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張莉莉罕見地起了個早,還煎了兩個有點糊的雞蛋。
她把盤子往我面前一推,臉上堆着笑。“老公,吃早餐。”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坐下來,拿起筷子,戳了戳那個焦黑的雞蛋邊。
“昨晚睡得怎麼樣?”她湊過來,觀察我的臉色。
“還行。”我咬了一口雞蛋,糊味直沖腦門。
“那個……錢的事……”她搓着手,有點扭捏,“媽和小龍都特別感謝你。我就知道,我老公最大方了。”
我咽下那口雞蛋,喝了一大口水,把那股糊味壓下去。
然後我抬起頭,看着她,臉上露出一個我自己都覺得虛僞透頂的笑容。
“沒事,”我說,聲音平靜得連我自己都意外,“既然轉了,就轉了吧。都是一家人,你弟買房是大事,應該的。”
張莉莉的眼睛瞬間亮了,像兩盞突然通了電的燈泡。
“真的?”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聲音都提高了八度,“老公!你終於懂事了!你想通了!太好了!”
她興奮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我這就告訴媽去!媽昨晚還擔心你生氣呢!我就說嘛,我老公不是那種小氣的人!”
看着她那副興高采烈、如釋重負的樣子,我心裏一片冰涼。
懂事?想通?
是啊,我想通了。徹底想通了。
“對了,”我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放下筷子,“我那張工資卡,銀行通知可能消磁了。”
“啊?”張莉莉愣了一下,“消磁了?那怎麼辦?”
“得去銀行重新辦一張。”我皺着眉頭,裝作爲難,“今天公司還有點事……”
“我幫你去辦!”張莉莉立刻自告奮勇,“你把身份證給我,我知道流程。”
“不用那麼麻煩。”我擺擺手,“正好上午我要去銀行那邊見個客戶,順道自己辦了就行。卡你先給我吧,我得把舊卡給銀行。”
張莉莉毫無懷疑,立刻轉身從她那個名牌錢包裏掏出我的工資卡,遞給我。“喏,給你。快點辦好啊,下個月房貸還得從這卡裏扣呢。”
“知道了。”我接過那張薄薄的卡片,指尖有點涼。
這就是掌控了我經濟命脈三年的東西。
“密碼還是你生日對吧?”她順口問。
“嗯。”我點頭。
她放心了,哼着歌開始收拾碗筷。“那你快去快回啊。對了,辦新卡記得綁我手機號,像以前一樣,方便我管理。”
“好。”我應了一聲,拿起外套和手機。
走到門口,我又回頭看了一眼。
張莉莉正拿着手機,手指翻飛,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估計正在她們那個“幸福一家人”的微信群裏匯報我的“懂事”表現。
我拉開門,走了出去。
門在身後關上,隔絕了裏面的聲音。
上午的陽光有點刺眼,我站在路邊,深深吸了口氣。
然後我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響了兩聲,那邊傳來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背景音嘈雜,有烤肉滋啦作響的動靜。
“喂?飛哥?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大早上給兄弟打電話?”
是我死黨,大劉。開了個燒烤店,生意不錯,人也仗義。
“大劉,”我開門見山,“在店裏?”
“在啊,剛開門,準備穿串兒呢。咋了?心情不好想喝酒?中午可沒營業啊。”
“不是喝酒。”我壓低聲音,“幫我個忙。很重要。”
大劉那邊停頓了一下,嘈雜的背景音似乎遠了點,他應該是走到了安靜的地方。“啥事?你說。跟我還客氣。”
“我需要個地方待一陣子。安靜,沒人能找到的地方。”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出啥事了?”大劉的聲音嚴肅起來,“跟你家那位?”
“一兩句說不清。”我看着手裏那張工資卡,“反正是大事。能幫嗎?”
“廢話!”大劉啐了一口,“我店裏頭有個小閣樓,堆雜物的,收拾一下能住人。就是條件差點,沒窗戶,有點悶。”
“夠了。”我說,“謝了,兄弟。”
“少來這套。”大劉說,“什麼時候過來?我收拾一下。”
“今天下午。”我說,“我先去辦點事。”
掛了電話,我招手攔了輛出租車。
“師傅,去最近的建設銀行。”
坐在車裏,我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手指摩挲着那張工資卡。
第一步,拿回控制權。
到了銀行,我直接去了櫃台。
“你好,掛失這張儲蓄卡,同時補辦新卡。”
櫃員是個小姑娘,接過卡和身份證,在電腦上操作。“先生,舊卡裏的餘額會轉到新卡上,密碼需要重新設置。另外,預留手機號需要變更嗎?”
“變。”我拿出一個嶄新的手機卡,這是我在路邊小店剛買的,“改成這個。”
小姑娘看了我一眼,沒多問,熟練地操作起來。
半個小時後,我拿到了嶄新的銀行卡。
卡片帶着輕微的凸起質感,密碼只有我知道,預留手機號是我全新的號碼。
舊卡作廢。
我和張莉莉之間,那根最直接的經濟輸送帶,斷了。
我把新卡小心地放進錢包夾層。
然後拿出手機,用新號碼注冊了一個微信,只加了大劉一個人。
做完這一切,我站在銀行門口,看着街上車水馬龍。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張莉莉發來的微信,用的還是舊號碼。
“老公,卡辦好了嗎?媽說晚上包餃子,慶祝小龍買房成功,早點回來啊!”
我看着她那個熟悉的頭像,嘴角扯了扯。
慶祝?
是啊,是得好好“慶祝”一下。
我打字回復。
“辦好了,有點事,晚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