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暴戾乖張的男友車禍後大變樣。
一米九花臂肌肉男被蟑螂嚇得嗷嗷叫。
看見貓就夾着嗓子:「咪~咪~」
床也不會上了,接吻都磕我牙。
卻在有人來我店裏鬧事時忽然恢復原樣,護住我一副要打死對方的架勢。
那晚他格外凶狠:「想死我了。」
邊使勁邊吐槽:「嘖,他可真能忍。」
1
接到醫院說應覺出車禍的電話,我立刻趕了過去。
他完好無損地躺在急診室的病床上。
醫生說他那身腱子肉保護了他,檢查出來除了輕微腦震蕩外,只擦破點皮。
我懸着的心頓時落回肚裏。
半小時後應覺醒了。
看見坐在床邊的我,一米九的花臂肌肉男詭異地一秒紅溫,羞澀地喊了我一聲:「姐姐。」
我比應覺大四歲,但他從來不喊我姐姐。
他最討厭「姐姐」這個稱呼,討厭到可以說是惡心的程度。
我看着此時他格外天真純澈的模樣,心裏咯噔一下。
完。
男朋友撞成傻子了。
2
醫生再三和我保證應覺沒傻。
說什麼他的行爲異常只是腦損傷的其中一種後遺症,靜養一段時間就會自行恢復。
於是我載着滿臉嬌羞的他回家了。
我們小區的地下車庫住了不少野貓,我平時有投喂它們的習慣。
喂久了,它們一見我就會豎着尾巴「喵~喵~」地向我跑來。
應覺不喜歡小動物。
通常我喂貓,他抽煙。
我不喜歡煙味不讓他在家抽,所以每次回家前他都會在外頭抽上一根。
等指間的煙燃盡,他就開始不耐煩地催我:「走了走了。」
應覺的耐心向來只有三秒。
三秒後要是我還沒起身,他會直接把我從地上抱起來扛在肩頭,緊隨而來的是拍在我屁股上的大掌。
「苗汀,你又欠c了是吧?」
如你所見,他是個粗魯的男人。
字面意思。
粗的,魯莽的。
完美契合和我骨子裏那點小叛逆。
得勁~
打死我都想不到,有朝一日應覺會因爲撞到腦子,夾着嗓子在那:「咪~咪~咪咪~」
對着肥橘和小奶牛露出傻瓜笑容,恨不得趴地上陪它們一起翻肚皮。
......這對嗎?!
3
應覺擼貓上癮,足足在那和它們玩了十幾分鍾。
我全程:o.O。
我拍了段他逗貓的視頻發給好友仲夢。
她秒回:【臥槽?你家男人被鬼上身了?!】
她提醒我了。
我還真有出馬仙的微信,去年在東北旅遊時加的。
我決定觀察三天,三天後他要還是這樣,就找人給他看看。
不是我不相信醫生,很多事情沒法用唯物主義來解釋。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
最後應覺在我的催促下,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和貓咪們saygoodbye:「明天再來看你們喲~要想我喔~」
「......」
你們能想象嗎?
他,五官凌厲,寸頭,背心,鼓囊囊的胸肌。
右手的紋身從肩膀到手指全面覆蓋,沒有紋身的左手小臂有一道打架留下的長達十五公分的刀疤。
這樣一個形象的男人,抱着膝蓋蹲地上,五指張開瘋狂沖貓咪搖手,愣是把低音炮夾出花旦的音色,撅嘴「麼麼麼」和它們告別的場景嗎?
等不了三天了。
明天我就去把出馬仙的微信翻出來問問。
4
到家洗完澡,應覺規規矩矩換上短袖,長褲。
......他平時只會穿一條內褲。
要麼不穿,圍條浴巾意思一下,反正待會都得脫。
「怎麼了?」他見我一直盯着他看,臉又紅了,「我衣服穿對的,沒穿反呀。」
呀?
呀?!
