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冰冷的水泥地面透過單薄的衣物,將寒意狠狠楔進陳銘的骨頭縫裏。他摔得七葷八素,後腦勺磕在消防斧的木柄上,眼前金星亂冒。耳邊是防火門被瘋狂撞擊的“咚咚”悶響,混雜着門外那些東西不甘的嘶吼,但這一切似乎都隔着一層厚重的毛玻璃,遙遠而不真實。

手電滾落在幾步之外,光柱斜刺裏向上,切開樓梯間濃鬱的黑暗,照亮了飛舞的塵埃,以及一截向上延伸、消失在更高處陰影中的混凝土階梯。

還有,那個居高臨下的人影。

陳銘掙扎着想要坐起,握住滾落手邊的消防斧。動作牽動了各處摔疼的關節,引得他一陣齜牙咧嘴。

“別動。”

聲音從上傳來,是個女聲,壓得很低,帶着一種竭力維持的鎮定,但尾音處細微的顫抖泄露了其下的驚濤駭浪。

手電的光圈邊緣,映出她的下半身——沾滿污漬的白色護士褲,褲腳被撕破了一處,露出下面擦傷的小腿。腳上是一雙髒得看不出原色的護士鞋。再往上,光束之外,她的面容隱在昏暗裏,只有握着一把沉重工程扳手、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的手,被手電餘光勾勒得清晰。

那把扳手上,沾着和陳銘消防斧上類似的、暗紅近黑的粘稠污漬,有些地方已經凝結發黑。

“外面……那些東西,暫時進不來。”女聲再次響起,語速快了些,像是在說服自己,“防火門是特制的,從裏面鎖死了。”

陳銘終於勉強坐直身體,靠在冰冷的牆壁上。他喘着粗氣,目光沒有離開那個身影,同時快速掃視周圍環境。

這裏應該是連接地下一層和地下二層設備層之間的安全樓梯轉角平台。空間不大,除了向上向下的樓梯,就只有他們兩人,以及角落裏堆放的幾個閒置的滅火器箱和清潔工具。空氣裏彌漫着灰塵、淡淡的鐵鏽味,還有一種……微弱的血腥氣,混雜着汗水和恐懼的味道。

“你是……醫院的?”陳銘開口,聲音嘶啞幹澀,喉嚨像被砂紙磨過。

人影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緩緩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進入了手電光較爲清晰的區域。

是個年輕女人,大概二十五六歲,頭發有些凌亂地束在腦後,幾縷碎發被汗水粘在蒼白的額角。她臉上有污跡,眼眶深陷,嘴唇幹燥起皮,但一雙眼睛在昏暗光線下卻異常明亮,緊緊盯着陳銘,警惕中帶着審視。她身上穿着護士服,外面套了一件明顯不合身的深藍色工裝外套,袖口挽起。除了那把沾血的扳手,她另一只手裏還緊緊攥着一個巴掌大的急救包。

“藥劑科,實習藥師,林萱。”她語速很快地報出身份,目光落在陳銘染血的白大褂和胸前的名牌上,“病理科,陳銘醫生?”

陳銘點點頭,稍微放鬆了一絲緊繃的肌肉。至少,眼前是個活人,而且看起來保持了基本的理智。

“你……”林萱的視線移向他白大褂和臉上大片已經發黑的血污,眉頭擰緊,“受傷了?被那些……東西,抓傷或者咬到沒有?”她的聲音陡然緊繃起來,握着扳手的手又緊了緊。

陳銘立刻明白她的顧慮。他抬起雙手,展示着手背上被玻璃劃破的傷口和沾滿的污血。“皮外傷,玻璃劃的。這些血……大部分是它們的。”他頓了頓,補充道,“我在解剖室……處理了一個。”

林萱盯着他的傷口看了幾秒,又看了看他坦然(至少表面如此)的眼神,似乎稍稍鬆了口氣,但警惕未減。“處理?”她重復了一遍這個詞,嘴角扯動了一下,不知是嘲諷還是別的什麼,“用那個?”她示意了一下陳銘手邊的消防斧。

“還有一把手術刀,不太管用。”陳銘實話實說,試圖讓語氣聽起來平常些,卻發現自己做不到。

林萱沒再追問,而是迅速走到防火門邊,側耳聽了聽。外面的撞擊聲似乎弱了一些,但並未停止,依然有指甲刮擦的令人牙酸的聲音傳來。“不能久待。這裏不安全,它們可能會引來更多,或者找到別的路。”她轉向陳銘,語速又快又急,“你從下面上來的?下面什麼情況?”

