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裏的路程，對於凡人而言或許是數日的苦旅，但對於剛剛經過吞噬進化體能暴漲的林夜來說，不過是一場強度稍大的越野跑。
當夕陽的餘暉將天邊的雲層燒成橘紅色時，一座巍峨的山峰終於映入眼簾。
不同於黑沼林那種壓抑的鐵灰色，眼前的這座山峰通體呈現出一種溫潤的乳白色，仿佛是一塊巨大的璞玉插在大地之上。然而，這塊美玉似乎並不光鮮，山體上爬滿了暗綠色的藤蔓，原本應該恢弘的山門石階上也長滿了雜草，透着一股日薄西山的蕭瑟感。
“這就是白玉宗？”
林夜停下腳步，調整了一下背上的負重——那是用藤蔓編織的簡易背簍，裏面裝着依然虛弱的洛雪。
爲了掩人耳目，洛雪那顯眼的狐耳被一條染着灰塵的頭巾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只露出一張蒼白且沾着些許泥土的小臉。此刻，她正透過背簍的縫隙，眼神復雜地看着那座山峰。
“嗯，白玉宗雖然沒落了，但護山大陣還在。”洛雪的聲音很輕，只有林夜能聽見，“那是三階陣法‘雲遮霧繞陣’，除非有金丹期修士強攻，否則沒人能輕易闖進去。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這裏是最安全的避風港。”
林夜點了點頭，抬手擦去額頭的汗水。他並沒有感到太累，反而因爲一路奔襲，體內那股從靈石中掠奪來的能量被徹底消化，融入了每一寸肌肉纖維中。他現在的身體素質，恐怕已經超過了藍星上最頂尖的特種兵王。
山腳下，聚集着不少人。
這裏有一個依山而建的小鎮，名爲“白玉鎮”。雖然白玉宗式微，但畢竟也是修仙宗門，每逢月初的“開山收徒日”，總會有不少懷揣着修仙夢的少年少女從周邊村鎮趕來碰運氣。
林夜混在人群中，顯得毫不起眼。他那一身混搭的行頭——獸皮靴、破爛的現代T恤外罩着修士長袍，再加上滿臉的風塵，活脫脫一個逃難的流民。
“聽說了嗎？這次白玉宗只收十個外門弟子。”
“切，誰稀罕啊？要不是我爹說我資質太差，去不了七大宗門，我才不來這破地方呢。”
“噓！小聲點，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萬一被仙師聽到了……”
周圍嘈雜的議論聲傳入耳中。林夜嘴角微微上揚，這種被輕視的環境，正是他想要的。低調發育，才是王道。
“讓開讓開！都給本少爺滾開！”
一陣囂張的喝罵聲打斷了林夜的思緒。人群像潮水般分開，幾名身穿錦衣的家丁粗暴地推搡着路人，簇擁着一個滿身肥肉、穿金戴銀的胖少年走了過來。
那胖少年手裏搖着一把折扇，鼻孔朝天，路過林夜身邊時，嫌棄地捂住了鼻子：“哪來的臭乞丐？真是什麼阿貓阿狗都想修仙，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林夜面無表情地退後半步，看似唯唯諾諾，實則眼角的餘光已經開啓了金手指。
目標：肥胖少年。
弱點：下盤虛浮，腎氣虧空，左腳踝有舊傷。
林夜心中冷笑，這種貨色，他一根手指就能戳死。但他現在的人設是逃難凡人，自然不能當街動手。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林夜在心裏默念，然後對着胖少年的背影比了個中指。
背簍裏的洛雪輕輕戳了戳他的後背：“別惹事，那是白玉鎮鎮長的兒子，叫王富貴，據說家裏給白玉宗捐了不少錢。”
“放心，我這人最講道理。”林夜聳了聳肩，“只要他不把臉伸過來讓我打，我一般懶得動手。”
就在這時，山門處傳來一聲悠長的鍾鳴。
“當——！”
鍾聲清越，滌蕩人心。原本喧鬧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只見那布滿青苔的山門石階上，雲霧翻涌，一道青色身影踏着一柄飛劍，緩緩降落。
那是一名中年男子，留着山羊胡，面容清瘦，眼神中帶着幾分傲氣，但眉宇間卻掩飾不住一絲疲憊。他是白玉宗負責外門考核的執事長老，李青鬆。
“築基初期。”洛雪在林夜耳邊低語，“氣息虛浮，應該是靠丹藥堆上去的，戰鬥力不強。”
林夜微微頷首。這就是有個“隨身老爺爺（老婆婆）”的好處，情報分析全自動。
李青鬆收起飛劍，目光掃視了一圈山腳下的衆人，眼中閃過一絲失望。這一屆的苗子，看起來比上一屆還要差。除了那個王富貴家裏有點錢，其他的基本都是歪瓜裂棗。
“咳咳。”
李青鬆清了清嗓子，聲音在靈力的加持下傳遍全場：“吾乃白玉宗執事李青鬆。今日開山收徒，規矩照舊。”
