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在三天後。
來的人很多。
我們班同學幾乎都來了,穿着黑衣服,排着隊往靈堂走。
白薇薇走在最前面,手裏捧着一大束白菊花。
她眼睛腫着,大概是哭了很久,或者用了什麼眼藥水。
她走到媽媽面前,鞠躬,遞上花。
“阿姨,節哀。”她說,聲音沙啞,“雪寧是我最好的朋友,我……”
她說不下去了,捂着嘴轉過身。
幾個女生趕緊扶住她。
媽媽接過花,說了聲謝謝。
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像個木偶。
黑裙子穿在她身上顯得很空,這幾天她瘦了一圈。
爸爸也來了,站在媽媽旁邊。
他西裝筆挺,頭發梳得一絲不苟。
有客人來,他握手,點頭,說謝謝關心。
他沒看媽媽。
他甚至沒怎麼看我的遺像。
那張照片是我去年拍的,笑得很傻。
現在擺在靈堂正中,被花圈圍着。
輪到趙銳了。
他今天沒穿校服,換了身黑西裝,個子高,站在人群裏很顯眼。
他走到媽媽面前,頓了頓。
“阿姨,”他說,“我是雪寧的同學。她……是個很好的人。”
這話說得幹巴巴的。
媽媽抬眼看他,看了兩秒,然後說:“謝謝你。”
趙銳點點頭,快速走開了。
我跟着他飄過去,看見他出了靈堂就掏出手機,手指飛快打字。
他在跟誰聊天,嘴角微微翹着。
靈堂一角,李靜一個人站着。
她是班裏最安靜的女孩,總坐在角落,不和誰說話。
現在她低着頭,手指絞着衣角。
我飄到她面前。
她忽然抬頭。
她的嘴唇動了動,像在說什麼,但沒有聲音。
然後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對不起。”她用氣聲說。
聲音太小了,除了我,沒人聽見。
葬禮流程走完,客人們陸續離開。
白薇薇最後走,她拉着媽媽的手:“阿姨,您一定要保重身體。雪寧在天有靈,也不希望您太難過。”
媽媽看着她,沒說話。
白薇薇有點尷尬,鬆開手,轉身走了。
靈堂裏只剩下爸爸媽媽,還有幾個幫忙的親戚。
一個阿姨在收拾花圈,小聲抱怨:“這麼多花,怎麼處理啊……”
媽媽突然開口:“都燒了。”
“啊?”
“燒給她。”媽媽看着我的遺像,“她喜歡花。”
阿姨愣了愣,看向爸爸。
爸爸揮揮手:“聽她的。”
花被搬出去了。媽媽一個人站在靈堂中間,抬頭看我的照片。她看了很久,久到爸爸不耐煩地看了看表。
“走吧,”他說,“還有事。”
媽媽沒動。
“蘇明月,走了。”爸爸聲音大了點。
媽媽轉過頭,看着他。
她的眼神很靜,像冬天的湖面。
“林國棟,”她說,“雪寧不會自殺。”
爸爸皺眉:“警察都說了……”
“警察錯了。”
“你夠了!”爸爸壓低聲音,“女兒沒了,誰不難受?但事實就是事實,你要接受現實!”
媽媽沒再說話。
她轉過身,走到遺像前,伸手摸了摸相框玻璃。
她的手指在顫抖。
“雪寧,”她對着照片說,“你冷嗎?”
我的靈魂顫了一下。
我當然冷。
飄在天上的每一天,我都覺得冷。
不是身體冷,是心裏冷。
那種冷從骨頭縫裏滲出來,散不掉。
但我沒法告訴她。
媽媽收回手,轉身往外走。
高跟鞋踩在地磚上,聲音清脆。
她走得很直,背挺得很直。
我跟在她身後飄。
出了殯儀館,天陰了。
要下雨。
媽媽沒坐爸爸的車,她走到路邊,攔了輛出租車。
“去哪兒?”司機問。
媽媽報了個地址,是我學校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