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微把最後一碗陽春面端上桌時,顧衍舟剛從樓上下來。男人穿了身淺灰家居服,領口鬆着兩顆扣子,倒比平時穿西裝時少了點拒人千裏的寒氣,就是那領帶還沒系 —— 不對,家居服哪來的領帶?哦,是他手裏捏着個平板,屏幕亮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表格,看那樣子,是剛從工作狀態裏拔出來。
“早啊,顧總。” 許知微識趣地沒提昨晚廚房的事,畢竟人吃了她的面,多少算欠了點人情。她給自己拉了把椅子,剛要坐下吸溜面條,就見顧衍舟把平板往餐桌上一放,眉頭又皺成了她最熟悉的 “川” 字。
“今晚有個商業酒會,你跟我一起去。”
許知微的筷子頓在半空中,面條差點掉回碗裏:“啊?酒會?我去幹嘛?咱們契約裏沒寫要陪應酬吧?” 她趕緊扒拉兩口面,含糊不清地補充,“我就是個掛名的顧太太,去了也幫不上忙,萬一給你丟人怎麼辦?”
顧衍舟拿起筷子,夾了根面條 —— 動作比昨晚熟練多了,看來是真不討厭這味道。他嚼着面,語氣沒什麼起伏:“爺爺會去。最近家裏那些親戚眼睛都盯着繼承權,你不去,他們該說我這婚是假的了。” 他放下筷子,從平板裏調出個文檔,推到許知微面前,“這是酒會的流程,還有幾個需要注意的人,你先看看。”
許知微湊過去一看,好家夥,文檔標題寫着 “顧許二人酒會配合細則 1.0”,裏面從幾點到場、跟誰先打招呼,到拍照時兩人的距離該保持在十厘米還是十五厘米,寫得比她以前接的設計項目 brief 還詳細。她指着 “拍照時需自然對視,嘴角弧度保持 15 度” 那條,抬頭看顧衍舟:“顧總,你這是請了個編劇來寫劇本啊?15 度角,我還得拿量角器量着笑不成?”
顧衍舟沒理她的吐槽,又拿出個文件夾:“下午兩點,禮儀老師會來,教你基本的站姿、坐姿,還有怎麼跟人敬酒不灑酒。”
“還要請禮儀老師?” 許知微差點被面條嗆到,“我又不是去選美,至於嗎?再說了,我以前跟客戶吃飯也敬過酒,沒灑過啊!”
“你跟客戶喝的是啤酒,今晚喝的是紅酒。” 顧衍舟瞥了她一眼,“上次你在爺爺家拿酒杯的姿勢,手都快捏到杯口了,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沒經過場面。”
許知微摸了摸鼻子,有點心虛。上次在顧家老宅,她確實是第一次拿那麼貴的水晶杯,生怕摔了,手忙腳亂的。可她還是不服氣:“三千萬三年,這‘售後服務’也太周到了吧?我以前買個冰箱,售後都沒這麼多事。”
顧衍舟像是沒聽見她的抱怨,起身拿起平板:“兩點前把這些細則背下來,晚上穿正裝。陸子驍會送禮服過來,尺碼他已經跟你閨蜜確認過了。”
“溫晚?” 許知微愣了一下,“你讓陸特助問她我的尺碼?”
“不然問你?” 顧衍舟看她一眼,眼神裏帶着點 “你覺得我會幹這種事” 的意味,“總不能讓我拿着尺子量你吧?”
