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告訴我，你們要帶我去哪裏？”兩位便衣人員左右而立，面色冷峻，江映西再次詢問，態度強硬：“麻煩告知，不然我的團隊會立馬報警。”
話落，人被帶到一間會議室。
周裏京站在窗邊，緩緩轉過平直的肩膀，他面色肅然，一身沒有標志的深色西服襯得氣場更冷，高眉深目更顯蕭戾，他開口，直奔主題：
“江導，你的劇本很精彩。”他拿着電影資料檔案放到她面前，“但37場，你設計的那個‘公司注冊地’，是三年前一樁真實要案的涉嫌公司。你的藝術創作，正在試圖打撈些不該被‘驚擾’的往事。”
江映西心底震驚，這個男人一定來頭不小，查得如此仔細，應該是上頭的人。
她回應：“我並非想要驚擾往事，也不感興趣。”
男人無言，盯着她目光如深潭，她內心逐漸不安，現正拍到要點，別來給她一鍋端了。
“所以，你是來禁拍的嗎？”
周裏京迎上她始終從容不迫的姿態，忽而勾了勾唇，氣氛悄然回暖：“我是來提供‘保護’的。”
她當然聽得明白，是監視。
“我如何相信…”
江映西還未說完，他打斷：“爲了確保你和你的劇組安全，以及某些**機密不被泄露，從明天起，你們所有在公共場合的拍攝，會處於我們的安全視野內。”
她當然知道，這個節點反駁，無濟於事，甚至還會被禁拍，得不償失。
或許看出她的疑慮，周裏京又說：“你放心，對於透劇這種無聊的事，如你剛才所說，我們不感興趣。”
思緒回籠，她手被輕輕捏了下。
意思是可以鬆開了。
江木占輕咳了聲，示意她回應。
“你好，江映西。”
兩人心照不宣地沒提起‘前程往事’，都當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她大腦裏第一反應居然是：趕上門兒來告狀？她片子又出事兒了？這可是關鍵時刻呀老天奶，別搞她！
江妄目視了全過程，目光遊睇在二人臉上。
白叔招呼大家進餐廳。
正所謂來的好不如來得巧，周裏京也是臨近中午才告知今晚會來拜訪。
飯桌上，他親切詢問老人家身體，沒提她電影的事，心瞬間鬆懈下來。
江木占倒能說會道，再加上有個江妄，桌面倒一派和氣。
別看江映西是個導演，在片場發號施令，各項事宜不亂，然而私底下卻是個I人，能不說則少說，還能保護嗓子。
她抬起眼瞼，剛好迎上對面投來的目光。
一秒，便轉移。
江木占讓白叔去把珍藏的好酒拿出來，過年圖個氛圍，大家又不在工作期間，方可少飲。
期間，江映西又將視線不經意落在他身上好幾次。
跟上次見面得清冷肅穆不一樣，這次多了些人情味兒。
一件舒適修身的黑色羊絨衫，將頭肩比襯得十分協調，其實跟羊絨衫關系不大，他自己身型優越，當導演這麼多年，看過不少好苗子，他長得確實拔尖兒，氣場獨一份。
眉骨深邃，臉型秀窄，上鏡，頭發分三七，倒有些民國時期梳發的樣式，他或許才從工作場下來，整個人威而不覺，倒顯幾分矜貴。
直白打量，周裏京眸子盯過來。
她笑笑，埋頭吃飯。
職業病犯了。
席間談話，她也跟着聽了一耳朵。
駐港三年，才調回京。難道是圈裏傳的那位‘即將調回’、可能回歸職位是某個核心部委的司長，‘國辦新貴’？
自上次被監察，江映西讓袁瓚去打聽虛實，可男人的個人資料處於加密狀態，其中深淺難掐。
但要提起周爺爺，那她心底便有數了。
周家在京名聲赫赫，幾代沉浮官場，典型的‘政治世家’，往上追述幾輩兒，都是參加過抗美援朝的開國元勳。
想必他周裏京也非等閒之輩。
造化弄人，早知是‘熟人’，何必冷眼相對。
不過在他手裏，早已對她了如指掌了吧。
回想那晚她一副豁出去‘誰敢動她機器她就要誰死’的炸毛狀態，屬實慚愧，早知是周爺爺的孫子，那話說回來，豈不是‘一家人’？
他周裏京絲毫不提此事，公事公辦，冷目凜然，好一個正人君子。
目光冷不丁刺過去，周裏京依舊氣定神閒。
不屬於工作範疇，說話也沒過分拘謹，江妄開啓屬於同齡人之間的話題：“你成家了？”
他答：“還未。”
江木占抿了口酒，笑言：“現在的年輕人，事業爲重，不比當初了。”
老爺子視線掃過江映西，稍帶警告，電影上映後，無論如何，必須去相親。
江映西不動聲色地瞪了江妄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她真討厭那種，自己脫單過後就想跟全世界作媒的人。
江妄算一個！
周裏京頭微微轉過，她快速收回鋒利視線，差點兒‘濫瞪無辜’。
視線走到她高領下露出的白繃帶，眸子稍停兩秒才轉開。
席間還算愉快，暮色愈濃，老爺子酒意上頭，指派孫子孫女送客。
門外，三人穿上厚外套，冷風洗過，還是吹得人一激靈。
雪花熙攘，枯枝獨抵寒冬，愈顯蕭條。
江映西裹着大衣走在最後，視線落在男人挺拔的脊梁上，思緒萬千，很有故事感的背影，孤傲，沉寂。
搖搖頭，將大腦自帶的工作屬性甩出去。
車邊，他轉身而立，派克大衣的毛領上沾染些許絨花，一張臉清肅淡然，但眼神還算溫和。
他說：“天寒，快進屋。”
江妄寒暄道：“如今你調回京，日後相聚也方便，等你安定下來，我們再約時間。”
江妄的車子停在外面，他得先走，人家才好出去。
司機下車開門，江妄跟二人說了再見便先走一步。
江映西目送，這家夥，今日跑的倒挺快。
身側有聲音，是秘書示意他上車的意思。
周裏京雙手插兜，沒着急動作，目光落回她臉上，緩緩道：“江導的片子大年初一上映？”
她禮貌嗯了聲。
“那先預祝江導票房大賣。”
“謝謝。”
只言片語的寒暄，得體周全。
上車前他從兜裏拿出個白色瓷瓶：“沒什麼見面禮，只有一罐治傷疤的好藥。”
見她眼底閃過短絲錯愕，周裏京又說：“女孩子身上留疤總歸不好，又在這麼顯眼的地方。”
短暫怔忡後，她恢復神色，也對，她在港城一切動向他都了如指掌，受傷這件事，他知道也不稀奇。
接過，說了聲謝謝。
他語調始終平和，聽不出其中所以然，邁步上車。
秘書微微朝她頷首，嘴裏也順帶說了些客氣話，與自家先生同出一轍的得體。
磨砂玻璃緩緩上行，他削棱的輪廓隱進黑色裏。
站在路邊目送人離開，車子消失在胡同口，她拿起瓶罐打量，什麼標志也沒有。
不會才從科研院兒拿出來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