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路在星光河上空鋪展開來，由無數破碎的星辰結晶拼接而成，在暗紫色天幕下泛着幽藍的光。這條路看起來脆弱不堪——有些路段只有腳掌寬，有些地方甚至斷裂成浮空的碎片，需要跳躍通過。
“站穩了。”老煙鬥叼着煙鬥走在最前面，腳步卻穩得出奇，“星路最討厭兩件事：一是用魔法加速，二是突然停下。所以保持勻速，別東張西望，掉下去我可撈不動。”
段笑笑跟在他身後，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腳下傳來的輕微顫動。星路下方是深不見底的虛空裂隙，偶爾有暗紫色的能量流竄過，發出令人牙酸的嘶嘶聲。
炎雨晴走在他斜後方，小聲嘀咕：“這破路……還不如飛過去。”
“飛？”老煙鬥頭也不回，“小姑娘，你試試在星路上用飛行魔法，三秒內就會被空間亂流撕成碎片。星隕之地的規則——腳踏實地，安全第一。”
衆人不再多言，專心趕路。
兩小時後，星路延伸到一處懸崖邊緣。下方就是哭泣隕石坑，坑底的虛空之核在封印壓制下仍散發着不祥的暗紫色光芒。五座被破壞的祭壇散落四周，蝕刻學會留下的戰鬥痕跡還清晰可見。
“到了。”老煙鬥停下腳步，指了指下方，“按照計劃，你們從五個方向接近，同時注入魔力。我在這兒給你們望風——不過提醒一句，蝕刻學會的人肯定也在附近蹲着，封印開始後他們一定會現身搗亂。”
楊琳帶着科考隊員在懸崖上架設觀測儀器：“我們會監控能量波動，有任何異常立刻通知。”
段笑笑看向隊友們。雲薇抱緊古籍，藍冰璃指間凝結冰晶，炎雨晴活動着手腕，蘇晚晴按劍而立，林清漪準備好了淨化藥劑。
“按訓練時的位置。”段笑笑說，“雲薇東北，冰璃西北，雨晴東南，晚晴西南，清漪正北，我居中。聽到信號同時開始。”
六人縱身躍下懸崖，在半空調整姿態，穩穩落在預定位置。
虛空之核似乎感應到了威脅，表面的暗紫色光芒驟然增強，那些扭曲的面孔虛影掙扎着想要沖破星塵結晶的壓制。低語聲在每個人腦海中響起：
“放我出去……”
“你們也是囚徒……和我一樣……”
“吞噬一切……才是真理……”
林清漪臉色發白，但咬牙撐起淨化領域。柔和的水藍色光芒擴散開來，勉強抵擋住了精神侵蝕。
“開始！”段笑笑一聲令下。
五個方向同時亮起光芒。
雲薇的古籍翻開到封印篇章，溫暖的金色霞光從她手中涌出，注入東北角的封印節點。那光芒純粹而神聖，所過之處，虛空之核表面的黑暗都退縮了一分。
藍冰璃雙手結印，冰藍色魔力如瀑布般傾瀉，精準灌入西北角。寒氣讓周圍地面凝結出冰霜，連虛空之核的能量流動都變得遲緩。
東南角，炎雨晴的火系魔力爆發。她沒有用華麗的塑形，而是將火焰壓縮成熾白的能量流，純粹、狂暴、直接。封印節點在高溫下發出“滋滋”的聲響，但結構紋絲不動——這本就是爲承受高強度能量設計的。
西南角，蘇晚晴的雷劍插入地面，紫色電光順着劍身導入節點。雷系魔力特有的穿透性讓封印法陣的紋路逐一亮起，發出低沉的嗡鳴。
正北方向，林清漪的水系魔力則溫柔得多。淡藍色的水流如溪澗般流淌，滲透進封印的每一處縫隙，進行着最精細的淨化和穩固。
五種屬性，五種特性，在五個節點同時激活。
段笑笑站在中央，閉上雙眼。通過靈魂鏈接，他能清晰感知到五股能量的狀態、強度、頻率。暗星魔力從他體內涌出，化作五條細線，分別連接五個節點。
他的任務最難——不是簡單地輸出，而是調和。
讓光的溫暖與冰的寒冷相容，讓火的狂暴與水的溫柔共存，讓雷的穿透與所有的屬性交織。差一絲，就是全盤皆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虛空之核的掙扎越來越劇烈。星塵結晶開始出現裂紋，暗紫色的能量從縫隙中滲出，在空氣中凝聚成觸手般的虛影，試圖幹擾封印。
