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君的目光像黏在身上的蛛網,陰冷而粘稠。林小滿攥緊手心,血脈印傳來微微的灼痛,像是在預警。她看着蛇頭上那張與阿忠一模一樣的臉,胃裏一陣翻涌——原來從醫院開始,她們就掉進了圈套。
“你費這麼大勁引我們來,到底想幹什麼?”玄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長劍在他手中微微震顫,劍峰映着蛇君詭異的臉,“直接沖鎖妖塔來,不怕被封印反噬?”
“反噬?”蛇君嗤笑一聲,巨大的蛇身在迷霧中蜿蜒遊動,帶起陣陣腥風,“八十年前林月娥用心頭血加固的封印,早就被歲月磨得差不多了。若不是你這只老貓一直守在附近,我十年前就能破塔而出。”
他的目光掃過玄,帶着毫不掩飾的恨意:“當年若不是你幫她擋下致命一擊,她哪有機會用血祭玉?玄,你說你一個修行千年的妖,偏偏要護着人類,是不是太可笑了?”
玄的臉色沉了沉,握着劍的手更緊了。林小滿能感覺到他指尖的顫抖,不是害怕,是壓抑的怒火。
“我護誰,輪不到你置喙。”玄的聲音裏帶着冰碴,“你以爲用張假臉就能騙到我們?真當守玉人的血脈印是擺設?”
話音剛落,林小滿手心的血脈印突然灼熱起來,一道金光從印記中射出,直逼蛇君的臉。蛇君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後退,那張酷似阿忠的臉在金光中扭曲變形,露出底下布滿鱗片的真面目,眼睛猩紅如血,根本不是人類該有的樣子。
“果然有點門道。”蛇君舔了舔嘴角,猩紅的信子在臉前晃動,“不過這血脈印還沒完全覺醒,能耐不了我什麼。林小滿,你外婆用命換來的安寧,你打算怎麼守住?”
林小滿心頭一緊。她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守。血脈印是覺醒了,可她連最基本的符咒都不會,更別說對抗眼前這條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巨蛇。
“別嚇唬她了。”玄往前一步,將她徹底護在身後,“你的對手是我。八十年前沒解決你,今天正好了斷。”
“了斷?”蛇君狂笑起來,笑聲在迷霧谷裏回蕩,震得樹葉簌簌作響,“就憑你?當年你爲了護林月娥,被我咬中七寸,千年道行折損過半,現在的你,連化出完整的妖力都費勁吧?”
玄的臉色微變,林小滿這才注意到他袖口滲出的血跡——剛才在水裏對抗巡水獸時,他恐怕就受了傷。
“玄,你退開。”林小滿往前一步,與他並肩而立,握緊了手中的玉佩,“這是守玉人的事,我不能一直躲在你後面。”
蛇君饒有興致地看着她:“哦?小丫頭片子還挺有骨氣。可惜啊,骨氣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文不值。”
他猛地探身,巨大的蛇頭帶着腥風襲來,張開的嘴裏滿是獠牙,涎水滴落,在地上腐蝕出一個個小坑。玄揮劍去擋,銀光與蛇鱗碰撞,發出刺耳的金屬聲,他被震得後退半步,嘴角的血跡更濃了。
“玄!”林小滿驚呼,想上前幫忙,卻被玄一把推開。
“別過來!”玄的聲音帶着一絲急促,“他的毒鱗沾不得!”
蛇君一擊得手,更加猖狂,蛇尾橫掃過來,帶着毀天滅地的氣勢。玄躲閃不及,被掃中肩頭,悶哼一聲,撞在身後的古樹上,樹幹應聲斷裂。
“玄!”林小滿眼眶一熱,抓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就想砸過去,卻被蛇君的目光鎖定。
“先解決你這個小的。”蛇君調轉方向,猩紅的眼睛盯着林小滿,蛇信子幾乎要舔到她的臉,“取了你的心頭血,這鎖妖塔的封印,就算徹底廢了!”
林小滿嚇得渾身僵硬,卻死死地攥着玉佩。她想起外婆手札裏的話:“守玉人以心爲燈,心不熄,力不滅。”
就在蛇頭即將咬到她的瞬間,玉佩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形成一個金色的護罩,將她包裹其中。蛇君撞在護罩上,發出一聲慘叫,被彈飛出去,鱗片掉了一地。
“怎麼可能?!”蛇君又驚又怒,“你的血脈印還沒完全覺醒,怎麼可能有這麼強的力量?”