許知微臉一熱,趕緊低頭吃面:“…… 當我沒問。”
下午兩點,禮儀老師準時上門。是個五十來歲的阿姨,穿得一絲不苟,說話輕聲細語的,就是要求嚴得離譜。
“許小姐,站姿要挺胸抬頭,肩膀放鬆,不要含胸。” 老師走過來,伸手幫許知微調整肩膀,“對,下巴微收,眼神要平視前方,不能左顧右盼,顯得不自信。”
許知微站得跟根電線杆似的,胳膊都僵了。她偷偷瞄了眼坐在沙發上看文件的顧衍舟,對方頭都沒抬,好像完全沒注意這邊的情況。可她總覺得,那家夥的耳朵豎得跟雷達似的,說不定她哪動一下,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接下來練微笑。” 老師拿出個小鏡子,遞給許知微,“自然一點,露八顆牙齒就好,不要笑得太用力,顯得假。”
許知微對着鏡子扯了扯嘴角,左邊扯一下,右邊扯一下,怎麼看都覺得像哭。她忍不住抱怨:“阿姨,我平時可不是這樣的啊,硬要露八顆牙,跟被逼着籤不平等條約似的。”
這話剛說完,沙發那邊傳來一聲極輕的嗤笑。許知微轉頭看去,顧衍舟還在看文件,可那嘴角分明往上挑了一點,很快又壓了下去,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禮儀老師沒理會他們的小動作,繼續指導:“等會兒跟顧總練一下挽手。酒會人多,挽着胳膊顯得親密,也不容易走散。許小姐,你挽顧總的時候,手要放在他的小臂中間,不要太靠上,也不要太靠下。”
許知微點點頭,走到顧衍舟面前。男人放下文件,站起身,比她高出一個頭還多,她得微微仰頭才能看到他的臉。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搭在顧衍舟的小臂上 —— 觸感比想象中好,不是那種硬邦邦的肌肉,帶着點溫度,布料也很舒服。
“稍微用點力,不然容易掉。” 老師在旁邊說。
許知微剛想用力,腳下不知怎麼一滑,整個人往前踉蹌了一下,手直接攥住了顧衍舟的袖子,還順帶踩了他一腳。
“嘶 ——” 顧衍舟倒吸一口涼氣,低頭看了眼被踩的皮鞋,眉頭又皺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 許知微趕緊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我不是故意的,你這地板太滑了!”
顧衍舟沒說話,只是彎腰擦了擦鞋面上的腳印。許知微看着他的動作,心裏有點過意不去,小聲說:“不然我給你擦擦?”
“不用。” 顧衍舟直起身,看了她一眼,“再練一次,這次站穩了。”
第二次就順利多了。許知微挽着顧衍舟的胳膊,跟着老師的指令走了幾步。兩人並肩走在客廳裏,陽光從落地窗照進來,落在他們身上,竟真有點像那麼回事。許知微偷偷看了眼身邊的男人,他側臉線條很利落,陽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居然比平時看起來柔和了點。
練到四點多,禮儀老師終於走了。許知微癱在沙發上,揉着酸得要命的肩膀,感覺比畫了一天設計圖還累。顧衍舟走過來,扔給她一瓶水:“細則背得怎麼樣了?”
“背了一半,” 許知微擰開瓶蓋,灌了一大口,“那些人名太繞了,什麼張總李總王總,長得都差不多,我記不住。” 她掏出手機,晃了晃屏幕,“我把他們的照片存手機裏了,到時候對照着認,應該沒問題。”
顧衍舟看了眼她手機屏幕,上面是她用備忘錄做的筆記,還畫了小圖標,比如把喜歡打聽八卦的劉太太標成了 “八卦雷達”,把總愛搶話的趙總標成了 “話癆”。他嘴角又忍不住動了動,沒說什麼,只是拿起沙發上的外套:“陸子驍把禮服送來了,在你房間。六點出發,別遲到。”
許知微看着他走進書房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手機裏的 “細則”,突然覺得,這三千萬雖然不好掙,但好像也沒那麼難熬。至少,比她以前失業又要湊醫藥費的時候,好多了。
她喝了口水,坐直身子,開始認真背那些人名 —— 畢竟,拿人錢財,替人 “演戲”,總得演得像點才行。可她沒注意到,書房的門沒關嚴,顧衍舟站在門後,看着她認真記筆記的樣子,眼神裏多了點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