“堅持住！”楊琳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封印進度百分之四十……四十五……五十！過半了！”
但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懸崖邊緣突然亮起十幾個傳送陣的光芒！黑袍人一個接一個現身——不是之前的小隊，是真正的蝕刻學會主力。爲首的是個白發老者，穿着繡滿紫色符文的長袍，手持骷髏法杖，氣息深不可測。
“果然來了。”老煙鬥啐了一口，從背後取下一直背着的長布包——裏面是一把鏽跡斑斑但散發着危險氣息的火槍。
“蝕刻學會，第三席長老，莫裏斯。”白發老者聲音沙啞，像砂紙摩擦，“暗星小隊的諸位，久仰。可惜，你們的旅程到此爲止了。”
他一揮手，十幾個黑袍人同時撲下懸崖！
“繼續封印！”段笑笑喝道，“外面的人攔住他們！”
話音未落，炎雨晴突然脫離封印陣位，火焰雙刃在手，迎向最先沖下來的三個黑袍人：“我去擋！雲薇補我的位置！”
“雨晴！”段笑笑想阻止，但封印已經到了關鍵階段，他一旦分神，所有人都會被反噬。
雲薇咬牙，古籍光芒大盛，分出一股霞光暫時接替了東南角的節點。但這讓她的壓力暴增，臉色瞬間蒼白。
炎雨晴已經和敵人交上手。火焰雙刃在空氣中劃出熾熱的軌跡，三個黑袍人都是星辰魔女中階，配合默契，但她以一敵三竟不落下風！
“火鳳舞！”她嬌喝一聲，火焰塑形成兩只鳳凰，盤旋着撞向敵人。
但蝕刻學會的人太多。又有五個黑袍人繞開她，直撲封印陣中央的段笑笑！
藍冰璃和蘇晚晴同時動了。冰錐與雷劍交織成死亡之網，硬生生攔下了其中三人。但還有兩人突破了防線——
“滾開！”老煙鬥的火槍響了。不是魔法子彈，是純粹物理沖擊的彈丸，但上面附着詭異的破魔符文。一個黑袍人被擊中肩膀，整條手臂炸成血霧。
但最後一人，已經沖到段笑笑面前三米！
那是個月輝魔女初階的強者——段笑笑能感覺到對方身上的能量波動，比自己高出一個大境界。黑袍人獰笑着抬起手，掌心凝聚出暗紫色的腐蝕能量球：
“死吧，暗星共鳴者！”
段笑笑不能動。封印進度已經到了百分之七十，他一旦中斷，不光封印失敗，五個隊友都會被狂暴的能量反沖重傷甚至死亡。
他只能硬扛。
暗星魔力自動在身前凝聚護盾，但那腐蝕能量球是月輝級的強度——
就在能量球即將命中時，一道紅色身影突然出現在他身前。
炎雨晴用後背擋住了這一擊。
暗紫色的能量在她背上炸開，腐蝕性的黑魔法瘋狂侵蝕她的護體火焰。她悶哼一聲，口中噴出鮮血，但雙手死死撐住地面，硬是沒讓沖擊波及到段笑笑。
“雨晴！！！”段笑笑目眥欲裂。
“別……分心……”炎雨晴咬着牙，血從嘴角流下，“繼續封印……我沒事……”
但她後背的傷口觸目驚心——火焰鎧甲被腐蝕出一個大洞，皮肉焦黑，深可見骨。月輝級的攻擊，對一個星辰魔女中階來說，是近乎致命的重傷。
黑袍人還想補刀，但老煙鬥的第二槍到了。這次瞄準的是頭，黑袍人不得不閃避。
戰局陷入僵持。暗星小隊四人維持封印，炎雨晴重傷但仍勉強牽制着敵人，藍冰璃和蘇晚晴各自面對兩三個對手，老煙鬥的火槍壓制着最強的幾個。
楊琳在上方急得團團轉，但科考隊沒有戰鬥人員，只能幹看着。
封印進度：百分之七十五。
段笑笑能感覺到，虛空之核的抵抗越來越弱。只要再堅持五分鍾……
但蝕刻學會的莫裏斯長老終於動了。
他緩步走下懸崖，每一步都在空中留下紫色的腳印。骷髏法杖輕輕一頓，無形的威壓籠罩全場。
“遊戲該結束了。”
月輝魔女巔峰的威壓，讓所有人都呼吸一滯。藍冰璃和蘇晚晴動作慢了半拍，瞬間被對手擊中，吐血倒飛。老煙鬥的火槍子彈在靠近莫裏斯三米時就被無形力場碾碎。
莫裏斯的目標很明確——段笑笑。
“暗影星辰的碎片，歸我了。”
