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陸沅第一次來京城的陸家。
自她生下來後,她就被養在慶洲,待在祖母身旁。
祖母一直同她說,是因爲她舍不得她,所以才將她養在身旁的。
但是陸沅知道不是。
有一年冬日,她偷聽到了祖母和陳婆的談話。
她和姐姐陸芸本是雙生子。
大師爲她們兩個人算命,大師說:雙生子兩個是福禍相依。
一個是福星,一個是禍星。
福星可爲家族帶來福運,而禍星則會令家宅不寧。
很不幸的是,她被斷定爲禍星。
她從生下來,就要比姐姐要小一些,身子骨也不如姐姐。
父母想要將她丟掉,祖母不忍心,帶着她一直待在慶洲 ,沒有隨兒子陸欽安一同赴京。
所以這些年,陸沅一直待在慶洲,父母不曾來看過她,她也不曾來京城打擾他們。
現下來京,是因爲她要同未婚夫宋臻成婚。
她與宋臻是青梅竹馬,宋臻念書厲害,今年得了探花,皇帝覺得他品貌俱佳,將他留在了京城。
他寫信回慶洲,希望能夠盡早同陸沅成親,不然皇帝就要將公主下嫁與他。
他不想尚公主,當駙馬,唯有盡早履行婚約,與陸沅成親。
陸沅原是想要在慶洲出嫁的,但是她那只寄東西從來不見人的爹,卻是在這個時候,寫信讓她來京城待嫁。
宋臻現在有探花的功名在身,宋家的門楣也高了起來。
若她在慶洲出嫁,宋家勢必會看輕她。
陸沅是不在乎那些的,她覺得宋臻也不會在乎,他要在乎這些的話,她就不嫁他了。
但是祖母卻是很在意這件事情,非要讓她回京城的家出嫁。
祖母態度強硬,陸沅沒有辦法,只得依了祖母,然後跟父親派的人一起來了京城,沿途奔波了半個月,然後站到了自家門口。
下了馬車之後,陸沅仰頭,看向陸府的門匾。
這些年,她父親來了京城之後,平步青雲,官位越來越大,在這寸土寸金的京城,買了好大一處宅院。
陸府二字,寫的那叫一個氣派。
“好威風的宅子啊。”
丫鬟青葙看到這宅子,驚嘆出聲。
陸沅癟了癟嘴。
氣派是氣派,但是一點都不像家。
要不是祖母非要她來,她是絕對不會來的。
此時還是清晨,大門緊閉,帶她們過來的雅仙姑姑去敲了門,門房開了一條門縫,見是雅仙姑姑,立馬進去通傳去了。
沒一會兒,陸府的管家陸茂打開門。
他像做賊一樣,出來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
見沒有人,才上前叫道:“這是二小姐吧?快快,裏面請。”
現下不過卯時,天剛露白,街道上還沒有什麼人走動。
剛剛她下馬車時,也被雅仙姑姑叮囑,一定要帶好帷帽,這是京中的規矩。
陸沅心中不悅,但想起祖母的叮囑,還是忍耐下來,跟着管家,到了陸府大門口。
還沒進門,就看到門口擺了火盆,隔着火盆,她那未曾露面的父母還有姐姐,站在門裏面,望着她。
陸沅停下腳步。
“二小姐?怎地停下了?”
陸茂走了兩步,才看到陸沅沒有向前,停了下來。
陸沅沒有說話。
她不是傻子,陸家接她回來,只派了一個姑姑和馬夫就算了,還要天不亮進城門,搞得好像她像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這些,她都可以忍耐。
畢竟出行前她答應過祖母,會乖乖聽話的。
但是現在,她還未進進門,便擺上了火盆讓她跨。
這其中含義,不用解釋,她也明白。
這是嫌她身上晦氣。
她自小就背着個禍星的名頭,親生父母不願見她,現在不知他們是爲何改變心意,讓她回陸家待嫁,但陸沅總覺得,她的父母應當不是良心發現,覺得虧欠她這個禍星女兒,要補償她。
“二丫頭,這火盆是去晦氣的,你們這一路在外,還是跨個火盆比較好,跨過來讓娘好好看看你。”
陸沅的母親宋茵,見陸沅不動,出聲招呼她向前。
陸沅隔着帷帽,看着她。
在她很小的時候,她找祖母要過很多次娘親。
別人都有娘親,而她只有祖母和陳婆。
後來,陳婆被她求得沒法,讓她對着鏡子瞧。
她說她與母親有八分相像,是難得的美人胚子。
她後來每每照鏡子,都試圖從鏡子中的鏡像中,找到幾分屬於母親的影子。
但真正看到她時,她反而覺得,她與她一點都不像。
她確實是個美人胚子,身着一身寶藍色的衣裙,看着富貴極了。
她的孿生姐姐與她站在一旁,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兩人是親生母女。
而她,雖然長相與孿生姐姐相同,但是她感覺自己跟她們不是一家人。
她在打量他們時,他們同樣也在打量她。
陸芸自小就知道自己有一個孿生妹妹,與她長得一般模樣。
像她這麼美麗的臉龐,這世上竟有兩個。
她覺得老天真不是個聰明的,父母有她一個掌上明珠,已經足矣,何必再多生一個累贅?
不過現在,她覺得老天還是厚待她,讓她還有一個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妹妹,不然她如何破這死局?
“妹妹,快過來呀,讓姐姐瞧瞧,妹妹是不是同姐姐真的長得一模一樣。”
陸芸身着一身紅裙,臉上畫着精致的妝容,看着明媚而張揚。
但陸沅總覺得她像那話本裏的女鬼,在招着她過去,然後索了她的小命。
陸沅沒有向前一步,反而後退了一步。
“在那裏杵着幹什麼呢?還不快過來?”
陸沅站在那裏久久不動,陸欽安等的不耐煩了,厲聲道。
陸欽安現已是吏部尚書,身居高位,自帶一股威嚴感。
旁人聽了他的話,都不由得微微低頭,有些害怕。
倒是陸沅,面對官威很大的陸欽安,背脊挺直,絲毫不怵地看着他,朗聲道:“陸沅生來便是禍星,若踏進這陸府,讓陸府倒了黴,那就是我陸沅的不是。”
陸沅再次後退兩步,出聲道:“爲了避免以後陸家出事,責怪於我,這家門我還是不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