林小滿也愣住了,她能感覺到護罩裏涌動的力量,溫暖而強大,不像是來自她自己,更像是……來自玉佩深處。
“是月娥的力量。”玄扶着樹站起來,咳了口血,臉上卻露出一絲笑意,“她把自己的靈力封在了玉佩裏,就是怕有朝一日,她的後人會遇到危險。”
林小滿看着手中的玉佩,突然明白了。外婆從來沒有離開過,她的力量,她的守護,一直都在這半塊玉裏,跨越八十年的時光,等着保護自己的後人。
“就算有護罩又怎麼樣?”蛇君緩過勁來,眼神陰鷙,“這護罩撐不了多久!等你的靈力耗盡,就是你的死期!”
他再次發起攻擊,一次次撞擊着金色護罩,護罩上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弱。林小滿能感覺到體內的力量在快速流失,頭暈目眩,快要撐不住了。
就在這時,迷霧谷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着周醫生那熟悉的大嗓門:“玄小子!小滿丫頭!我來晚了!”
林小滿循聲望去,只見周醫生提着一個藥箱,氣喘籲籲地跑過來,身後跟着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女人,長發及腰,眼神凌厲,手裏握着一把桃木劍。
“周醫生?”林小滿又驚又喜,“你怎麼來了?”
“再不來,你們倆就要被這長蟲給吞了!”周醫生放下藥箱,從裏面掏出幾張黃色的符紙,遞給那個黑衣女人,“阿青,準備好家夥!”
被稱爲阿青的女人點點頭,將符紙貼在桃木劍上,劍身上瞬間燃起淡藍色的火焰。
“是獵妖師!”蛇君的臉色變了變,“你們人類還真是陰魂不散!”
“對付你這種害人精,就該我們獵妖師出手。”阿青的聲音清冷,桃木劍直指蛇君,“八十年前你害了林前輩,今天我就替她討回來!”
周醫生則跑到玄身邊,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幾粒黑色的藥丸:“快服下,這是我祖傳的凝神丹,能暫時穩住你的靈力。”
玄也不推辭,服下藥丸,臉色果然好了些。
“周醫生,你真的是……”林小滿看着眼前這一幕,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如假包換的守玉人護衛後代。”周醫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嘿嘿一笑,“當年你外婆救過我爺爺的命,我們周家世代都得護着守玉人。之前沒告訴你,是怕嚇着你。”
林小滿心裏一陣暖流。原來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有了周醫生和阿青的加入,局勢瞬間逆轉。阿青的桃木劍克制妖邪,符紙燃起的火焰讓蛇君避之不及;周醫生則時不時拋出幾粒藥丸,有的能腐蝕蛇鱗,有的能阻礙蛇君的動作;玄趁機調息,靈力漸漸恢復,長劍的銀光越來越盛。
蛇君腹背受敵,漸漸落入下風,身上的鱗片掉了不少,墨綠色的毒液流了一地,卻被周醫生提前灑下的石灰中和了。
“可惡!”蛇君怒吼一聲,突然將蛇身一縮,竟化作一道黑影,朝着迷霧谷深處竄去,“你們給我等着!月圓之夜,我定能破塔而出,到時候誰也護不了你們!”
“想跑?”玄眼神一厲,化作一道銀光追了上去。
“我們也跟上!”阿青對周醫生和林小滿喊了一聲,提劍追去。
周醫生扶着林小滿:“丫頭,還行嗎?”
林小滿點點頭,護罩已經消失,她雖然虛弱,但精神還好:“我沒事,快跟上吧。”
兩人也跟着沖進了迷霧深處。
迷霧谷深處比外面更冷,霧氣濃得化不開,能見度不足三尺。林小滿緊緊跟着周醫生,能聽到前方傳來玄和阿青與蛇君打鬥的聲音,還有蛇君憤怒的嘶吼。
跑着跑着,周醫生突然停住腳步,臉色凝重:“不對勁。”
“怎麼了?”林小滿不解。
“這霧氣裏有問題。”周醫生從藥箱裏掏出一個羅盤,羅盤上的指針瘋狂轉動,“是幻術!我們跟丟了!”