“解剖室,病理科那邊,淪陷了。我從通風管道爬過來的。”陳銘簡略地說,掙扎着站起來,撿起手電,拍了拍身上的灰,“上面呢?一樓?大廳?”

林萱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眼中掠過一絲清晰的恐懼。“大廳……不能去。”她搖頭,聲音發澀,“我兩個小時前……從三樓值班室逃下來的時候,從窗戶瞥了一眼。全是……它們。還有人在跑,在尖叫……後來就沒什麼聲音了。藥房也被沖擊過,我是在配藥室的裏間躲着,聽到外面沒動靜了才溜出來的。”她舉起手裏的急救包,“只來得及拿了這個,還有這把扳手是從維修工具箱裏找到的。”

三樓?陳銘心一沉。感染已經蔓延到那麼高了?

“電力怎麼回事?應急燈好像只有部分區域有?”陳銘問,同時用手電照了照樓梯上方,一片漆黑。

“不清楚。一開始是主電跳閘,然後應急電源啓動,但很快又斷斷續續。有些樓層完全黑了,有些像下面走廊那樣還有紅光。配電室那邊……”林萱搖頭,“我不敢靠近,路過時聽到裏面有奇怪的聲音,還有焦糊味。”

陳銘快速梳理着信息。電力系統部分癱瘓,感染範圍極大,門診大廳淪陷,各樓層都有零星的“它們”在活動。他們現在身處相對封閉但並非絕對安全的樓梯間,門外有追兵,向上向下都是未知。

“你有什麼打算?”陳銘看向林萱。這個女藥師雖然看起來驚魂未定,但行動果斷,思維清晰,在目前情況下是難得的同伴。

林萱咬了咬下唇:“我想去地下二層的藥庫。那裏有備用的發電機,可能還有更齊全的藥品和……一些密封的飲用水。而且,藥庫結構堅固,門禁系統獨立,如果發電機還能用,或許能撐一段時間。但是……”她看了一眼緊閉的防火門,“從這裏下去,要經過一段設備層走廊,我不知道那裏現在什麼情況。”

藥庫?陳銘想起自己剛才在地下一層看到的緊閉大門。“地下一層的藥庫門禁失效了,我試過。”

“那是門診藥房的分庫,這個是中心藥庫,儲備不同,入口也不一樣。”林萱解釋,“在設備層東側,靠近鍋爐房。”

陳銘權衡着。藥庫聽起來是個不錯的短期避難所和補給點,但通往那裏的路同樣危險。留在這個樓梯間只是坐以待斃。

“你知道怎麼走最安全?”陳銘問。

“不算知道,但看過圖紙。”林萱老實說,“設備層結構復雜,管道多,照明更差。我們最好……”她話沒說完,突然頓住,側頭凝神。

陳銘也聽到了。

不是來自他們所在的平台,也不是來自門外。聲音來自……樓上。

是腳步聲。

緩慢,沉重,拖沓,一步一步,從更高層的樓梯,向下走來。

不是活人正常行走的節奏。那是一種僵硬的、仿佛關節生鏽的、腳掌摩擦地面的聲音。

還有……喉嚨裏含混的咕嚕聲。

不止一個。

陳銘和林萱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冰冷的寒意。林萱無聲地指了指向下的樓梯,手指有些顫抖。

陳銘點頭,抄起消防斧,用手勢示意林萱關掉手電。林萱立刻照辦,樓梯間瞬間陷入近乎絕對的黑暗,只有安全出口標志那點微弱的綠光,勉強勾勒出樓梯和扶手的模糊輪廓。

兩人屏住呼吸,貼着牆壁,盡可能縮小目標,向通往地下二層的樓梯挪動。

樓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咕嚕聲也變成了低沉的、斷續的嘶吼。陳銘甚至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順樓梯飄下來的腐臭氣味。

他們向下移動了七八級台階,來到下一個轉角平台。這裏更黑,綠光幾乎照不到。

樓上的腳步聲停在了他們剛才所在的平台位置。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在嗅探,或者茫然地轉動身體。

陳銘和林萱僵在原地,連呼吸都放到了最緩,心髒在胸腔裏狂跳,血液沖刷耳膜的聲音大得嚇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長成痛苦的煎熬。

突然,一聲尖銳的、金屬刮擦的聲音從上方平台傳來!像是扳手或者別的什麼金屬工具,被無意中踢到,滾落在地,撞在牆壁上,發出“哐啷啷”一連串刺耳的噪音!

