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水直播的第二天一早，視頻平台給她推送了詳細的直播數據。
【最高同時在線人數：15432】
【平均觀看時長：18 分鍾】
【新增關注：7821】
下面還有一行平台自動生成的分析。
【女性觀衆占比：91％
年齡集中在 22～38 歲】
江芊芊看完，在床上興奮得打滾：“你簡直就是這個平台的女性黃金用戶收割機。”
“少用這種資本腔。”林知夏哭笑不得。
她又看了一眼後台的彈幕記錄。
大部分都是「受教了」「我去寫紙」之類的留言，也有不少人直接在直播間當場算起賬。
她正打算挑幾條典型問題整理一下，手機突然跳出一條新聞推送。
【某科技公司回應離婚風波：私生活不影響公司經營】
下面配的圖，是錢昱琛前幾天在某發布會上的照片。
她點開新聞。
新聞寫得極度「中立」：
【近日，網絡上流傳某女士在民政局直播離婚過程的視頻，引發關於全職太太與婚姻財產的討論。
有網友指認視頻中的男方爲「錢氏未來」創始人錢某。
對此，該公司公關部回應稱：
「公司和錢總的私生活是兩回事，公司經營一切正常，請大家不要被不實言論誤導。」】
評論區已經吵成一鍋粥。
【公司公關好會說話 私生活和公司兩回事】
【那請問他老婆當年的錢 是投給公司還是投給私生活】
【不管怎樣 通過消費前妻炒熱度不好吧】
【前妻現在靠這事賺錢了吧】
“看見沒。”江芊芊把手機一甩，“錢家開始洗地了。”
“這是必然的。”林知夏說，“公司要穩住投資人情緒。”
她說得很淡。
心裏卻還是有一點刺。
她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一定不止這一篇「客觀報道」。
果然，很快，平台後台的風向開始發生變化。
在她昨晚那條講「三筆賬」的視頻下面，多出了幾條風格完全不同的評論。
【靠前夫上位的前妻 還好意思教別人理財】
【離了婚就開始利用這件事賺錢 真會算】
【一邊說不談愛只談錢 一邊靠離婚炒熱度 你是真的愛錢】
還有人翻出她曾經在錢氏公司幫忙寫方案這件事，說她「早就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全職太太」，說她這場直播是在「刻意扮演受害者」。
“來了。”江芊芊冷笑，“錢總的公關部和舔狗團一起上線了。”
“也有可能是自來水。”林知夏說，“這世界上，總有人覺得站在強者那邊才安全。”
話雖這麼說，她胸口還是悶了一下。
她不是怕被罵。
她很清楚，這些評論真正打擊的，不只是她，而是那些剛剛鼓起勇氣，準備學着給自己算賬的女生。
果然，很快就有人在評論區問——
【我想學你說的這些
但看別人說你也是“有錢人的老婆”
我有點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適合學這些】
【他們說你這是利用離婚炒作
我有點慌 不知道該信誰】
林知夏看着這些話，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
“要不要出面回應？”江芊芊問。
“遲早要回應。”她說。
“只是怎麼回應，用什麼方式回應。”
她沒有立刻開直播。
而是先坐到桌前，翻開昨晚的本子，在空白處寫下一句話——
【當別人拿你當「流量」的時候，怎樣反過來利用這波流量搭梯子】
寫完，她拿起手機，對着剛才那條新聞的截圖拍了一張照片。
然後，打開短視頻平台，新建一個新視頻。
鏡頭裏，她穿着一件簡單的白 T 恤，頭發扎成低馬尾，背後還是那塊有點斑駁的牆。
她沒開補光燈，只開了桌上的台燈。
畫面有點暗，卻格外真實。
“大家好，我是知夏算賬。”她開口，“就是那個在民政局算賬的前妻。”
“這兩天，有很多人說我靠這件事在賺錢。”
“這點，我不否認。”
彈幕明顯頓了一下。
“我確實希望，有一天能靠教大家算賬這件事，養活自己。”
“但我想問一句——”
“如果一個女人離婚以後，靠自己的腦子、靠自己會的東西賺錢，是一件丟人的事嗎？”
“是不是只有乖乖閉嘴回去，再找一個男人依靠，才叫體面？”
她停頓了一下，給屏幕那頭的人一點時間消化。
“還有人說，我曾經幫前夫寫過方案，做過項目，就不配被稱爲全職太太。”
“這一點我也不否認。”
“我確實幫他做過很多工作。”
“只是這些工作，從來沒有寫進任何合同，沒有出現在任何工資單和股權清單裏。”
“所以在法律和財務上，我就是一個不領工資的全職太太。”
“也正因爲這樣，我才有資格提醒大家——”
她看着鏡頭，眼神很穩：
“不要把你在戀愛和婚姻裏的付出，當成理所當然。”
“也不要指望有一天，會有人替你把這些寫進合同。”
“如果你不懂，就好好學。”
“如果你看不慣我，就劃走。”
“但是——不要因爲你看不慣我，就勸別的女孩也別學。”
說到這裏，她露出一點笑意。
“你不願意算自己的賬，是你的自由。”
“別人想學會算自己的賬，也是她們的自由。”
視頻最後，她把昨晚直播寫的那張紙攤在鏡頭前。
紙上還是那三行字——
【真實可支配的存款】
【對方的真實負債】
【離開關系後至少六個月的生活費】
“這三筆賬，不會因爲我是誰，就變得對或者錯。”
“它們只會因爲你有沒有算過，而變成你的籌碼，或者你的弱點。”
錄制結束，她簡單剪了幾刀，把視頻發了出去。
標題只有兩個字——
【自述】
發出去沒多久，評論就開始刷新。
【她這段講得很直白】
【我不一定同意她所有觀點 但這三筆賬真的誰都該算】
【罵她的人可以繼續罵 但是我已經去寫我的紙了】
【不喜歡她的 可以不看 但別攔着我看】
當然，還有人繼續陰陽怪氣。
【會算賬的前妻 語氣真夠硬】
【離婚直播算賬 現在上綱上線了】
林知夏沒有再往下翻。
她很清楚，輿論是一場永遠不會有絕對答案的風暴。
她能做的，不是扭轉所有人的看法，而是守住自己要做的事。
晚上，她按原計劃開了一個簡短的答疑直播。
剛開播沒多久，原本還算平和的彈幕裏，突然涌進來一批人。
【錢總才是受害者好嗎】
【你這樣在網上詆毀前夫 真的不怕被告嗎】
【離婚了就離婚了 還拉着一堆女人一起仇男 有意思嗎】
屏幕刷出一片「錢總」三個字。
熟悉的水軍味兒鋪天蓋地。
江芊芊坐在床邊，臉色一變：“來了，錢姓渣男粉絲團。”
“要不要關播？”她壓低聲音問。
林知夏握着桌上的筆，盯着那些彈幕，沉默了幾秒。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一點點加快。
但她沒有去點那個「結束直播」的按鈕。
她抬眼，看了一下屏幕右上角。
【當前觀看人數：27341】
很多原本安靜聽課的觀衆，此刻也在屏幕另一端看着她。
等她的反應。
——要不要認慫？
這個念頭像閃過的一道小火星，很快被她按滅。
她慢慢吐出一口氣，抬起頭，對着鏡頭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既然大家都來了。”她開口，“那我們就來講講——”
“所謂『錢總才是受害者』這句話，在財務上到底成立不成立。”
彈幕一頓。
直播間的氣氛，在這一秒驟然繃緊。
故事，卡在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