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間的銀鈴又響了，這次不是林小滿搖的。
她正蹲在寵物醫院的後院，給那只瘸腿的老黃狗喂新煮的肉粥，銀鈴突然“叮鈴”輕顫，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感應。老黃狗警覺地抬起頭，對着巷口的方向低吠兩聲。
林小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粥漬。銀鈴是玄送的，除了她主動搖動，只有兩種情況會響：一是玄在附近用妖力觸碰，二是……有強大的妖氣靠近。
巷口的陰影裏，慢慢走出來一個人影。穿着洗得發白的粗布褂子，背有點駝，手裏牽着一頭毛發亂糟糟的老黃牛。看到林小滿，那人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牙床：“小滿丫頭，還記得我不？”
林小滿愣了愣，這張臉有點眼熟，像是……山裏的藥農？去年冬天玄剛醒時，他們去山裏找過鎮魂木的幼苗，遇到過這位姓王的藥農，還給過他一些治療牛蹄潰爛的藥膏。
“王大爺？”林小滿笑着迎上去，“您怎麼進城了？”
“這不，老黃牛病了嘛。”王大爺嘆了口氣，拍了拍黃牛的脖子，“城裏獸醫看了好幾家，都說是治不好，我尋思着你這兒或許有辦法。”
林小滿仔細打量那黃牛，牛蹄倒是沒事，但它的眼睛渾濁，呼吸急促，嘴角還掛着白沫，確實病得不輕。更奇怪的是，她腕間的銀鈴一直在微弱震顫，說明這黃牛身上有妖氣——但不是惡妖的凶戾之氣，更像是……被什麼東西沾染的殘留。
“我先給它做個檢查。”林小滿示意王大爺把牛牽進後院的空地處，轉身去拿聽診器。
剛走進診室，就撞見玄從裏間出來，他今天化爲人形，穿着林小滿給買的灰色衛衣，手裏還拿着一包剛拆封的貓條——顯然是又在偷偷給哪只貓“走後門”。
“怎麼了？”玄注意到她神色不對，“銀鈴響了？”
“嗯，王大爺牽着老黃牛來了，說牛病了。”林小滿壓低聲音，“那黃牛身上有妖氣，很淡，但很特別。”
玄的眼神沉了沉，走到窗邊往外看了一眼，眉頭微蹙：“不是山裏的妖氣。這氣息……有點像海裏的。”
海裏的？林小滿更糊塗了。王大爺世代住在深山，怎麼會沾上海裏的妖氣？
兩人走到後院時，王大爺正蹲在地上，心疼地給老黃牛順毛。看到玄，他愣了愣，隨即笑道：“這位小哥也在啊，去年多虧你們給的藥膏，老黃的蹄子才好利索。”
玄沒接話，徑直走到黃牛身邊，伸出手輕輕按在牛的脖頸上。黃牛溫順地打了個響鼻，玄的指尖泛起一絲銀光，腕間的銀鈴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叮鈴鈴”的聲音在院子裏回蕩。
王大爺被鈴聲嚇了一跳：“這鈴鐺……”
“是護身符。”林小滿解釋道，目光落在玄臉上。他的表情很凝重，顯然發現了不對勁。
片刻後，玄收回手，對王大爺道：“牛沒大病，是中了‘潮霧’的毒。”
“潮霧？”王大爺一臉茫然，“那是啥？”
“是海裏的一種霧氣，帶着淡淡的妖氣，對人無害，但牲畜沾了會精神萎靡，嚴重的會昏迷。”玄看向王大爺，“您最近是不是去過海邊？”
王大爺更懵了：“沒啊，我這輩子都沒見過海！咱這山離海隔着幾百裏地呢。”
這就奇怪了。林小滿和玄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疑惑。
玄又問：“那您這半個月，去過山裏的‘落仙潭’嗎？”
落仙潭是山裏的一處深潭，傳說早年有仙人在此沐浴，潭水常年不涸。王大爺想了想，點頭道：“去過啊，前陣子天旱，我去潭邊給老黃飲水來着。”
“問題就出在那兒。”玄的臉色嚴肅起來，“落仙潭的水，最近恐怕被人動了手腳。”
他讓林小滿取來一盆清水，又從懷裏掏出一小撮銀色的粉末——是他用妖力凝出的貓毛灰，能吸附妖氣。玄將粉末撒在水面，清水瞬間泛起一層淡淡的青黑色，像蒙上了一層油污。
“這就是潮霧的殘留。”玄指着水面，“落仙潭的水脈連着地下暗河，暗河的盡頭……通向東海。”
東海？那不是水族的地盤嗎？共工被鎖妖塔封印了，難道還有其他水族在搞鬼？
王大爺看着水盆裏的青黑色，急了：“那老黃還有救不？潭邊還有不少村民去挑水呢！”
“放心，我這有解藥。”玄轉身進了診室，片刻後拿着一個小瓷瓶出來，裏面裝着透明的液體，“給牛灌下去，三天就好。至於潭水，我會去看看。”
他又寫了個方子，讓王大爺回去後告訴村民，用艾草和雄黃煮水，能解潮霧的微弱毒性。王大爺千恩萬謝，牽着漸漸精神起來的老黃牛走了。
後院裏只剩下林小滿和玄，銀鈴的震顫已經停了，但兩人心裏的疑雲卻越來越重。
“你覺得是水族餘黨幹的？”林小滿問。
“不像。”玄搖頭，“共工的妖氣帶着腐蝕性，而這潮霧很溫和，更像是……某種警示。”他頓了頓，想起什麼似的，“對了，阿忠前輩昨天傳訊說，東海最近不太平，有漁民看到海裏浮起不少死魚，身上也帶着類似的青黑色。”