林小滿心裏一沉,果然,周圍的打鬥聲消失了,只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她們好像進入了一個全新的空間,四周都是一模一樣的霧氣,分不清方向。
“玄!阿青!”林小滿大喊,卻沒有任何回應。
“別喊了。”周醫生嘆了口氣,“這是蛇君的‘迷霧陣’,能讓人產生幻覺,困在裏面找不到出路。當年你外婆就是被困在這裏,才被蛇君抓住機會的。”
林小滿的心揪緊了:“那怎麼辦?玄和阿青會不會……”
“放心,玄那小子活了上千年,沒那麼容易中招。阿青是獵妖師,對幻術有抵抗力。”周醫生安慰道,“我們得先想辦法出去。”
他從藥箱裏掏出一把艾草,點燃後放在鼻子前:“這艾草能提神,暫時不受幻術影響。你跟着我,別走丟了。”
林小滿點點頭,跟着周醫生在霧氣中摸索。艾草的清香確實讓她清醒了不少,但周圍的景象還是在不斷變化,時而出現她出租屋的樣子,時而出現寵物醫院的場景,甚至還有外婆的身影在霧氣中一閃而過。
“別被幻象迷惑了。”周醫生提醒道,“記住自己的目標,心不動,陣自破。”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不去看周圍的幻象,只憑着手心血脈印的指引往前走。血脈印似乎能感知到鎖妖塔的方向,一直微微發燙,指引着她前進的方向。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霧氣漸漸稀薄,前方出現了一座模糊的塔影。
“是鎖妖塔!”周醫生驚喜道。
林小滿睜開眼,果然看到一座古老的石塔矗立在前方,塔身布滿了青苔和裂痕,塔頂隱在霧氣中,散發着一股蒼涼而威嚴的氣息。塔下,纏繞着無數黑色的鎖鏈,鎖鏈上刻滿了符文,正散發着微弱的金光,顯然就是封印。
而在塔前,玄和阿青正與蛇君纏鬥。蛇君似乎被逼到了絕路,變得更加瘋狂,不顧一切地撞擊着鎖妖塔的封印,塔身上的裂痕越來越大。
“不好!他想強行破塔!”周醫生臉色大變。
林小滿也急了,她能感覺到手心的血脈印在劇烈跳動,像是在呼應着鎖妖塔的震動。她突然想起外婆手札裏的話:“鎖妖塔以人心爲基,守玉人之心,可補塔之裂痕。”
“周醫生,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林小滿喊道,朝着鎖妖塔跑去。
“丫頭,危險!”周醫生想拉住她,卻被突然出現的幾只小蛇纏住了。
林小滿跑到塔前,無視旁邊激烈的打鬥,將手心的血脈印貼在塔身上的裂痕處。她閉上眼睛,集中精神,想象着外婆手札裏描述的畫面,想象着自己的血液流入塔身,填補那些裂痕。
血脈印傳來灼熱的痛感,一股暖流從她的手心涌入塔身。她能感覺到塔身在震動,像是在呻吟,又像是在歡呼。塔身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那些黑色的鎖鏈發出更亮的金光,符文一個個亮起。
“不!”蛇君察覺到不對勁,瘋狂地朝林小滿撲來,“你敢壞我的好事!”
“休想傷害她!”玄和阿青同時擋在林小滿身前,與蛇君激戰在一起。
林小滿沒有回頭,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快速流失,眼前開始發黑,但她咬緊牙關,不肯放棄。她仿佛聽到了外婆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小滿,別怕,守住它。”
不知過了多久,當最後一道裂痕消失時,林小滿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在她失去意識前,她感覺到有人接住了她,身上帶着熟悉的清冽氣息。
“小滿……”是玄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想睜開眼看看他,卻怎麼也睜不開,意識徹底沉入了黑暗。
再次醒來時,林小滿發現自己躺在寵物醫院的休息室裏,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暖洋洋的。周醫生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正在打瞌睡,嘴角還掛着口水。
她動了動手指,手心的血脈印還在,只是不再發燙,變得溫潤起來。身上蓋着一條毯子,帶着淡淡的雪鬆香——是玄的味道。
她坐起身,發現床頭櫃上放着一杯溫水和一張紙條,字跡清冷,是玄的筆跡:
“我去尋真阿忠,三日後歸。照顧好自己,勿念。”
林小滿拿起紙條,指尖輕輕摩挲着那“勿念”二字,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周醫生被她的動靜吵醒,揉了揉眼睛:“丫頭,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林小滿笑了笑,“蛇君呢?鎖妖塔沒事了吧?”
