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王強舉着手機，語氣也滿是不耐：
“沈大少爺，你他媽說的輕鬆！”
“誰知道這死小子不要命了，冰天雪地的也敢鑽上山。”
“行了行了，你就放心吧。”
我渾身一僵，呼吸驟然停止。
後面的話我聽不清了，腦袋嗡嗡作響。
電話那頭的男人正是我的哥哥，沈宇明。
沈家被拐七年的大兒子。
我摸出脖子上那枚小小的平安鎖。
七年了。
從我住進沈家到現在，它從未離開過我的脖頸。
四歲那年，穿着小西裝的沈宇明，指着我說：
“爸爸，媽媽，我喜歡這個弟弟，我們帶他回家好不好？”
於是，我有了家。
有了會把我扛在肩頭看煙花的爸爸。
有了給我織最暖和的毛衣的媽媽。
有了會在我被欺負時第一個沖出去的哥哥。
我以爲我會永遠那麼幸福下去。
直到我七歲那年，哥哥被人販子拐走了。
家裏的天，塌了。
爸爸的頭發一夜白了，印了無數尋人啓事，天南地北地找。
媽媽的眼睛哭壞了，見風就流淚，緊緊抱着我說：
“小峰，你是哥哥留給我們的念想，爸爸媽媽只有你了。”
我也很想哥哥。
夜裏抱着他送我的玩具汽車掉眼淚，對着星星許願：
只要哥哥能回來，讓我做什麼都行。
星星好像聽見了。
七年後，哥哥真的回來了。
警察在很遠的一座山裏找到了他。
可回來的哥哥，變了。
他變得沉默、陰鬱、易怒，拒絕所有人的靠近，尤其是......我。
“如果不是爲了照顧你發燒，媽媽就會去接我，我就不會被拐走。”
“沈宇峰，你偷走了我的人生！你擁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他砸東西，用看仇人一樣的眼神看我。
我很害怕，但更多的是心疼。
我知道他一定吃了很多苦。
我把我的玩具、我的遊戲機、我的新球鞋、我的房間......統統推到他面前。
爸爸媽媽也紅着眼眶對我說：
“小峰，哥哥受苦了，你多讓讓他，多愛他一點。”
我點頭，努力把自己縮得更小。
我放棄喜歡的足球課，我不再買新衣服，我甚至不敢在飯桌上多夾一口喜歡的菜。
我成了這個家裏，一個透明的影子。
我擁有的每一點快樂，都帶着偷竊的負罪感。
直到我十四歲生日。
班主任悄悄塞給我一塊巧克力蛋糕，她說：
“宇峰，生日快樂，這是送給你的。”
不是“沈家的兒子”，不是“沈宇明的弟弟”，僅僅是給“你”。
我偷偷把它藏進冰箱最裏面，舍不得吃。
那是我一個人的，真正的生日禮物。
可晚上，蛋糕不見了。
我慌了，跑去問哥哥。
他抬起頭，眼神譏誚：
“我吃了。怎麼？一塊破蛋糕而已，也值得你跑來質問我？”
積壓了太久的委屈讓我第一次對他提高了音量，
“那是李老師送給我的！是我的生日蛋糕！”
“你的？”
他猛地站起來，聲音冰冷刺耳，
“沈宇峰！這個家裏有什麼東西真正是你的？！”
“這個家，這裏所有的東西，哪一樣是你的？”
“你不過是個小偷！是個撿了我不要的東西的可憐蟲！”
爸爸媽媽也被驚動了。
媽媽不贊同的看向我：
“小峰，哥哥受了多少苦你不知道嗎？一塊蛋糕而已，讓給哥哥怎麼了？”
爸爸的眼神滿是失望：
“小峰，爸爸以爲你一直很懂事。”
我看着他們一家三口，突然覺得心裏很冷。
我轉身沖出了家門，沖進冰冷的夜雨裏。
在那條我走了無數次的巷口，一只大手捂住了我的嘴。
醒來時，我已經在顛簸的車廂裏。
我被拐了。
那一刻，我心底竟然荒謬地浮起一絲輕鬆。
哥哥不是恨我享了他七年的福嗎？
不是覺得不公平嗎？
那現在，我也要經受他的苦難了。
爸爸，媽媽，哥哥，這樣......你們會心疼我了嗎？
會覺得......公平了嗎？
但很快，現實的殘酷將我淹沒。
毆打，辱罵，囚禁，繁重的勞作，還有王強那令人作嘔的視線。
我害怕了，後悔了。
我想起哥哥剛回來時那瘦骨嶙峋的模樣。
我想起爸爸媽媽因爲他失蹤而痛不欲生的七年。
不，我不要他們再經歷一次！
爸爸的頭發不能再白了，媽媽的眼睛不能再哭了！
我要回去！我必須回去！
這個念頭成了支撐我活下去、一次次逃跑的唯一動力。
哪怕被打得遍體鱗傷，被關進漆黑缺氧的地窖，餓得眼前發昏，我都沒有放棄。
因爲我總覺得，路的盡頭，有等我回家的爸爸媽媽。
他們一定急瘋了，一定在拼命找我。
可是......
我低頭，看着掌心被咬開的平安鎖。
光滑的內壁上，正好鑲嵌着一枚小小的黑色芯片。
我笑了。
難怪，無論我逃到哪裏，王強總能精準地找到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