他居然用「呀」這麼可愛的語氣詞?!
等不到明天了。
現在,立刻,馬上就問。
「姐姐。」
我低頭狂翻通訊錄,隨口應道:「嗯?」
他聲音顫抖:「有......有蟑螂......」
有蟑螂咋了。
廣東這個城市沒蟑螂才奇怪叻。
「姐姐,它看起來......好像要飛......啊!!!」
我被應覺突如其來的尖叫嚇一跳,抬頭去看。
他一邊:「啊啊啊蟑螂爲什麼會飛啊啊啊!!」
一邊腳跺出殘影地朝我跑來:「姐姐救命!」
我脫掉腳上的拖鞋,「啪」打落蟑螂,再「啪嘰」拍爛了它。
他抱着我的胳膊,一米九的人蜷縮成一米六:「啊啊啊爆漿了好惡心啊啊啊!」
「......」
他以前都徒手抓的。
瞄準,抓住,開窗放生,洗手。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不是。
身材這麼大只的人,害怕蟑螂到破音真的很違和啊?!
5
我終於找到了出馬仙的微信。
她把我刪了。
我重新加了她,但好友請求遲遲沒通過。
看了眼時間,十點半了。
明天還要早起工作,今天先睡覺,明兒再說吧。
「應覺!」我在床上喊他,「過來睡覺了!」
應覺洗完澡後一直在客廳,磨磨蹭蹭的就是不進房間,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以往十點半他還在他的酒吧裏忙,我估摸着這會兒叫他睡覺他也很難睡着。
但他現在腦子有傷,醫生說了得多休息,謹遵醫囑總沒錯的。
他沒反應。
「應覺?」
不會暈客廳裏了吧?!
我一骨碌爬起來,被杵門口的他又嚇了一跳。
一時間有點上火:「喊你你不應,站這幹嘛?!」
他垂着腦袋,兩只手把褲子攥得皺皺巴巴,扭了扭身子:「哎呀,我有點兒不好意思。」
「......」都同居半年了,這會倒不好意思起來了?
我沒好氣地拿腳踹了他一下:「到底睡不睡?不睡滾出去,去樓道和蟑螂同床共枕。」
「嗖。」
一陣風刮過。
他已人在被窩,乖巧地眨眨眼睛:「姐姐,我躺好了。」
我掀開被子:「關下你那邊的燈。」
「好的姐姐。」
「啪」,房間陷入黑暗。
我習慣性鑽到應覺懷裏。
不知道爲什麼,他抱着我睡我總能睡得很好,和他同居後再也沒有失過眠。
他一開始不肯,說不喜歡抱着東西睡覺。
後來爲了我的睡眠逐漸妥協了,胳膊摟的那叫一個順手。
今夜的他十分緊繃。
手僵在空中無處安放。
我聽見應覺咽了口口水:「姐姐,我、我不會......」
不會什麼?
喂不是吧。
腦震蕩還能讓人忘記怎麼擁抱?
我拉過他的手放到我腰上:「放這就行。」
「哦哦。然、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睡覺了啊。
我沒理他,自顧自翻身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唔......」
應覺在我身後悶哼。
我很快反應過來,往某個方向一抓。
小應它精神抖擻。
他倒吸一口氣,聲音沙啞隱忍:「姐姐......別......」
我無語,狠狠擰了一下他的:「你現在是病號!安分點,等腦震蕩好了再說。」
我擰的用力,他「嘶」了一聲後它下去了。
經驗之談,我還是不放心他。
警告:「老實睡覺,半夜不許趁我睡着了動手動腳聽見沒?」
應覺過了會兒才回我,恍然大悟的語氣:「噢~姐姐叫我睡覺原來真的只是睡覺呀。」
「......」
在他眼裏我是有多飢渴?
我不爽,拿肘頂他:「廢話。」
他放鬆下來,像抱大型毛絨玩偶那樣抱住我,蹭蹭我的肩頭:「姐姐晚安。」
「......把你的腿給我放下去。」
他當自己是小孩呢?知不知道他那雙深蹲200kg的腿有多重啊?