“蛇君被打跑了,受了重傷,短時間內不敢再來了。”周醫生伸了個懶腰,“鎖妖塔被你用血脈印補好了,暫時安全。不過……”
他頓了頓,表情嚴肅起來:“蛇君說的月圓之夜,還有三天。我總覺得他沒說實話,他好像還有別的陰謀。”
林小滿心裏一緊。三天後的月圓之夜……
就在這時,休息室的門被推開,李姐探進頭來,臉色古怪:“小滿,周醫生,外面有個奇怪的客人,說要找……一只會說話的貓?”
林小滿和周醫生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
會說話的貓?除了玄,還有誰?
“請他進來吧。”林小滿沉聲道。
片刻後,李姐領着一個男人走了進來。男人穿着一身中山裝,頭發花白,手裏拄着一根拐杖,臉上布滿了皺紋,卻精神矍鑠,尤其是那雙眼睛,銳利得像是能看透人心。
男人的目光在休息室裏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林小滿身上,眼神復雜。
“你就是林月娥的後人?”男人開口,聲音蒼老卻有力。
“是。”林小滿點點頭,“請問您是?”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木牌,遞給林小滿。木牌是黑檀木做的,上面刻着一個“忠”字,邊緣處有一道深深的裂痕。
林小滿的心猛地一跳。這個木牌,和她在石室裏看到的手札上畫的圖案一模一樣——那是守玉人護衛的信物!
“您是……”
“我是阿忠。”男人的聲音帶着一絲哽咽,“真的阿忠。”
林小滿和周醫生都愣住了。眼前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竟然是那只修了百年的靈犬阿忠?
阿忠看着林小滿,眼眶泛紅:“小姐,我找了您八十年了。”
八十年?林小滿更糊塗了。
“當年我被蛇君打成重傷,靈體受損,只能維持犬形,藏在山裏養傷。”阿忠嘆了口氣,“等我傷好能化人形時,已經過去了幾十年,早就找不到您外婆的蹤跡了。這些年我一直在找守玉人的後人,直到昨天,我感應到了玉佩的氣息,才趕了過來。”
他頓了頓,看着林小滿手心的血脈印,眼神更加復雜:“蛇君的陰謀,不止是破塔。他想利用月圓之夜,引萬妖現世,顛覆人間。而鑰匙,就是你。”
林小滿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因爲他恨。”阿忠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悲涼,“八十年前,他本是即將飛升的蛇仙,卻因貪戀人間繁華,犯下殺孽,被你外婆和玄聯手封印。他恨人類,恨守玉人,更恨玄毀了他的飛升之路。”
“那他爲什麼說鑰匙是我?”
“因爲你的血脈。”阿忠看着她,“守玉人的血脈裏,不僅有女媧靈力,還有一絲‘引妖紋’。月圓之夜,血脈印完全覺醒時,引妖紋會被激活,能吸引方圓百裏的妖物。蛇君想讓萬妖圍攻鎖妖塔,借妖力破塔,順便讓妖物霍亂人間,報復所有人類。”
林小滿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原來蛇君的目標,比她想象的更可怕。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周醫生急道。
阿忠看向窗外,眼神堅定:“還有三天。我們必須在月圓之夜前,找到克制引妖紋的方法。玄去找我,恐怕也是爲了這個。”
他從懷裏掏出一本泛黃的小冊子,遞給林小滿:“這是我當年從蛇族老巢偷來的古籍,裏面記載着引妖紋的秘密,或許能找到破解之法。”
林小滿接過小冊子,封面上寫着“妖典殘卷”四個字,字跡古老而詭異。
就在她翻開小冊子的瞬間,窗外突然劃過一道黑影,伴隨着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