是林萱剛才緊張之下,把扳手輕輕靠在了牆邊,現在不知被上面下來的東西碰倒了!

“吼——!”

一聲清晰的、充滿暴戾的嘶吼立刻從上方炸響!

緊接着,雜沓的、加速的腳步聲,朝着他們所在的下一層平台,猛沖下來!

“跑!”陳銘低吼一聲,再也顧不上隱藏,擰亮手電,光束刺破黑暗,照向通往地下二層的樓梯深處。

林萱也反應過來,緊隨其後,兩人一前一後,拼命向下狂奔!

身後的嘶吼和腳步聲如同附骨之蛆,緊追不舍。樓梯在腳下飛掠,黑暗被手電光不斷切開又吞噬。陳銘能感覺到林萱急促的喘息就在身後,她體力似乎不如自己,腳步有些踉蹌。

向下,再向下。樓梯仿佛沒有盡頭。

突然,手電光掃到前方樓梯盡頭——一扇半開着的防火門!門內透出更加深沉的黑暗,以及一股混雜着機油、灰塵和淡淡黴味的空氣。

設備層到了!

陳銘率先沖出門,林萱緊隨其後。他反身試圖把門關上,但門軸似乎鏽死了,只能推到一半。而追兵已經到了樓梯拐角!

“繼續跑!別停!”陳銘放棄關門,推了林萱一把,同時用手電快速掃視周圍。

這裏是一條寬闊但低矮的通道,頭頂是密密麻麻、粗細不一的管道,有些包裹着保溫層,有些裸露着斑駁的鐵鏽。牆壁是粗糙的水泥,地面有些潮溼,散落着零星的工具和零件。通道向前延伸,左右還有岔路,手電光難以照到盡頭。空氣渾濁,能見度極低。

身後的防火門被猛力撞開,兩個扭曲的身影嘶吼着沖了出來!一個是穿着病號服的消瘦男人,半個肩膀血肉模糊;另一個體型魁梧,穿着沾滿污漬的保安制服,但脖子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斜着。

它們立刻發現了手電光源,嘶吼着撲來!

“這邊!”林萱突然喊道,指向左側一條稍窄的岔路,那邊似乎有些微弱的、不同於應急燈的光源在隱約閃爍,像是某種設備的指示燈。

陳銘沒有猶豫,跟着林萱沖進岔路。這條岔路更窄,管道幾乎擦着頭頂,需要彎腰前行。身後的嘶吼聲和腳步聲被復雜的環境削弱了一些,但依然能聽到它們在主通道裏徘徊、碰撞管道的聲音。

兩人悶頭跑了大概三四十米,林萱突然停下,指向前方。

手電光下,出現了一扇厚重的金屬門。門上沒有窗戶,只有一個簡單的機械門閂把手,旁邊牆上掛着一個牌子,上面寫着“中心藥庫 - 備用入口。非授權嚴禁入內。”

門縫下方,隱約有極其微弱的光線透出,還有……非常低沉的、持續的嗡嗡聲。

是發電機?

陳銘上前,試着推了推門。門很重,但似乎沒有電子鎖。他雙手握住門閂把手,用力向下一壓——

“咔。”

門閂鬆開了。

他用力一拉,厚重的金屬門向內打開一條縫隙,更清晰的嗡嗡聲和一股混合着藥品、塑料、以及灰塵的氣味涌了出來。門內的光線確實比外面亮一些,是那種小型應急燈或者電池燈發出的偏冷白光。

就在陳銘準備側身擠進去的刹那——

“等等!”林萱突然低呼一聲,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手電光猛地照向門內靠近地面的區域。

陳銘定睛一看,背脊瞬間躥上一股寒意。

門內入口處的地面上,躺着一個人。

面朝下,穿着深藍色的醫院維修工制服。身體微微蜷縮,一動不動。在他身邊的地面上,有一大片已經變成深褐色的、幹涸的血跡,拖曳出一道痕跡,指向藥庫深處。

而就在那具軀體旁邊,靠近牆根的陰影裏,半倚着一個……

人?

