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維多利亞港,風涼,海闊,星稀。
即使天色已經漸沉,空氣中隱隱飄起了雨絲,中環碼頭依舊繁忙,數千苦力光着膀子不知疲倦地自停靠的貨船上往下卸貨,個個表情凶悍卻井然有序。
一輛黑色福特49自下客區緩緩拐彎,突地,車輪在常年溼漉的石板路上猛地刹住,刺耳尖叫響徹哄亂碼頭。
宋琪幀坐在後座,身體因慣性微微前傾,指尖卻穩穩抵住真皮座椅,抬頭,只見幾十名手持利斧的黑影正烏壓壓破開細雨朦朧,朝着車子圍攏過來,斧刃在昏黃光線下泛着冷硬寒光。
隨後,福特車後面跟着的七八名小弟掏出後腰短刀,斧頭,走向車頭,用身體擋住車子,同圍攏過來的人群對峙。
話未講幾句,對方突地動手,不出三個來回,已經有三名小弟被砍翻在地,剩下的幾個也都受了傷,看樣子堅持不了多久,
“大小姐,對方來者不善,我踩油門沖出去?”司機才叔緊握方向盤,雙眼發狠,側頭問了一句。
“不是講,中環碼頭是我老豆生死兄弟仁伯地盤?我剛回香港,爲乜(爲什麼)會有人在這裏攔我的車,砍我的人?”宋琪幀潤眸清冷鎮定,絲毫不慌。
“頂爺闖蕩江湖多年,又在九龍城寨撈偏門,難免……”才叔剩下的話未出口,但宋琪幀已然明了。
自己那個便宜爹,黑不黑,白不白的,只要能賺錢,什麼事都幹,樹敵在所難免。
她掀開車窗紗簾一角,四下看了看,不遠處等客的黃包車夫此刻齊刷刷站在那裏,氣勢凌厲,哪裏還有待客的樣子,分明是等着自己車子將人撞翻後,好趁機一擁而上過來砍人。
“別沖動,他們是沖我來的,我下去周旋,你找機會沖出去找我老豆(指老爸)。”
砰~
她話音剛落,一把利斧已經直直飛了過來砍在了車頭鐵皮之上。
“刁他老母,大小姐,你坐好,我去斬死這幫撲街……”
才叔咬牙罵了一句,隨後自腳下抽出一把一尺多長的砍刀就要下車。
“才叔,”宋琪幀一把抓住他手臂,搖了搖頭,隨後,自己打開車門下車。
白色皮鞋踩在已經溼透的石板上,抬手攏了攏闊沿帽上落下的,半遮眉眼的網紗,臉偏半寸,紅唇微啓,
“不知諸位兄弟,哪位話事?有乜事(有什麼事)同我講?用不用這麼……大動幹戈?”她聲音嬌柔卻冷淡,一身白色蕾絲洋裙,雙手交疊於小腹前,戴着同色系蕾絲手套的手裏拿着珍珠手包,纖細脖頸又長又白,氣質出塵如同冰湖挺立的白天鵝。
一時之間,正在混戰的人群仿佛被強行摁下暫停鍵,隨後,一個左臂紋了蟒頭的男人走上前來,喉結動了動,語氣還算客氣,
“福鴻安四二六紅棍花蟒南,受人之托,請宋小姐前去女子茶樓飲茶。”
宋琪幀長睫微抬,“也就是說,並非是我朝興義同福鴻安的江湖恩怨,而是你的雇主想找我麻煩?”
花蟒南是江湖中人,不懂那些彎彎繞,沒想到自己一開口就暴露了雇主買凶殺人的意圖,鼻孔懊惱吐出一股濁氣,眼神凶狠,
“宋小姐,別讓我對你動粗,自己走吧。”
宋琪幀淡定勾唇,回頭給了才叔一個“聽到了?去找人”的眼神,隨後,便要邁腿朝前走。
“慢着——”
就在她轉身之際,突地自不遠處三米多高的貨箱頂部,自上而下落下一個低沉的男聲,隨後,一道黑影從那堆貨箱頂部縱身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