他指了指身後那條蜿蜒向上的石階。
石階共有九十九級，每一級都由白玉鋪就，雖然有些殘破，但在夕陽下依然散發着淡淡的微光。
“此乃‘登天梯’。凡骨肉之軀，踏上此梯，便會受到陣法威壓。心志不堅者、資質愚鈍者，寸步難行。”
“無論出身，無論貴賤，只要能在一個時辰內走完這九十九級台階，登頂山門，便可入我白玉宗，修習長生大道！”
話音剛落，人群頓時沸騰起來。
“沖啊！”
“長生不老，就在今日！”
幾十名少年少女爭先恐後地沖向石階。那個王富貴更是一馬當先，在幾個家丁的攙扶下擠到了最前面。
然而，當第一批人的腳掌剛剛觸碰到第一級台階時，異變突生。
“砰！砰！砰！”
就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沖在最前面的幾個人瞬間臉色煞白，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有幾個身體瘦弱的，更是被那股無形的力量彈飛了出去，摔得鼻青臉腫。
“哎喲！我的腿！”
“怎麼這麼重？像是背了一頭豬！”
慘叫聲此起彼伏。
李青鬆冷眼旁觀，撫須道：“修仙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若連這點壓力都承受不住，趁早回家種地去吧。”
林夜站在人群後方，並沒有急着動。
他的雙眼微眯，瞳孔深處閃過一絲幽光。
在他的視野中，那看似普通的白玉台階，此刻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能量線條。這所謂的威壓，其實是一種特殊的重力場與精神幹擾波的混合體。
“原來如此。”林夜心中了然，“這陣法的核心在於‘共振’。如果強行對抗，壓力會成倍增加；但如果順應它的頻率……”
他放下背簍，對洛雪低聲道：“你在這兒等着，我去去就來。記得裝得可憐點，別讓人看出破綻。”
洛雪點了點頭，乖巧地縮在背簍旁，像個等待兄長歸來的落魄妹妹。
林夜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向登天梯。
此時，那個王富貴正卡在第十級台階上，滿頭大汗，臉上的肥肉亂顫，每邁出一步都像是要了他的老命。
林夜走到第一級台階前，抬腳，落下。
“嗡！”
一股沉重的壓力瞬間襲來，仿佛空氣變成了水銀。與此同時，腦海中響起了一陣尖銳的嗡鳴聲，試圖擾亂他的心神。
如果是普通人，此刻肯定會驚慌失措。
但林夜體內的靈根只是微微一顫，那股試圖入侵他體內的壓力能量，瞬間就被吞噬得幹幹淨淨，甚至轉化成了一絲暖流，滋潤着他的經脈。
至於精神幹擾？
開什麼玩笑。經歷過穿越時空的靈魂撕裂，這種程度的幹擾，對他來說就像是蚊子叫。
林夜感覺……毫無壓力。
甚至有點想跑上去。
但他忍住了。
“不行，太輕鬆會被當成怪物切片研究的。”林夜腦海中警鈴大作，“我要演，而且要演得逼真，演得感人肺腑！”
於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林夜做出了一個極其誇張的動作。
當他的腳落在第一級台階上時，他的身體猛地一晃，仿佛遭受了重擊，整個人彎成了蝦米狀，喉嚨裏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呃啊——！”
這一聲慘叫，情感飽滿，層次豐富，瞬間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
“看，那個乞丐也不行了。”
“哈哈，我就說嘛，他那身板怎麼可能……”
然而，下一秒，嘲笑聲戛然而止。
只見那個看似搖搖欲墜的“乞丐”，竟然顫顫巍巍地直起了腰。他咬着牙（其實是在憋笑），滿臉通紅（憋氣憋的），一步一步，極其艱難卻又異常堅定地邁向了第二級台階。
一步，兩步，三步……
林夜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的身體劇烈顫抖，汗水如雨下（剛才跑步剩下的），但他始終沒有倒下。
當他走到第十級台階，來到王富貴身邊時，那個胖子正坐在地上大口喘氣，死活不肯再動了。
林夜停下腳步，轉過頭，給了王富貴一個充滿“堅毅”與“不屈”的眼神，然後喘着粗氣說道：
“雖然……我命如草芥……但……但我心向大道……哪怕是爬……我也要爬上去！”
這句台詞是他從某部古裝勵志劇裏抄來的，配合他現在的形象，簡直催人淚下。
王富貴愣住了。
