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爆的火光熄滅了第十年,輻射塵埃在低空凝成灰黃色的天幕,將曾經的繁華都市掩埋成一片沉默的廢墟。
風掠過鋼筋骨架的斷壁殘垣,發出嗚咽般的呼嘯,像是在訴說第四次全球核戰帶來的浩劫——那場由資源爭奪點燃的戰火,從能源盆地燒到糧食產區,從海域爭端燃至太空要塞,最終以兩百餘枚戰略核彈的升空,將人類文明數千年的積累焚燒殆盡。舊世界的國家機器分崩離析,七十億人口銳減至五億,幸存者們蜷縮在輻射值較低的區域,在飢餓與疾病的邊緣掙扎。北緯30度的昆侖山脈深處,成了這片焦土上爲數不多的生機之地。
代號“火種”的地下基地,深埋在千米厚的岩層之下,隔絕了外界的輻射與荒蕪。基地長廊裏的應急燈泛着冷白的光,映照着牆壁上密密麻麻的監測數據——輻射值、氧氣濃度、物資儲備量,每一組數字都牽動着人類存續的命脈。基地中央的圓形會議室內,三十張座椅環繞着一台通體銀白的巨型服務器,服務器頂端的指示燈規律地閃爍着,發出低沉的嗡鳴,像是沉睡巨獸的心跳。
此刻,會議室裏的氣氛凝重得近乎窒息。
“截至今日,全球已知幸存者聚居點共127個,分布在五大洲的輻射避難區。”說話的是一個面容剛毅的中年男人,他身着深灰色的制服,左胸佩戴着一枚刻有“龍盟”二字的徽章,袖口磨出了淺色的毛邊,聲音沉穩卻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人口統計完畢,總計5.12億,其中,龍國幸存者占比42%,是目前最大的人類聚居群體。但問題是,聚居點之間的資源分配極度失衡,北美避難區掌握着僅存的三成淨水設備,歐洲板塊的幸存者還在爲一袋壓縮糧自相殘殺,而我們……”
他頓了頓,抬手按下操作台的按鈕,顯示屏上跳出一組觸目驚心的數據:“我們的糧食儲備,僅夠維持基地內十萬人三個月的生存;醫療物資消耗殆盡,輻射病患者的數量每天都在增加;更可怕的是,信任已經崩塌了——上周,我們派往青藏聚居點的物資車隊,被一群武裝流民劫走,二十名護送隊員無一生還。”
男人叫林峰,是龍國軍方的前將領,也是核戰後“龍盟”的發起者。十年前,他帶着一支殘部拼死突圍,將最後一批科研設備與幸存者護送至昆侖山脈,在這片與世隔絕的地下空間,撐起了人類文明延續的火種。此刻,他的目光掃過會議室裏的每一張臉——這些人裏,有頭發花白的科學家,有布滿老繭的工程師,有穿着白大褂的醫生,也有來自不同地區的幸存者代表,他們是人類文明最後的希望。
“林將軍,”一個蒼老的聲音打破了沉默。說話的是陳默,龍國科學院的量子物理學家,核爆發生時,他帶着團隊死守實驗室,硬是從廢墟裏搶救出了那台名爲“天腦”的原型機。此刻,他扶着座椅扶手緩緩站起身,渾濁的眼睛裏卻閃爍着灼人的光芒,“核戰的根源,從來不是資源匱乏,而是資源分配的極度失衡,是權力的高度集中,是信任的徹底崩塌。舊世界的政治體系,靠強權維系秩序;舊世界的經濟模式,靠資本掠奪資源——那些坐在摩天大樓裏的決策者,視人命爲草芥,視文明爲籌碼,這才是我們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原因!”