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屬藥品架,坐在血泊邊緣。低着頭,花白的頭發凌亂。身上也穿着維修工的制服,但破損嚴重,沾滿污血。他的左手無力地垂在身側,右手卻緊緊握着一把沾血的管鉗,指節因爲過度用力而扭曲着。

聽到開門聲和光線,那個人……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了頭。

一張布滿皺紋、因失血過多而慘白如紙的臉。眼睛渾濁,但似乎還有一絲微弱的神智。他的嘴唇翕動着,發出幾乎聽不見的氣音。他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掃過陳銘和林萱,然後死死地、聚焦在林萱的臉上,或者她身上的護士服。

他張了張嘴,用盡最後力氣,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小……心……裏……面……”

話音未落,他握着的管鉗“哐當”一聲脫手掉落在地。腦袋也無力地垂了下去,只有胸口極其微弱的、幾乎察覺不到的起伏。

而藥庫深處,那嗡嗡的發電機聲響之外,似乎傳來了一點別的、極其輕微的動靜。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輕輕移動了一下。

猜你喜歡

桑露陸燕北大結局

完整版年代小說《白富美變陳世美,她要如何洗白》,此文從發布以來便得到了衆多讀者們的喜愛,可見作品質量優質,主角是桑露陸燕北,是作者白雪玲瓏所寫的。《白富美變陳世美,她要如何洗白》小說已更新118567字,目前連載,喜歡看年代屬性小說的朋友們值得一看!
作者:白雪玲瓏
時間:2025-12-19

白富美變陳世美,她要如何洗白筆趣閣

完整版年代小說《白富美變陳世美,她要如何洗白》,此文從發布以來便得到了衆多讀者們的喜愛,可見作品質量優質,主角是桑露陸燕北,是作者白雪玲瓏所寫的。《白富美變陳世美,她要如何洗白》小說已更新118567字,目前連載,喜歡看年代屬性小說的朋友們值得一看!
作者:白雪玲瓏
時間:2025-12-19

燒火丫鬟?日後萬畝田主!後續

完整版古風世情小說《燒火丫鬟?日後萬畝田主!》,此文從發布以來便得到了衆多讀者們的喜愛,可見作品質量優質,主角是孟青茴,是作者小魚兒你快遊所寫的。《燒火丫鬟?日後萬畝田主!》小說已更新215327字,目前連載,喜歡看古風世情屬性小說的朋友們值得一看!
作者:小魚兒你快遊
時間:2025-12-19

孟青茴最新章節

喜歡古風世情小說的你,有沒有讀過這本《燒火丫鬟?日後萬畝田主!》?作者“小魚兒你快遊”以獨特的文筆塑造了一個鮮活的孟青茴形象。本書目前連載,趕快加入書架吧!
作者:小魚兒你快遊
時間:2025-12-19

重生七五年:風雪東北家番外

如果你正在尋找一本充滿奇幻與冒險的都市種田小說,那麼《重生七五年:風雪東北家》將是你的不二選擇。作者“基斯卡島的曾國藩”以細膩的筆觸描繪了一個關於林晚舟林晚晴的精彩故事。目前這本小說已經連載,喜歡這類小說的你千萬不要錯過!
作者:基斯卡島的曾國藩
時間:2025-12-19

林晚舟林晚晴最新章節

精選一篇都市種田小說《重生七五年:風雪東北家》送給各位書友,在網上的熱度非常高,小說裏的主要人物有林晚舟林晚晴,無錯版非常值得期待。小說作者是基斯卡島的曾國藩,這個大大更新速度還不錯,重生七五年:風雪東北家目前已寫374317字,小說狀態連載,喜歡都市種田小說的書蟲們快入啦~
作者:基斯卡島的曾國藩
時間:2025-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