林小滿心裏一沉：“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把潮霧引入內陸？”
“可能性很大。”玄望着窗外的天空，眉頭緊鎖，“落仙潭的水脈連接東海，是最薄弱的環節。如果潮霧順着水脈蔓延，不止是牲畜，連地裏的莊稼、喝井水的人，都可能受影響。”
“那我們現在就去落仙潭看看！”林小滿說着就要去拿背包。
“等等。”玄拉住她，“現在去太冒險。對方既然敢這麼做，肯定設了埋伏。我們得先通知阿忠和周醫生，做些準備。”
正說着，周醫生哼着小曲從外面進來，手裏提着一個大袋子，裏面裝着剛買的新鮮艾草。看到林小滿和玄，他笑着揚了揚袋子：“我聽李姐說王大爺來了？正好，這艾草新鮮，煮水給老黃牛泡澡最好。”
等聽完玄的分析，周醫生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趕緊把艾草扔在桌上：“我這就去準備家夥！我爺爺的筆記裏提過‘辟水珠’，能防水裏的妖氣，正好能派上用場！”
阿忠接到消息也很快趕來了，他還帶了個年輕的獵妖師，是阿青的師弟，叫小石頭，據說擅長追蹤妖氣。
“落仙潭附近我熟。”小石頭年紀不大，眼神卻很銳利，手裏拿着一個羅盤，“我師父以前帶我們去那裏除過水怪，潭底有個溶洞，說不定潮霧就是從那兒冒出來的。”
當天下午，四人就動身前往山裏。玄依舊化爲人形，開車載着林小滿，周醫生和阿忠、小石頭則開着另一輛舊面包車跟在後面。
快到落仙潭時，山路變得崎嶇，車子開不進去，只能步行。越靠近潭邊，空氣就越潮溼，林小滿腕間的銀鈴又開始輕輕顫動，這次的頻率比在寵物醫院時快了不少。
“妖氣越來越濃了。”小石頭舉着羅盤，羅盤的指針瘋狂轉動，“就在潭底！”
落仙潭比他們上次來的時候詭異得多。原本清澈的潭水變成了暗綠色，水面上漂浮着一層薄薄的白霧，聞起來有點像海水的鹹味。岸邊的草木都蔫蔫的，葉子上覆蓋着一層黏膩的青黑色粉末。
“這就是潮霧。”玄指着白霧，“別碰，沾到皮膚會發癢。”
他從懷裏掏出幾顆晶瑩的珠子，分給衆人：“含在嘴裏，能擋住潮霧的妖氣。”
小石頭自告奮勇先下去探路：“我水性好，先去溶洞看看。”
阿忠拉住他：“等等，這潭水不對勁。”他撿起一塊石頭扔進潭裏，石頭沒沉下去，反而像被什麼東西托着，在水面上漂浮了幾秒，才緩緩下沉。
“水底下有東西。”玄的眼神變得銳利，“不止一種妖物的氣息。”
話音剛落，潭水突然劇烈翻涌起來，暗綠色的水面上冒出無數氣泡，一只巨大的、長滿吸盤的觸手猛地從水裏竄出，朝着離潭邊最近的小石頭拍去！
“小心！”阿忠反應極快，將小石頭往後一拉，同時甩出一把符紙，符紙在觸手上燃起火焰，發出“滋滋”的聲響。
觸手縮回水裏，潭中央浮出一個巨大的身影，像一只放大了幾十倍的章魚，卻長着一顆鯊魚的頭，眼睛是渾濁的青灰色，死死地盯着岸邊的人。
“是‘章鯊’！”小石頭臉色大變，“是東海的雜種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章鯊發出一聲刺耳的嘶吼，又有幾只觸手從水裏伸出，朝着衆人襲來。玄揮劍斬斷一只觸手，墨綠色的血液噴濺出來，落在地上，竟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它不是來打架的，是想把我們拖進水裏！”林小滿喊道，她注意到章鯊的觸手雖然凶猛，卻始終在岸邊徘徊，像是在引誘他們靠近潭中央。
玄眼神一凜：“它在掩護什麼！周醫生，用辟水珠！”
周醫生立刻掏出一顆藍色的珠子，往潭裏一扔。珠子落入水中，瞬間爆發出一道藍光，將暗綠色的潭水驅散了一片，露出底下黑漆漆的溶洞入口。
溶洞裏，隱約能看到一點紅光在閃爍，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發光。
“那是什麼？”林小滿問。
玄還沒來得及回答，章鯊突然發出一聲哀鳴，身體開始劇烈抽搐，像是被什麼東西從內部撕裂了。片刻後，它龐大的身軀沉入水中，潭水漸漸恢復平靜，只剩下那道藍光還在閃爍。
所有人都愣住了。
“它……死了？”周醫生喃喃道。
阿忠走到潭邊，看着平靜的水面，眉頭緊鎖：“不是我們殺的。是被更強的妖物滅口了。”
潭底的溶洞裏，那點紅光閃爍了幾下，突然熄滅了。
林小滿腕間的銀鈴，在這時又響了起來，聲音急促而尖銳，像是在發出警告。
她抬起頭，看向潭水深處，心裏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這潮霧，這章鯊，這溶洞裏的紅光……絕不僅僅是水族餘黨的報復那麼簡單。背後一定藏着更大的陰謀，而這個陰謀，似乎與東海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