按他這種抱法,一晚上過去第二天我就扁了。
「好噢。」他委屈巴巴地照做。
委屈這種情緒在應覺身上就不存在。
他是個遇到事情解決事情,遇到人就解決人,人狠話不多,非常幹脆從不內耗的性格。
他暴戾,剛強,果敢。
一切軟弱的東西都與他無關。
果真是鬼上身了。
6
【對方已通過了你的好友請求】
收到消息的時候我剛烤完今天最後一爐面包,摘了圍裙手套,邊往外走邊給出馬仙發消息說明情況。
她說,這是一件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事件。
她還說:【你男朋友八字硬得不得了,上不了,半點都上不了。】
換言之。
他是真傻了。
我仔細回想應覺昨天的行爲舉止,那眼神的清澈程度和略顯稚氣的說話方式,像個小朋友。
我上網一通搜索。
D老師給出的答案是:腦震蕩可能導致認知功能暫時「降級」(如注意力、判斷力下降)和心理上的「退行」,使患者的行爲舉止看起來像個孩子。
醬紫。
還得是D老師。
這樣一來我更震驚了。
小應覺和大應覺完全不像一個人。
完。
我對這個男人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原生家庭成長經歷至暗時刻叭啦叭啦的。
這可不妙。
苗苗我啊,要栽。
7
我的面包店每天六點準時打烊,平時我會和店裏的員工一起打掃完衛生再走。
考慮到家裏有個病號,下午四點我就提早走了。
早上七點出的門,分開九個小時整的和九十天沒見面似的。
門一開,應覺就雙眼放光撲到我身上。
「姐姐你回來啦~」
長臂一攬,圈住我,各種貼貼。
「我好想姐姐,姐姐有沒有想我?」
他雙手捧起我的臉,眼裏寫滿期待。
他的瞳孔中倒映着愣住的我。
車禍前的應覺從沒像這樣,熱烈直白地表達過自己的情感。
我若問他喜歡不喜歡我,他就凶巴巴地皺起眉,看向別處:「老子不跟討厭的女人戀愛。」
我要問他想我沒,他就發狠地做。
反問我:「你覺得呢?這樣夠想嗎?」
我也從不追問。
這個時代的戀愛麼,心理和生理能占一樣已是幸運。
不過熱情小狗誰不喜歡?
我點點頭:「嗯。」
應覺開心了,抱起我轉圈圈。
響亮地在我臉頰上親了一口:「全世界最喜歡姐姐了!」
我又愣住。
受傷後的應覺不會掩藏心思,有什麼說什麼。
他說喜歡肯定是真喜歡。
所以,其實我在某個人心裏的位置,還挺重?
8
一周後,我帶應覺去醫院復查。
醫生說他恢復得不錯,再過一周就能正常生活。
他的視線在應覺粗壯的膀子上停留幾秒,特意強調:「健身之類的劇烈運動還得再往後放一放。」
又看了我一眼,補充:「包括房事。」
他臉紅,我面癱點頭。
醫生都多餘囑咐。
就他?
房事?
