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那兩個人中的一個,一定是那個女人,也只有生命能量那麼充沛的人,才會有那麼強勁的心跳。
是故意留下來斷後的嗎?念頭剛起,一陣急促的破風聲襲來,本初猛然扭身向右一撲,一根長達一米的金屬箭從剛才的站位上穿過,狠狠扎入岩石路面。箭頭發出一陣讓人牙酸的“吱吱”聲,通過機械力又向下鑽入幾公分,堅硬的石頭崩開無數碎塊。如果正中人身,後果可想而知。
玩弓箭的?看來對面也是措手不及,沒想到自己會忽然停下,只好在最佳射程之外放箭。
破風聲又起,本初動作迅疾如風,又往右側避讓,第二根箭剛落地,第三根箭又接踵而來!
她這是……要把自己驅趕到某個位置!
躲開第三支箭的那一瞬,本初已經踩進暗河的水邊,上身扭得像根發條,跟河面幾乎水平,全憑腰腹肌肉維持平衡。水面上猛然竄起一道水花,如同一把長條的利刃,直刺而來。
好在本初先一步扔出一顆黑色的小球,水刀正面刺中小球。“啪”的一聲脆響,小球承受不住,猛地爆散成碟形,力量的餘波向後釋放,頂在本初胸口上,直接把他頂出水面。而水刀在碟面上跳動了一下,繼而化成十幾道更小的水刀,將碟面再次斬碎。
破碎的碟面向後激射,本初再次成爲活靶子,在半空中硬挨了十幾下。只是,水刀的鋒銳也盡被耗光,碟面的碎片雖然仍舊力道不小,卻也沒了那種無堅不摧的殺傷力。
那種鋒銳,讓本初聯想到老肖心髒上的傷口。
“噗通”一聲,本初砸進水裏,靈動的一個翻身,潛入暗河深處。那道水刀背後,沒有任何物理設置,那種力量像是被暫時封存在水中,在特定條件下才會被觸發。這聽起來像是法術或者類似的什麼玩意兒,根本不符合科學常識。
全身都疼得要命,不知道骨頭有沒有斷……這種人巧取豪奪特殊芯片,這是要搞大新聞的節奏啊。可再怎麼好奇,都沒有命重要,不如就靜靜等着它發酵,本初順流而下,遠遠離開箭矢飛來的方向。
——
一個月後,初秋,留京郊野。
光榮大道直通青銅山山口,在月光下行車,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
道路左邊能隱約看到燈火輝煌的都市。在城市上空,遍布各類光合細菌,與城市的燈火發生化學作用,仿佛天上還有另一座城市。而大道右邊,則是連綿不斷的幽暗森林。其中大片大片的熒光植物迎風招展,爲森林染上一層魔幻的色彩。
天幕上掛滿群星,璀璨異常。這仍舊是科技的把戲,不過是平流層無數簇的自發光菌群而已。
車外夜色正濃,卻是車內人一天精神最好的時候。
青銅山已然在望,飛車穿過立體交通樞紐後,光榮大道驟然變成單行道。青銅山和城區之間的所有道路都是單行,方便管制。
這片山麓風景不錯,被譽爲留京的後花園,卻不對民衆開放。每周都會有市民組織抗議活動,抨擊市政把青銅山圈成有錢人的禁臠。其實暗網裏早傳開了,這兒可不是什麼風景區,據說青銅山下的整座山腹都給挖空了,裏面藏着一座全球屈指可數的戰略級實驗室——“衆妙”。
當然,知道真相的老百姓該抗議不耽誤,那裏頭研究出來的東西,還不都是給有錢人用的?