骷髏法杖指向封印陣中央。暗紫色的光束射出，所過之處空間扭曲，威力比剛才那一擊強了數倍！
段笑笑不能躲。他一旦躲開，封印崩潰，隊友重傷，虛空之核失控——全完了。
他只能，也必須，接下這一擊。
暗星魔力全力運轉，三塊碎片在胸口瘋狂共鳴。五行調和後的能量在身前凝聚成一面混沌色的護盾——
光束與護盾碰撞的瞬間，整個世界安靜了一秒。
然後，爆炸。
不是轟鳴，是無聲的崩塌。護盾碎了，光束繼續前進，但在最後一刻，炎雨晴再次撲了過來——她用身體擋在了段笑笑和光束之間。
不，不止她。
藍冰璃的冰牆、蘇晚晴的雷盾、雲薇的霞光屏障、林清漪的水幕——五個人，五種屬性，在最後一刻同時放棄了封印陣位，擋在了段笑笑身前。
五層防護。
光束擊穿水幕，撕裂霞光，崩碎雷盾，融化冰牆，最後擊中炎雨晴——
但她沒有後退。
火焰從她全身每一個毛孔涌出，不是攻擊，是獻祭。她在燃燒自己的本源魔力，換取瞬間的爆發。
“炎家秘傳·涅槃火！”
熾白色的火焰與暗紫色光束對撞，互相湮滅。當光芒散去時，炎雨晴半跪在地，全身是血，火焰紋路在她皮膚上明滅不定，氣息衰弱到了極點。
但她擋住了。
用星辰魔女中階的實力，擋住了月輝魔女巔峰的一擊。
代價是——本源重創，境界跌落，甚至可能……永遠無法恢復。
“雨晴……”段笑笑的聲音在顫抖。
封印進度：百分之八十。因爲五人短暫脫離，進度停滯了，但還沒崩潰。
莫裏斯皺眉：“燃燒本源？愚蠢。不過也好，省得我動手殺你。”
他再次舉起法杖。
但就在這時，虛空之核突然劇烈震動！
不是抵抗，是……恐懼？
暗紫色的晶體表面，所有扭曲的面孔同時轉向一個方向，發出無聲的尖嘯。連莫裏斯都愣了一下，看向那個方向——
星光河的星路上，一個穿着灰色鬥篷的身影正緩步走來。
水月。
她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跨越數十米距離。三秒後，她已經站在了懸崖邊緣，俯視着下方戰場。
“蝕刻學會第三席，莫裏斯。”她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三百年前你偷學禁術被逐出魔法殿堂時，我說過——若你用禁術害人，我會親自清理門戶。”
莫裏斯臉色大變：“你……你還活着？！”
“活得很好。”水月摘下兜帽，湖綠色的眼睛平靜無波，“現在，帶着你的人離開。虛空之核必須封印，這不是商量。”
“憑什麼！”莫裏斯咬牙，“我謀劃了五十年！暗影星辰的碎片，虛空之核的力量，我都要！”
“憑我比你強。”
水月抬手，沒有念咒，沒有結印。只是輕輕一握。
莫裏斯周圍的空間突然凝固。不是凍結，是真正的空間禁錮——他連眼皮都無法眨動，體內的魔力完全停滯，像被釘在琥珀裏的蟲子。
月輝魔女巔峰，在她面前，連反抗都做不到。
“聖……聖魔女……”莫裏斯眼中終於露出恐懼。
“最後一次機會。”水月鬆開手，“走，或者死。”
莫裏斯毫不猶豫，捏碎了胸口的傳送符。光芒閃過，他消失了。其他蝕刻學會成員見狀，也紛紛逃竄。
幾秒內，敵人跑得一幹二淨。
水月這才看向封印陣。她的目光在重傷的炎雨晴身上停留了一瞬，輕輕嘆息：“燃燒本源……你這丫頭，對自己真狠。”
她走到陣中，手指在炎雨晴額頭一點。柔和的綠色光芒涌入，炎雨晴慘白的臉色恢復了一絲紅潤，但本源的重創不是簡單能治愈的。
“封印繼續。”水月看向段笑笑，“我幫你們穩定外圍。抓緊時間，虛空之核的壓制快失效了。”
段笑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震動。他重新連接五個節點，雲薇等人也各自歸位。
這一次，有水月這位聖魔女級的強者坐鎮，封印順利得不可思議。五種屬性在水月無形力量的調和下，完美平衡地注入節點。