陳默的話,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會議室裏響起一陣壓抑的嘆息。有人低下頭,盯着自己布滿污漬的手掌,那雙手曾經握着手術刀,曾經操控着精密儀器,如今卻只能在廢墟裏刨挖生存的希望;有人攥緊了拳頭,指節泛白,核爆時的火光與慘叫,至今還在他們的噩夢裏盤旋。
“如果我們重建的文明,依舊重復舊世界的老路,那麼下一次核爆,只會更快到來。”陳默的聲音斬釘截鐵,他走到顯示屏前,調出一份加密的技術文檔,“十年前,我們啓動‘天腦計劃’,初衷是用技術打破信息壁壘,用算法實現資源公平分配。現在,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林峰頷首,他走到巨型服務器前,輕輕撫摸着冰冷的金屬外殼。這台服務器的外殼上,還留着核爆沖擊波造成的劃痕,卻依舊堅挺地運轉着,像是黑暗中永不熄滅的燈塔。“陳院士說得對。舊世界的規則,已經在核爆中化爲灰燼。今天,我們要討論的,是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路——用技術重建信任,用共識取代強權,用共享終結掠奪。”
他抬手按下了服務器的啓動鍵。
嗡——
服務器的嗡鳴驟然加劇,像是沉睡的巨獸緩緩蘇醒。顯示屏上的藍色光點開始瘋狂閃爍,一條條銀色的鎖鏈狀紋路在光點之間蔓延,將整個地球三維模型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絡,每一個節點都閃爍着代表生機的光芒。
“首先,是抗量子區塊鏈。”陳默接過話頭,眼中閃爍着狂熱的光芒,他調出一份復雜的算法模型,投影在顯示屏上,“舊世界的區塊鏈,依賴傳統加密算法,在量子計算機面前不堪一擊。但我們研發的抗量子算法,基於NIST認證的CRYSTALS-Kyber與Dilithium標準,能抵御任何量子攻擊。它將成爲新文明的信任基石——所有資源分配、身份認證、行爲記錄,都將上鏈存證,去中心化存儲,不可篡改,不可僞造。哪怕是天腦,也沒有權限修改鏈上的任何一個字節。”
顯示屏上,一串復雜的加密代碼流轉間,化作一道無法穿透的金色屏障,屏障上刻着四個大字:絕對可信。
“其次,道德貨幣。”林峰的聲音響起,他切換到另一份文檔,文檔的封面是一株從廢墟裏破土而出的嫩芽,“舊世界的法幣,依附於國家信用,充滿了通脹與剝削的陷阱。而道德貨幣,不以黃金或強權爲錨,而是以人類的道德行爲爲價值核心。它將與抗量子區塊鏈綁定,公民的志願服務、資源共享、生態修復、科技創新等行爲,都將被天腦精準量化爲道德貨幣,可用於兌換物資、醫療、教育等資源。在這裏,財富不再是掠奪的工具,而是道德的勳章;在這裏,沒有不勞而獲,只有向善者得償所願。”
會議室裏,有人發出了低低的驚嘆。一個來自江南聚居點的幸存者代表,顫抖着嘴唇問道:“林將軍,您是說……以後我們不用再爲了一袋糧食拼個你死我活?只要我們幫助別人,只要我們爲重建出一份力,就能活下去?”
林峰看着他,鄭重地點頭:“是的。這就是我們要構建的世界。”
“然後,是精神覺醒值。”陳默的目光變得深邃,他調出一份神經科學模型,“這是天腦的核心算法之一。它不是簡單的道德評分,而是對人類精神境界的綜合評估——包括同理心、創造力、協作能力、對文明的貢獻度。精神覺醒值的高低,將決定公民在社會治理中的參與權,決定他能獲得的教育資源與發展機會。它的作用,是引導人類擺脫動物性的掠奪本能,走向精神的覺醒。我們要讓每個人都明白,真正的強大,不是擁有多少資源,而是擁有多高的精神境界。”
“最後,”林峰的聲音陡然拔高,他張開雙臂,指向顯示屏上那張覆蓋地球的銀色網絡,網絡的中心,正是昆侖山脈的坐標,“AI人工智能社會管理系統,與天腦大同社會財富分配系統。天腦將作爲整個文明的中樞,它沒有自我意志,只遵循我們共同制定的智能合約。它會根據區塊鏈上的真實數據,通過AI算法,實現資源的最優分配;它會根據每個人的精神覺醒值與道德貨幣持有量,保障基本生存,鼓勵道德行爲,獎勵創新貢獻。在這裏,沒有特權,沒有腐敗,沒有貧困——因爲每一筆資源的流動,都在鏈上清晰可查;每一次權力的行使,都由全民共識監督。”
顯示屏上,銀色的網絡緩緩收縮,最終凝聚成四個金色的大字——天下大同。
這四個字,像是一道驚雷,劈開了籠罩在會議室上空的陰霾。
所有人都盯着那四個大字,眼中充滿了震撼,還有一絲不敢置信的希冀。有人的眼眶紅了,十年了,他們在焦土上掙扎了十年,終於看到了一絲曙光;有人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因爲一股滾燙的熱血,正在他們的胸腔裏沸騰。
“我們的目標,”林峰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堅定,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張充滿希望的臉龐,“是用一百年的時間,重建一個沒有戰爭、沒有貧困、沒有剝削的文明。我們將修復地球的生態圈,讓焦土重新長出綠草;我們將發展星際技術,讓人類的足跡遍布宇宙;我們將帶着‘天下大同’的理念,走向星辰大海,走向整個宇宙!”
他的話音落下,會議室裏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掌聲穿透了厚重的岩層,回蕩在地下基地的每一個角落,像是人類文明發出的,對未來的呐喊。
掌聲中,陳默看着顯示屏上閃爍的天腦服務器,眼中泛起了淚光。他知道,這條路注定充滿荊棘——舊世界的殘渣還在遊蕩,那些曾經的權貴,如今化作武裝流民,盤踞在廢墟之上,虎視眈眈;資源的匱乏依舊嚴峻,每一分物資都要掰成兩半花;技術的瓶頸亟待突破,抗量子區塊鏈的全域鋪設,需要無數人的心血與汗水。
但他更知道,這是人類文明唯一的生路。
核爆的餘音還在焦土上回蕩,但在這昆侖山脈的地下基地裏,一顆名爲“大同”的種子,正在抗量子區塊鏈的土壤裏,悄然生根。
基地外,灰黃色的天幕上,一縷陽光穿透了厚重的塵埃,落在了廢墟之上。
而這一天,被後來的史書銘記爲——大同元年,元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