林悅餘是衆妙實驗室冉冉升起的新星,近幾年取得的成果超過別人一輩子的成就。而且,因爲出衆的顏值和知性的氣質,她還在一些綜藝活動中亮過相,妥妥的一位明星學者。
飛車駛入山腹,把她送到入口後,自動開往泊車區。
這位在衆妙有專屬實驗室,而且位於中心區域,別的專家擠破頭都搶不到的好位置,她卻不怎麼滿意——每次走到實驗室之前,總有認識不認識的跟她打招呼,她也不得不敷衍着回禮。
轉過幾道彎,終於有一片盎然綠意映入眼底:她的實驗室被高大的喬木和翠綠的藤蔓植物包圍,甚至有一大片陽光從穹頂灑下,滋潤着她精心栽培的傑作。
剛靠近實驗室十米,左眼最外層的仿生虹膜上,一條條圖文信息陸續刷屏。她微微調整瞳孔的狀態,實驗室中各項關鍵試驗的狀態,便一一了然於心。
盡管她早已習慣這種交互方式,仍舊感到微弱的不適感。每次她都會想,得踢踢瑞肯的屁股,這種老古董早該退休了。他要是能早點兒找到E分子鏈的鏡像,就能直接刺激視神經網絡成像,替代掉虹膜屏這種過渡技術。
“博士,那批西格瑪II型裝箱完畢,活性度99.97%。”
門口站着一位高大的型男,名叫田峰,是她名義上的副手。據說這位原來在某特種部隊,還是隊伍裏的精銳。一年前退役,成爲林悅餘的業務助手,同時肩負輔助、保護和督導三種職能。
“聽說是你親自送貨?”林悅餘一邊向他點頭,一邊往裏面走。
“沒錯,上邊很看重這次交易。”田峰無論說話還是辦事,都帶着幹練的軍中風格。
“呵呵——”林悅餘發出兩聲沒有意義的輕笑。
她才不關心買家是誰,只在乎研究經費會不會增加。衆妙名義上屬於聯合政府,可實際上背後坐着成排的金主,哪個不是血腥的資本大鱷?想從他們手裏摳錢,你得證明自己的價值,那些證明不了的,早給扔進陰溝裏了。
不過,出於對自己事業的責任心,林悅餘還是多問了一句:“記得該怎麼交代客戶吧?”
“當然,”田峰的回答擲地有聲,“菌群的特性是‘變幻莫測,因人而異’。”
林悅餘微微撇嘴,“我建議你使用更專業的說法:根據宿主個體的微生物環境差異及菌群的自身特點,植入過程很大可能產生預期外的變數,與預期結果不符也完全正常。如果希望得到更好的融合效果,建議以36小時爲周期,定期向我方反饋宿主全身切片數據,才能及時調整分子水平的調制參數。哦,對了,必須要提醒對方,售後服務是需要額外付費的。”
“哦,這算很專業嗎?好吧,好吧,你說的都對。”
林悅餘打了個響指,就近的位置升起一面透明的牆體,高度和寬度都超過兩米。牆體對面升起一只同樣透明的窄背椅,她大馬金刀的跨坐在上面。兩條驚人的長腿張開,筆直的伸出去,直到抵住牆面。窄背椅隨時變換形狀,始終完美貼合她的臀部和背部曲線。
牆體上出現一片片點線結合的抽象圖,點的位置圍繞着各種顏色的字母,線的旁邊則是復雜方程式組成的注釋。隨着十根春蔥般的手指在牆面上起舞,點與線也跟着飛舞,字母中涌出更多的彩色公式,如同鮮花吐蕊;方程式有時分解,有時合並,像是一窩彼此糾纏的蛇。
這就完全是林悅餘的領域了——片刻功夫,整面牆就被立體的信息洪流占滿。她眼中閃着驚人的亮光,仿佛能從中看透世界的真相。
這是她獨有的工作方式,她喜歡獨占開闊的空間。偶爾從數據中抽離時,一抬眼,還可以看見外圍一覽無餘的綠色植被。
實驗室中還有八個獨立分隔的小空間,分別屬於她的八位學術助手。林悅餘要求每個人都完全獨立工作,每周一次例會,彼此交換意見,碰撞火花。
如果連續一個月內都給不出她一條靈感,會被她直接踢出隊伍,管他是什麼海內知名的學者,還是哪個大佬費盡心血硬塞進來的親信。
能跟她林悅餘分享研究經費的人,不光要天資卓著,而且不準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在林悅餘工作的時候,田峰也有自己的事情做。這座實驗室裏有全球最頂尖的各類設備,目前他能熟練的使用其中的80%,偶爾有個小靈感,自己還能試着實現一下。
最近,他的“原裝”身體裏植入了菌群,變數未定,未知更多。因此沒事兒的時候,他就用這些儀器鼓搗自己的身體。
讓人眼花繚亂的牆面忽然光華一斂,林悅餘用手指頭一掃,就全都不見了。她側過臉來,對田峰說:“我要觀察8號實驗體的實時狀態,給我交叉授權。”
田峰一皺眉,“對同一個實驗體頻繁觀察,有意義嗎?而且,8號還不是我們實驗室的。”
林悅餘不耐煩的嚷嚷:“那又怎麼樣?科學就是需要互相驗證,反正你不懂。快!給我授權。”
“這已經是一周內的第九次——”
她直接粗暴的打斷他:“到底你是老板,還是我是老板!”
田峰唯有苦笑,對着空氣低聲說:“給予交叉授權。”同時,他用拇指點在自己面前的方桌上。
林悅餘開心的轉動窄背椅,重新面向牆面,大聲說:“給我8號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