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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回村。
而是躲進了離河灘不遠的亂葬崗裏。
這裏晦氣,平時沒人敢來,只有大山撈上來的無主屍體,會草草埋在這兒。
夜深了。
河灘上起了霧,白茫茫的一片,像給死人穿的孝衣。
我像條野狗一樣,趴在亂葬崗的枯草堆裏,死死盯着河面。
大概過了兩個時辰。
那個溶洞的方向,有了動靜。
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摸上了岸。
是大山。
他換了一身幹爽的衣服,手裏提着一個黑色的防水袋。
他沒有往村裏走,而是繞了小路,去了鄰居劉寡婦家的後院。
劉寡婦,就是隔壁剛生下胖娃娃的女人。
我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指甲深深摳進泥土裏。
原來如此!
什麼背負罵名撈屍養家,什麼撈屍積德。
都是屁話!
他嫌棄我生不出二胎,嫌棄兒子體弱多病,是個藥罐子。
他和劉寡婦早就勾搭上了!
我忍着渾身的劇痛,悄悄跟了上去。
劉寡婦家的院牆不高,我踩着那棵老歪脖子樹,能看見屋裏的光景。
昏黃的燈光下。
大山正抱着那個胖娃娃,一臉的慈父笑。
“乖兒子,叫爹。”
劉寡婦依偎在他身邊,嬌嗔道:
“你也是,非得鬧這麼大動靜?現在全村都以爲你死了,我也得跟着守活寡。”
大山冷笑一聲,把那個黑色防水袋扔在桌上。
拉鏈拉開。
裏面是一沓沓紅彤彤的鈔票。
“不鬧大點,怎麼甩掉那個瘋婆娘?”
“那婆娘命硬,要是以前,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今天我當着她的面跳河,她那性子,肯定受不了,跟着就跳了。”
“只要她一死,這事兒就死無對證。”
“這錢是這一年撈屍攢的,還有......把那短命鬼賣了換的錢。”
轟!
我腦子裏最後一根弦,斷了。
賣了?
兒子沒死?
我死死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眼淚卻混着泥土糊了一臉。
那天,是大山帶兒子去河邊玩的。
回來時,他渾身溼透,哭得撕心裂肺,說兒子滑下去了,沒拉住。
我信了。
我傻乎乎地信了他一年!
我天天對着河水哭,哭壞了眼睛,哭壞了身子。
他卻拿着賣兒子的錢,在這裏養他和劉寡婦的種!
劉寡婦數着錢,眼睛都在放光:“那......那個短命鬼,真的送走了?”
大山點了一根煙,吐出一口煙圈,臉上滿是狠戾。
“送走了。賣給了鄰省的人販子,說是去南方,當采生折割的乞丐,能賣個好價錢。”
“反正那孩子身體不好,養着也是費錢,不如換點錢給咱兒子鋪路。”
采生折割。
這四個字,像四把尖刀,同時插進了我的心髒。
把活生生的孩子,弄殘廢,弄成怪物,去街上乞討。
我的兒子。
我那連打針都怕疼的兒子。
我感覺喉嚨裏涌上一股腥甜,一口血硬生生被我咽了下去。
大山。
劉寡婦。
你們這對狗男女。
我不會讓你們死得那麼痛快。
我要把你們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祭奠我兒受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