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敵被迫聯手,碰撞出驚世之作。
匿名知己悄然消失,現實對手步步緊逼。
當流言與陰謀絞殺而來,她發現最深的背叛與最亮的救贖,竟來自同一個人。
這是一場賭上尊嚴與真心的危險遊戲,在建築的廢墟與心靈的灰燼中,誰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我又輸了。
輸給同一個人。
頒獎禮的燈光晃得人眼睛疼,像一把碎玻璃,扎在我每一寸皮膚上。
主持人字正腔圓的聲音透過音響傳來:“……本屆‘金築獎’最佳公共建築概念設計得主是——陸凜!恭喜陸工!”
掌聲潮水般涌起。
我坐在第二排,背挺得筆直,嘴角甚至掛着一絲早就練習好的、恰到好處的微笑。
只有我自己知道,藏在桌布下的手,指甲已經深深掐進掌心。
疼。
但比不上心口那股冰冷的鈍痛。
又是他。
陸凜。
那個名字,像一枚釘在我職業生涯恥辱柱上的釘子,鏽跡斑斑,卻頑固無比。
他走上台,聚光燈追着他。
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襯得他肩寬腿長。臉上帶着慣有的、從容又疏離的微笑,接過獎杯,微微頷首。
“謝謝評委,謝謝組委會。”聲音透過話筒傳來,清朗,平靜,聽不出太多喜悅。
仿佛這獎杯,這榮譽,本該就是他的。
輕而易舉,唾手可得。
我看着他。
看着他在台上簡短發言,言辭謙遜,姿態卻透着一種天生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那是世家出身、一路順遂的天之驕子,才會有的底氣。
和我這種,從底層事務所熬夜畫圖、陪酒應酬、一路血拼上來的人,截然不同。
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卻被命運,或者被這個該死的行業,硬生生綁在了一起,成了彼此甩不掉的參照物。
“林薇也很優秀,她的方案給了我很大啓發。”他忽然話鋒一轉,目光越過炫目的燈光,準確無誤地落在我身上。
我臉上的笑容僵了半分。
又是這樣。
每次他贏,總要提一提我。
像是勝利者溫和的憐憫,又像是……一種不動聲色的羞辱。
“可惜,在空間敘事的情感遞進上,稍顯刻意,少了點舉重若輕的自然。”
他微笑着,用最專業的詞匯,最溫和的語氣,給我的作品,給我一年的心血,判了死刑。
台下的目光,明裏暗裏,掃了過來。
有同情,有好奇,有幸災樂禍。
我端起面前冰涼的香檳,一飲而盡。
氣泡刺得喉嚨發痛。
頒獎禮後的酒會,是另一場無形的廝殺。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我捏着杯子,避開人群,想找個角落喘口氣。
“林工。”
清冽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我脊背一僵。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陸凜端着酒杯,走到了我身邊,和我並肩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城市的璀璨燈火。
“恭喜。”我沒看他,聲音幹巴巴的。
“承讓。”他語氣淡淡,“你的結構構思,很精彩。只是……”
“只是少了點舉重若輕的自然。”我替他說完,轉過頭,直視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很長,瞳仁是淺淺的褐色,在燈光下像溫潤的琉璃。
此刻,那琉璃裏映着我冰冷的臉。
“陸工,”我扯了扯嘴角,大概是個很難看的笑,“贏了就是贏了,不用每次都給我上課。我不是你的學生。”
他沉默了一下,晃了晃杯中的酒液。
“我沒那個意思。”他說,“只是覺得可惜。你可以更好。”
“更好?”我笑了,真的笑了,帶着點自嘲,“更好到什麼時候?下一次輸給你的時候,輸得稍微不那麼難看一點?”