進度：百分之九十……九十五……九十九……
“就是現在！”楊琳在上方大喊。
段笑笑全力輸出暗星魔力，五股能量在虛空之核中央匯聚，化作一個復雜的立體法陣，將整個晶體包裹。
虛空之核最後一次掙扎，但已經無力回天。暗紫色的光芒被法陣壓縮、封印，最終凝固成一枚拳頭大小的黑色晶石，“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封印，完成。
所有人都癱倒在地，除了水月。
她撿起黑色晶石，檢查了一番，點頭：“封印很牢固，至少能維持三百年。你們做得不錯。”
然後她走到炎雨晴身邊，蹲下身：“你的傷很麻煩。本源燃燒過度，尋常治療術沒用。需要‘涅槃池’的池水浸泡，配合特殊功法，才有希望恢復甚至更進一步。”
“涅槃池？”炎雨晴虛弱地問。
“炎家的祖地禁地，你應該知道。”水月說，“等這裏的事結束，我送你去。不過在那之前……”
她看向段笑笑：“寂滅星核，你們還要去嗎？”
“要去。”段笑笑扶起炎雨晴，“第四塊碎片在那裏，而且蝕刻學會不會放棄。”
“那就抓緊時間。”水月將一枚玉符遞給段笑笑，“遇到生死危機時捏碎，我能感應到位置。但只能用一次，所以慎重。”
她又看了看其他人，最後對雲薇說：“霞光傳承的第四篇章，在寂滅星核的‘曙光聖殿’裏。那是你們雲家先祖留下的，去取回來吧。”
說完，她重新披上鬥篷，身影漸漸淡化，消失在空氣中。
就像從沒來過一樣。
但地上的黑色晶石，和炎雨晴稍微好轉的傷勢，證明剛才的一切不是幻覺。
“聖魔女啊……”老煙鬥收起火槍，咂咂嘴，“活了三百年，第一次親眼見到。這輩子值了。”
楊琳帶着科考隊員下來，開始收集數據和樣本。虛空之核被封印，這片區域的深淵污染會慢慢消散，雖然需要幾十年，但至少有了希望。
段笑笑扶着炎雨晴坐到一塊岩石上。她的臉色還是很差，氣息微弱，但意識清醒。
“傻子。”段笑笑看着她後背猙獰的傷口，聲音發澀，“誰讓你擋的。”
“我樂意。”炎雨晴咧嘴想笑，卻扯到傷口疼得齜牙，“再說了……你死了，誰給我發工資？我可是投資了你這個潛力股，不能虧本。”
她說得輕鬆，但段笑笑能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那是本源受損帶來的痛苦，比肉體傷勢痛十倍。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暗星魔力緩緩渡過去，不是治療，是分擔。通過靈魂鏈接，他能將部分痛苦轉移到自己身上。
炎雨晴身體一震，看向他：“你……”
“別說話。”段笑笑閉上眼睛，專心引導。五行調和後的暗星魔力比之前溫和許多，雖然無法治愈本源傷，但至少能緩解痛苦。
雲薇等人也圍了過來。藍冰璃默默遞上一瓶冰心藥劑，蘇晚晴檢查着炎雨晴的傷口，林清漪已經開始調配應急治療藥膏。
老煙鬥點了根新煙鬥，看着這群年輕人，搖搖頭又點點頭。
休息了半小時，炎雨晴勉強能自己站起來了。她的境界確實跌落了——從星辰魔女中階掉回了初階，而且氣息虛浮，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
“還能走嗎？”段笑笑問。
“能。”炎雨晴咬牙，“就是爬，我也要爬到寂滅星核。都到這地步了，半途而廢不是我的風格。”
衆人整理裝備，準備再次出發。
星路還在，通往更深處的星隕之地。寂滅星核就在星路盡頭，那片連光線都會被吞噬的絕對黑暗區域。
段笑笑抬頭看向遠方。
三塊碎片在胸口共鳴，指引着第四塊的方向。
也指引着，所有的真相。
“出發。”
六人再次踏上星路。
這一次，他們的背影更加堅定。
因爲已經沒有什麼，能讓他們退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