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微把剛改到第三版的設計圖存進 U 盤時,手指還在鍵盤上殘留着機械鍵盤特有的清脆觸感 —— 這觸感她摸了三年,從剛進星宇設計時的生澀,到現在閉着眼都能盲打常用快捷鍵,本以爲再過半年就能熬到設計主管的位置,沒想到王總的辦公室門,今天先爲她開了。
“知微啊,坐。” 王總把老花鏡往鼻梁上推了推,手指在辦公桌的玻璃台面上敲了敲,那節奏跟當初催她改圖時一模一樣,只是今天沒夾着咖啡漬的設計稿。許知微心裏咯噔一下,屁股剛沾到椅子邊,就聽見那句她昨晚還在跟閨蜜溫晚吐槽 “不可能輪到我” 的話:“公司最近戰略調整,設計部要縮編,你…… 在優化名單裏。”
“戰略調整” 這四個字,許知微在行業裏聽了沒有十次也有八次,本質上就是 “你性價比不夠高” 的體面說法。她盯着王總桌上那盆快蔫了的綠蘿,心裏把過去三年的加班記錄過了一遍:去年冬天爲了趕樓盤樣板間的圖,她在公司睡了半個月,年夜飯是外賣餃子;上個月客戶臨時改風格,她連熬兩個通宵,把北歐風改成新中式,最後客戶滿意了,王總當時拍着她肩膀說 “知微是咱們部門的頂梁柱”。
頂梁柱現在要被鋸了。
“王總,” 許知微把語氣壓得盡量平穩,“是我哪裏做得不好嗎?還是……”
“跟你能力沒關系!” 王總趕緊打斷,像是怕她多問,“主要是總部那邊要求,優先保留有資源的老員工,你也知道,現在行業不好做,得靠資源拉項目……”
許知微沒再往下聽。資源這東西,她要是有,當初也不會擠破頭進星宇這種中型公司。她站起身,把 U 盤揣進帆布包 —— 那包還是去年公司年會抽的三等獎,印着 “星宇設計,築夢未來” 的字樣,現在看跟諷刺似的。“行,我知道了。賠償金什麼時候能發?”
“這個月工資裏一起算,按勞動法來,不會少你的。” 王總說得幹脆,眼神卻飄向了窗外,像是怕跟她對視。
許知微走出星宇設計的寫字樓時,天陰得厲害,風裹着沙塵往衣領裏灌。她掏出手機想給溫晚發消息吐槽,手指剛按出 “我失業了” 三個字,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打了進來,歸屬地是市一院 —— 那是她養母許蘭住院的地方。
“請問是許蘭女士的家屬許知微嗎?” 電話裏是護士長李姐的聲音,平時總跟她開玩笑說 “你媽天天誇你孝順”,今天語氣急得發顫,“你趕緊來醫院!許阿姨剛才突發急性胰腺炎並發症,血壓掉得厲害,醫生說要立刻手術,不然有危險!”
許知微的手機 “啪” 地掉在地上,屏幕磕出一道裂痕。她蹲下去撿,手指抖得半天捏不住手機殼,沙塵迷了眼,眼淚混着灰往下掉,她還不忘用袖子擦了擦,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不能哭,媽還等着她呢。
攔出租車的時候,她跟司機師傅報市一院的地址,聲音都是飄的。師傅看她臉色不對,還問了句 “姑娘沒事吧?要不先去旁邊藥店買瓶水?”,她搖了搖頭,掏出手機給李姐回撥過去,想問問手術費要多少,結果電話接通,醫生的聲音先傳了過來:“許家屬,手術費加上後續 ICU 的費用,初步估計要五十萬,你盡快準備,現在已經在術前準備了,籤字需要你過來。”
五十萬。
許知微感覺腦袋 “嗡” 的一聲,像是被人用悶棍敲了一下。她這輩子見過最多的錢,是去年年終獎那五萬塊,當時她全存了定期,想着給許蘭換個好點的輪椅 —— 許蘭去年摔了一跤後腿腳就不利索,今年初又查出胰腺問題,一直在住院,醫藥費已經花光了她工作三年攢下的所有積蓄。
她坐在出租車後座,翻遍了手機裏的所有支付軟件:微信餘額 1286.53 元,支付寶餘額 897.21 元,銀行卡裏的定期還有三個月才到期,就算現在取出來,也只有三萬二,加上這個月還沒發的工資和賠償金,滿打滿算不到五萬。
五萬,跟五十萬比,連個零頭都不夠。
出租車停在醫院門口,許知微付了錢,攥着手機往住院部跑。走廊裏消毒水的味道比平時濃,李姐在手術室門口等她,手裏拿着術前同意書。“知微,別慌,醫生說手術成功率挺高的,就是費用……”
“我知道,李姐,我會想辦法的。” 許知微籤完字,指尖還在抖,她看着手術室門上的紅燈亮起來,心裏像被什麼東西揪着疼。許蘭是她三歲時撿她回家的,一輩子沒結婚,把她拉扯大,供她上大學學設計,現在她剛畢業三年,還沒讓許蘭享過一天福,怎麼能讓媽出事?
她走到樓梯間,想找個地方冷靜一下,掏出手機給溫晚發消息,剛把 “我媽要手術,要五十萬” 發過去,溫晚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臥槽?五十萬?!” 溫晚的大嗓門差點震破她的耳膜,“星宇那狗公司不是剛裁你嗎?他們賠償金能給多少?要不我把我那基金割了,雖然虧得只剩底褲,但好歹能湊個兩萬……”
“晚晚,你去年剛買了房,房貸還沒還完,你的錢我不能要。” 許知微吸了吸鼻子,“我再想想別的辦法,比如…… 把我那幾張設計稿賣了?之前有個客戶問過我能不能做私活……”
“賣設計稿?你那幾張稿頂天了賣五千塊,夠幹嘛的?” 溫晚急得不行,“要不你問問你那幾個大學同學?或者…… 實在不行,咱們找衆籌平台試試?”
衆籌?許知微不是沒想過,但她知道許蘭好面子,要是知道自己的醫藥費要靠別人捐,肯定會難過。她靠在樓梯間的牆上,看着窗外漸漸黑下來的天,心裏一片茫然。她想起自己桌上還放着幾張沒畫完的設計圖,是給許蘭設計的小花園 —— 許蘭總說,等病好了,想在陽台種點月季和茉莉,曬曬太陽。
可現在,連讓媽活下去的錢都沒有,那些設計圖又有什麼用?
她掏出手機,點開銀行 APP,看着那三萬多的餘額,突然覺得鼻子發酸。畢業時她豪情壯志,說要在星城買個小房子,接許蘭一起住,現在別說買房,連媽的手術費都湊不齊。她蹲下來,把臉埋在膝蓋裏,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手機屏幕上,把那串可憐的數字暈開。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陌生短信,發件人沒有名字,只有一行字:“許知微女士,已知您目前的困境,有一份合作或許能幫您解決燃眉之急,是否願意了解?”
許知微愣了一下,以爲是詐騙短信,剛想刪掉,又想起剛才醫生說 “盡快準備費用” 的話。她咬了咬嘴唇,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心裏天人交戰:萬一是騙子呢?可要是真的有辦法呢?
她深吸一口氣,回了兩個字:“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