他皺了皺眉。
“林薇,我們不是非得這樣。”
“那該怎樣?”我打斷他,壓低了聲音,卻壓不住裏面的火氣,“把酒言歡,祝賀你又一次踩着我上去?陸凜,我不是你,我輸不起。每一次機會,我都得拿命去拼。你輕輕鬆鬆拿到的東西,是我踮着腳,手都磨破了,也未必夠得到的!”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太失態了。
像個輸紅了眼的賭徒。
果然,他看我的眼神深了些,那裏面似乎有些我讀不懂的東西,很快又隱去。
“抱歉。”他最終只是說了這兩個字,然後舉了舉杯,“是我多話了。”
他將杯中酒飲盡,轉身離開。
背影挺直,融入那片衣香鬢影,依舊從容不迫。
我站在原地,指尖冰涼。
手裏的空杯子,被我捏得死緊。
周圍熱鬧的談笑聲,像是隔着一層厚厚的玻璃傳來,模糊不清。
只有他剛才那句話,在我腦子裏反復回蕩。
“你可以更好。”
呵。
我鬆開手,將杯子放在侍者的托盤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酒會。
外面夜風很冷。
吹在滾燙的臉上,稍微帶來一點清醒。
我攔了輛車,報出公寓地址。
車窗外的霓虹飛速後退,光影在我臉上明明滅滅。
又是這樣。
每一次,都是這樣。
滿懷希望地投入,傾盡全力地準備,然後在最後關頭,被他輕描淡寫地擊潰。
我閉上眼,靠在座椅上。
疲憊感排山倒海般涌來。
不是身體的累,是那種深入骨髓的、對重復失敗的厭倦,和對那個似乎永遠無法超越的身影的……無力。
回到家,冰冷的,空蕩蕩的公寓。
獎杯擺了一櫃子,每一個都擦得鋥亮。
可我看都不願看一眼。
那些都是第二、第三、優秀獎。
最大的那個位置,一直空着。
像在無聲地嘲笑着我。
我甩掉高跟鞋,赤腳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冰水。
一口氣灌下去,涼意從喉嚨一直沖到胃裏,稍微壓下了心頭的煩躁。
鬼使神差地,我走到了書房,打開了電腦。
點開一個深色背景、極其簡潔的論壇界面。
“築巢”。
一個匿名的,小衆的建築師交流論壇。
這裏沒人知道我是林薇,是那個永遠屈居第二的“天才少女”。
這裏,我只是“林深見薇”。
一個可以盡情胡說八道,分享奇怪想法,發泄所有負面情緒的馬甲。
我登錄上去。
私信列表裏,那個熟悉的灰色頭像,安靜地亮着。
ID:凜冬。
我猶豫了一下,點開對話框。
上一次對話,停留在一周前。
我跟他吐槽一個特別難搞的甲方,他發來一個摸頭的表情,說:“理解。我最近也被一個完美主義的合作方折磨得夠嗆。有時候覺得,設計不是在創造,是在戴着鐐銬跳舞。”
我當時回他:“你這鐐銬怕是金鑲玉的吧?凡爾賽。”
他發了個哈哈大笑的表情。
然後,就再沒有然後了。
頭像暗了下去,整整一周,杳無音信。
像人間蒸發。
論壇裏他最後登錄時間,也停在一周前。
我盯着那個灰色的頭像,心裏某個地方,空了一下。
在這個虛假的身份後面,是我這兩年來,唯一能卸下所有防備,輕鬆交談的對象。
我們聊建築,聊哲學,聊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聊深夜裏無人可說的孤獨。
他懂我的偏執,我理解他的驕傲。
雖然從未見面,甚至不知道彼此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但那種靈魂上的共鳴,做不了假。
他是我冰冷現實裏,唯一的透氣窗,一點微弱但真實的熱源。
可現在,這扇窗也關上了。
我敲下一行字,又刪掉。
再敲,再刪。
最後,只發出去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今天又輸了。輸給同一個人。每次都輸。是不是很沒用?”
發出去,石沉大海。
頭像依然是灰的。
我自嘲地笑了笑,關掉了論壇頁面。
窗外,天色將明未明,是一片沉鬱的灰藍。
像極了我此刻的心情。
我倒在沙發上,用胳膊擋住眼睛。
腦子裏走馬燈一樣,閃過頒獎禮上陸凜的臉,閃過他舉杯的樣子,閃過他看我時,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
然後,又閃過論壇裏,“凜冬”發來的那些溫暖又犀利的句子。
兩個截然不同的形象,在我腦海裏交錯,撕扯。
最終,都化成了同一種深刻的疲憊。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尖銳地響了起來。
是我的助理蘇曼。
我接起,聲音沙啞:“喂?”
“薇姐!出大事了!”蘇曼的聲音又急又快,帶着難以置信的激動,“‘未來之塔’的項目!甲方……甲方發來通知,最終輪競標,指定要你和陸凜陸工,組建聯合團隊參加!”
我猛地從沙發上坐起來。
宿醉般的昏沉瞬間被驅散。
“你說什麼?聯合團隊?我和……陸凜?”
“對!文件剛收到!秦總監親自籤發的!說希望看到一加一大於十的化學反應!我的天啊薇姐,這……這怎麼辦?”
我握着手機,站在空曠的客廳中央。
晨光透過窗戶,慘白地照在地板上。
腦海裏,只剩下蘇曼那句話在回蕩。
“指定要你和陸凜,組建聯合團隊。”
還有陸凜昨晚在酒會上,那句輕飄飄的,此刻聽來卻無比刺耳的——
“林薇,我們不是非得這樣。”
原來在這等着我呢。
我慢慢地,扯出一個冰冷的,近乎猙獰的笑。
好啊。
陸凜。
那就來試試。
看看這次,是我先撕下你那張從容的假面。
還是你,再次把我踩進泥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