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十年,丁明慧是全廠聞名的賢內助。
直到丈夫顧建國把兒子救命錢給了他侄子,她才明白自己只是個工具。
丁明慧擦幹眼淚,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張僞造的絕症診斷書。
醫院長長的走廊裏,回蕩着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又刺鼻。
丁明慧緊緊攥着手裏的繳費單,那單薄的紙片幾乎要被她手心的汗浸透。
紙上“急性肺炎”四個字,灼的她眼睛生疼。
醫生的聲音還在她耳邊嗡嗡作響。
“必須馬上住院,再拖下去就危險了。”
“孩子的肺部已經有明顯的陰影。”
她的心猛地一沉,飛快的盤算着。
家裏床頭櫃鎖着的小木盒裏,還有一本存折。
裏面有三百塊錢。
那是她一分一分,從牙縫裏省下來,攢了整整三年的錢。
是小寶的救命錢。
想到這裏,她不再猶豫,轉身就往醫院外面跑。
焦灼的情緒像火一樣燒着她的五髒六腑。
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推開門,連氣都來不及喘勻。
她沖進臥室,從掛在脖子上的鑰匙串裏找出那把最小的銅鑰匙。
手因爲跑得太急,微微發抖。
她對準床頭櫃上那個小小的鎖孔,插了進去。
“還好,來得及。”她心裏默念着。
鑰匙轉動,鎖開了。
她拉開抽屜,櫃子裏空蕩蕩的,那個她無比熟悉的深紅色小木盒,不見了。
存折,不見了。
丁明慧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怎麼會?
她明明記得自己鎖好了的。
就在這時,客廳裏傳來一陣嬉笑聲,伴隨着“咔嚓咔嚓”啃西瓜的聲音。
她僵硬的轉過身,走了出去。
客廳的飯桌上,婆婆和小叔子一家人正圍坐在一起,吃着冰鎮西瓜。
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
小叔子的手腕上,一塊嶄新的上海牌手表在燈光下閃着刺眼的光。
丁明慧的目光死死的盯在那塊手表上。
婆婆吐出一塊西瓜籽,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哦,你回來了。”
“建國說了,他侄子找工作不能沒有行頭,得有塊表撐門面。”
“家裏那點錢,就先挪用了。”
挪用了。
說得多麼輕描淡寫。
仿佛那不是她兒子的救命錢,只是一筆可以隨意支配的零花錢。
丁明慧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間凝固了,從頭到腳一片冰冷。
憤怒像海嘯一樣席卷了她。
恰在此時,顧建國哼着小曲從外面回來了,臉上是評上技術員後藏不住的春風得意。
丁明慧再也忍不住,沖進房間,一把攔住他。
她的聲音因爲憤怒而顫抖。
“錢呢?家裏的錢呢!”
顧建國被她吼得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你那麼大聲幹什麼?跟吃了槍藥一樣!”
他把手裏的公文包往床上一扔。
“我侄子不是顧家人?他找工作是大事,關系到我們老顧家的臉面!”
“小寶的病緩緩,又死不了人!”
“又死不了人!”
這五個字,像一把刀,狠狠的捅進了丁明慧的心窩。
她感覺喉嚨裏涌上一股腥甜,眼前陣陣發黑。
十年了。
她在這個家裏當牛做馬,伺候他,伺候他全家。
她以爲自己嫁的是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
到頭來,她和兒子的命,都比不上他侄子的一塊手表,比不上他那點可笑的臉面。
丁明慧突然就不想爭吵了。
她默默的轉過身,一言不發的走回自己的小屋。
哀莫大於心死。
從這一刻起,那顆爲這個家燃燒了十年的心,徹底冷了,死了。
結束了。
她跪在地上,把頭磕在鄰居張嬸家的門檻上。
她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流着淚,一下又一下的磕頭。
張嬸看不下去,嘆了口氣,把家裏僅有的五十塊錢塞給了她。
“慧啊,你不能再這麼忍下去了。”
“你這是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張嬸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她心中最後一道枷鎖。
是啊,不能再忍了。
她拿着借來的錢,先給兒子墊上了醫藥費,辦了住院。
看着兒子蒼白的小臉,丁明慧的心像被刀割一樣疼。
深夜,所有人都睡了。
丁明慧坐在桌前,台燈昏黃的光照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
她從一個舊木箱的夾層裏,拿出了一個上了鎖的小賬本。
打開賬本。
上面密密麻麻,記着十年來她爲顧家付出的每一筆錢。
她爲這個家犧牲的每一個機會。
她放棄的每一次提幹,她孝敬公婆的每一分錢,她補貼小叔子一家的每一斤糧票。
這是她的復仇儀式。
計劃,從現在開始。
她又從箱底翻出一個牛皮紙信封。
信封裏,是她早就托在醫院工作的老同學弄好的空白診斷書和幾枚模糊的醫院公章。
原本,這只是爲了以防萬一,爲了在某些時候能請到假。
現在,是時候派上用場了。
這是她的王牌。
丁明慧拿出那張空白的診斷書,鋪在桌上。
她拿起筆,手異常的穩。
在“病情”那一欄,她一筆一劃,清清楚楚的寫下了四個字。
“胃癌晚期”。
寫完,她看着那幾個字,冷冷地笑了起來。
顧建國,這是你欠我的。
遊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