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影青垂着眼簾,語氣平穩如常,“只是規矩如此。我家公子說,親兄弟明算賬,免得日後傷了和氣。”
顧宏德盯着他平靜的臉,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管家!”他咬着牙喊道,“讓賬房帶五十萬兩銀票過來!”
賬房先生抱着個沉甸甸的木盒進來時,影青接過銀票仔細點驗,確認無誤後才對顧宏德點頭:“謝謝顧老爺,請顧老爺驗貨。”
他帶着顧宏德和管家來到車廂前,示意身後的家丁打開裏面的木箱。
顧宏德仔細看着木箱裏那些黑沉沉的鐵塊,突然發現上面沒有任何印記,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這些鐵……”
“顧老爺放心。”影青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都是上好的精鐵,只是特意除了印記,免得惹來麻煩。”
他拱手告辭,轉身時勁裝下擺掃過門檻,“我家公子說,若還有需要,蘇家願意再湊些,只是價錢……”
“不必了!”顧宏德沒等他說完就打斷,語氣冰冷如霜,“送客!”
影青走後,顧宏德回到書房,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大燕朝明文規定開采鐵礦要有戶部備案,鑄造精鐵不能超過一定數量,而且必須要有主家徽識。
三皇子爲了將顧家死死綁在他這條船上,要求交上去的精鐵必須要有顧家徽識。他原本想趁跟蘇家借精鐵,順便將蘇家也綁上船,誰知蘇楚舟這個小狐狸做事滴水不漏!
可惡至極!
八月十八的清晨,霞光淌過顧府的琉璃瓦。
明夏坐在鏡前,任由青竹爲她綰發。一支白玉梅花玲瓏簪斜插在鬢間,耳邊一對粉玉芙蓉耳墜,月白色的襦裙上繡着幾枝淡紫色的蘭草,素淨得像幅水墨畫。
“小姐,這樣會不會太素淨了,要不要試試那支鳳蝶鎏金八寶簪?” 青竹看着妝盒裏靜靜躺着的首飾,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明夏對着銅鏡淺笑:“不過是場賞花宴,不必太張揚。”她指尖拂過裙擺的蘭草,“這樣就很好。”
快走到前廳時,就傳來顧沁瑤的笑聲,明夏進去後只見顧沁瑤穿着縉雲色的羅裙,頭上插着從她那裏借來的紅珊瑚珠嵌寶頭面,陽光照射下,格外奪目。
“娘,你看我這身怎麼樣?”顧沁瑤轉着圈,紅珊瑚珠在晨光下晃得人眼暈,“肯定能壓過京裏所有的貴女!”
柳氏拉着她的手,笑得合不攏嘴:“好看,我們沁瑤穿什麼都好看。”
她眼角的餘光瞥見走進來的明夏,開口道:“明夏啊,你這打扮得也太過素淨了吧,雖說我們只是商戶,但也不能太過寒酸失禮啊。”
顧沁瑤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見明夏一身素雅,頓時笑得更得意了:
“嫂嫂這是故意襯我呢?也是,我這頭面可是稀罕物,嫂嫂若是戴得太花哨,反倒顯得俗氣了。”
明夏沒接她們的話,只是微微頷首:“時辰不早了,該動身了。”
馬車在青石板路上緩緩行駛,車簾被顧沁瑤掀開一角,她對着窗外的街景指指點點,頭上的金飾隨着動作叮當作響。
“你看那些普通商戶家的女眷,連王府的門都進不去呢。”
她轉頭看向明夏,語氣裏的炫耀藏都藏不住,“要不是你嫁進了我們顧家,你哪有這樣的體面?”
明夏靠着車壁閉目養神,聞言只淡淡道:“妹妹說得是。”
顧沁瑤見她沒反應,自覺無趣,轉而跟柳氏討論起宴會上該如何出風頭。明夏聽着她們的對話,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好戲,才剛剛開始。
榮王府的別院坐落在京郊的青山腳下,朱紅色的大門前立着兩尊威武的石獅。馬車剛停穩,就有家丁上前引路。
穿過栽滿梧桐的甬道,迎面便是一片開闊的花園,各色菊花正開得熱鬧,黃的像金,白的似雪,紫的如霞。
“貴人好,已婚女眷這邊請,隨我去見榮王妃。”引路的婆子對着明夏和柳氏行了個禮,又指着另一條岔路,“未婚的小姐們請往那邊走,郡主和各位小姐都在花園裏呢。”
顧沁瑤臨走前還不忘得意地瞥了明夏一眼,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萬衆矚目的模樣。
她提着裙擺走進花園,只見十幾位衣着光鮮的小姐正聚在牡丹花叢旁說笑,釵環搖曳間滿是世家貴女的矜持氣度。
“那就是誰家的小姐?”有人用團扇遮着嘴,低聲向同伴詢問。
“聽說是什麼皇商顧家,算不得正經世家。”另一位小姐撇撇嘴,目光在顧沁瑤身上掃過便移開了,顯然沒把這個商賈之女放在眼裏。
顧沁瑤被晾在原地,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她深吸一口氣,故意晃了晃頭上的紅珊瑚嵌珠頭面,赤金的光澤在陽光下流轉,珊瑚珠泛着溫潤的紅,引得幾只彩蝶竟循着異香飛來,在她發間盤旋不去。
“呀,那蝴蝶怎麼總圍着她轉?”有位小姐忍不住低呼。
衆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過去,這次卻久久沒有移開。
那套頭面做工精巧,那如意步搖上的紅寶石圓潤飽滿,耳墜上的紅珊瑚成色極佳,即便在見慣了珍品的世家小姐眼中,也算得上是難得的好物。
“這頭面……倒是別致。”
先前還不屑一顧的小姐們漸漸圍了過來,語氣裏帶着幾分好奇,“顧小姐,這是哪家銀樓打造的?”
顧沁瑤見她們主動搭話,頓時來了精神,挺了挺胸脯故作神秘:
“這可不是尋常銀樓能做的,是我父親從西域特意爲我尋來的,京城獨一份呢。”
“真的嗎?西域來的?” 一位穿鵝黃衣裙的小姐湊近了些,眼神裏滿是羨慕,“我去年央求父親買支京城的金步搖,他都沒答應。”
“顧小姐的父親可真疼你。”另一位小姐輕撫着自己頭上的珍珠蝴蝶簪,語氣裏帶着不易察覺的酸意。
顧沁瑤被衆人圍着誇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手指下意識地摩挲着頭上的珊瑚珠:
“家父說女孩子家就該打扮得鮮亮些,這些算不得什麼。”
她嘴上謙虛,眼角的得意卻藏不住,覺得自己此刻風頭無兩。
另一邊,明夏與柳氏跟着婆子穿過抄手遊廊,來到一座雅致的樓台。
榮王妃端坐在上首的梨花木椅上,穿着寶藍色的織金褙子,氣度雍容。
廳裏已經坐了幾位夫人,還有一個少女坐在後面,眉眼怯懦。
衆人見明夏和柳氏進來,目光紛紛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