡婦成了大女主,正等待着你的探索。小說中的許南雁角色,將帶你進入一個充滿驚喜和感動的世界。作者冬天吃了秋天的精心創作,使得每一個情節都扣人心弦,引人入勝。現在,這本小說已更新125239字,熱愛閱讀的你,快來加入這場精彩的閱讀盛宴吧!
作者:冬天吃了秋天
時間:2025-1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