周圍的吃瓜群衆也被這股莫欺少年窮的氣勢震懾住了。
就連站在山頂的李青鬆，原本淡漠的眼神也波動了一下，微微點頭：“此子雖然資質看似平平，但這心性，倒是個可造之材。”
林夜心中暗爽，繼續他的表演。
二十級……三十級……五十級……
隨着高度的增加，大部分人都已經被淘汰了。還在堅持的，除了林夜，只剩下兩三個還在苦苦支撐的少年。
到了第六十級，那幾個人也終於力竭倒下，被陣法彈了出去。
整條登天梯上，只剩下林夜一人。
此時，陣法的壓力已經達到了頂峰。對於普通凡人來說，這就像是背着一座小山在行走。
但對於林夜來說，這依然只是有點重的程度。他利用那雙眼睛看到的能量流動，每一步都精準地踩在陣法節點的空隙處，最大限度地規避了壓力。
但他演得更賣力了。
他手腳並用，在台階上爬行。他的指甲扣着白玉石階的縫隙（其實是爲了觀察材質），他的額頭青筋暴起，嘴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我要……修仙！我要……逆天改命！”
林夜一邊吼，一邊在心裏吐槽：“這台階質量不行啊，都有裂紋了，白玉宗看來真的很窮，連裝修費都出不起。”
終於，第九十九級台階就在眼前。
只要跨過去，就是山門廣場。
李青鬆已經從飛劍上下來，站在終點，目光灼灼地看着這個渾身溼透、狼狽不堪的青年。他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這種憑借凡人之軀，硬生生抗住陣法威壓走到這裏的人了。
“最後一步了，小子，堅持住！”李青鬆竟然忍不住開口鼓勵道。
林夜趴在第九十八級台階上，深吸一口氣。
他知道，這最後一步通常會有最強的精神沖擊。
果然，當他的手觸碰到第九十九級台階的邊緣時，眼前的景象瞬間變了。
不再是白玉山，而是一片屍山血海。
無數厲鬼向他撲來，耳邊充斥着絕望的哀嚎。
林夜看着那些張牙舞爪的幻象，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比起他在穿越時空時看到的那尊獨斷萬古的背影，比起那句“吾即是混沌”的宏大低語，這小小的幻境，簡直就像是劣質的恐怖片特效。
“滾開。”
林夜在識海中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體內的靈根猛地一震，一股霸道無匹的煞氣瞬間爆發，將眼前的幻象撕得粉碎！
外界。
衆人只看到那個一直苦苦掙扎的青年，在最後關頭突然靜止不動了。
“難道要失敗了？”
“可惜啊，就差一步。”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林夜要功虧一簣時，他動了。
這一次，他沒有顫抖，沒有爬行。
他猛地站起身，脊梁挺得筆直，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一步跨過了最後那道門檻！
“轟！”
隨着他的腳掌落地，山門處的雲霧似乎都爲之一震。
林夜站在廣場中央，迎着衆人的目光，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然後……
“噗通”一聲，非常配合地暈倒在地（裝的）。
全場寂靜。
片刻後，李青鬆快步上前，檢查了一下林夜的脈搏，臉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好！好！好！”
李青鬆連說三個好字，激動得胡子都在顫抖，“氣血旺盛，意志如鐵！雖然沒有靈根顯現（被修羅道隱匿了），但這等體魄和心性，正是我白玉宗急需的煉體苗子！”
他大手一揮，對着身後的兩名雜役弟子喊道：“快！把他抬進去，用最好的藥浴伺候！還有，去山下把他的那個……那個妹妹也接上來！從今天起，他就是我李青鬆親點的外門弟子！”
躺在地上的林夜，聽着周圍慌亂的腳步聲，嘴角在無人察覺的角度，勾起了一抹狡黠的弧度。
第一步，成功潛入！
接下來，就是借着這層皮，好好看看這所謂的修仙界，到底是個什麼玩法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跨過第九十九級台階的那一瞬間，白玉宗後山的一處禁地洞府中，一雙塵封已久的眼睛，緩緩睜開了。
“這股氣息……是故人之後？還是……劫數？”
蒼老的聲音在幽暗的洞府中回蕩，帶着一絲疑惑，和深深的忌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