太看得起他了。
昨晚我和應覺在沙發上看電影,電影中間有一段醬醬釀釀的劇情。
他的腦子雖然退化到兒童時期,身體畢竟是成年人的。
氣氛正好一時情動。
他磕我牙了。
牙齦流血了。
......我真服了。
我當然不會在他需要靜養的時候真和他做什麼,親一親解解饞總不過分吧。
吻技一鍵清零可還行。
他麼,自從把我牙齦磕出血,不敢碰嘴了,最多親親我的臉。
好素。
比廟裏的齋飯還素。
他能不能快點好啊?我想吃肉。
9
又兩周過去。
應覺還是老樣子,沒有半點要恢復的意思。
這段時間我跟帶兒子似的,天天後面跟着條尾巴。
怕他在店裏呆着無聊,幹脆教他做面包。
有顧客拍了一小段他在後廚忙碌的視頻,隨手一發,火了。
視頻裏應覺頂着凶巴巴的帥臉,duang大一只站在那,專注地,小心翼翼地整理面團形狀。
他穿了件平時去健身的緊身白t,身上的淡粉色法式圍裙是我的,罩在他身上短短的,窄窄的。
特別像某音裏某些擦邊男博主的視頻裝扮。
粉白配色,寬肩窄腰翹臀。
白白嫩嫩的面團只有他半掌大。
強烈的視覺反差感,點贊量飆升。
店裏人流量激增,來打卡的人排了老長一隊。
太突然了我沒有準備,本來能賣到五點多的面包,兩點就賣空了。
我給跑空的顧客每人發了張九折券,承諾下次來買面包可以憑券打折,外加隨單贈送一個任意口味的貝果。
大部分客人欣然接受,只有一個滿身酒氣的微胖中年大哥和他年輕的小女友待在店裏不肯走。
大哥走到收銀台後的座椅一屁股坐下:「你這不是還沒關門嗎?現做,我們有時間等得起。」
我再三解釋面團需要發酵一夜,也沒有多餘的餡料了,非常抱歉今天真做不出來,麻煩您下次再來。
他的女朋友隔着玻璃指向正在收拾後廚的應覺:「沒有面包,那就讓他給我們跳一小段抖舞。」
我懷疑耳朵出了毛病。
她說的是人話嗎?我怎麼聽不懂。
我冷下臉:「您要看抖舞請打開手機,我們不提供這項服務。」
「什麼態度!」大哥一巴掌拍櫃台上,「做生意有你這麼做的嗎?顧客是上帝懂不懂?」
「我們進你的店,那是給你面子。」
他「切」一聲:「面包店主理人了不起?真拿自個當回事兒了。」
說完上下打量了我好幾眼,目光在我的胸上停留:「我看你也長得不錯,不讓他跳,你跳也行。」
「我給你錄下來發網上,再讓你的店火一把。」
他摸摸下巴:「流量就是錢,我這是在幫你。」
哪所精神病院放出來的兩個神經病?
我做出送客的手勢:「我們要關門了,請你們出去。」
大哥掏出手機對着我錄視頻,邊錄邊嚷嚷:「來來,大家看看啊,網紅店主理人就是用這種態度面對顧客!」
我徹底火了:「把手機給我放下!」
他壓根不怕,攝像頭懟我臉上:「大夥看清楚,就是這個店主,小妞年紀輕輕脾氣倒挺大。」
我去奪手機。
「唉你幹什麼你!打人了!店家打人了!」
他女朋友扯着尖細的嗓子大叫,長長的指甲戳進我手臂。
兩個店員過來拉她,場面一度混亂。
「喝點馬尿就忘記自己是人了是吧?!」
應覺一把抽走他手裏的手機,面色陰沉得可怕。
「膽挺大啊,敢當着我的面騷擾我女人。」
他用力揪住男人的衣領,幾乎把他從地上拔起來。
兩道濃眉擰成一團,額角青筋爆起,語調卻平淡:「想死就說,我不介意提早送你下去見閻王。」
鬧劇以報警收場。
做完筆錄從警察局出來,外頭的天已是橙光一片。
應覺到警局旁的小賣部買了包煙,抽出一支叼在嘴裏,點燃,兩頰微微凹陷下去,深深嘬了一口。
他靠在路燈的杆子上,於煙霧繚繞中望向我。
他只吸了一口就把煙掐滅在垃圾箱的頂部,隨手扔進去。
「過來。」他說。
我走近,他伸手一攬把我扣進懷裏。
無言。
只是抱得很緊。
他在安慰我。
我靠在他胸膛上,聽着他有力的心跳。
笑了。
我熟悉的應覺回來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