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該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左元卿歪歪斜斜的將頭抵在陳玉安的肩膀上。
她後悔了,她真的後悔了。
每次想起來這件事情都肝腸寸斷。
陳玉安能懂她的感受,當初得知夫君殉國那日,她也同樣如此,恨不能隨夫而去。
最後悔的就是沒有陪夫君上戰場,哪怕不能白頭偕老,死在同一片沙場也是好的。
可她那時已經有了誠兒。
她得爲夫君保全這最後的血脈。
“卿卿,你得撐住。”
她像當年左元卿勸慰她時那樣的說着。
左元卿一邊嗚咽着,一邊點頭。
陳玉安替她擦幹眼淚,又抹去自己眼角的溼潤,才開口:“根據我娘家那邊的調查,這個江平兒是七年前從揚州來長安的舞姬,在揚州的消息幾乎要全無,我兄長分析說,很可能從揚州來長安這條線索也是假的。”
“到了長安第一年,先是在青樓坊市裏做舞姬,第二年忽然銷聲匿跡了,又過了三年之久才又有人認出來,長源巷子一百五十號那位神神秘秘的宅院主人,正是這個江平兒。”
那個女人太可疑了。
她是怎麼跟周十堰認識的,又是怎麼懷上的周縉,哪怕以陳將軍府的能力都查不出來。
“若不是她比我矮一些,又豐腴一些,只看容貌和穿衣打扮,根本就分辨不出來。”
左元卿想起了自己所見過的江平兒。
“謝謝嫂嫂幫我,周十堰把那對母子當心肝寶貝,也可能是那女子身份特殊,他故意抹去了那女子的從前種種吧。”
左元卿早就準備要離開,反倒是對眼前這些事情沒有了那麼多執拗。
她現在只考慮,和離的時候該如何順順利利的將朔兒一起帶走,她已經丟了二寶,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放棄大寶。
“或許吧。”
“不過,周十堰那個瞎眼的至今還以爲那孩子還在?聽聞誰給他說這件事情,他都不相信,你雖然出行大多蓋着厚毯子,身上也穿的厚實,但懷孕與否,又怎麼可能分辨不出來。”
陳玉安簡直無語了。
這到底有什麼好不相信的。
他長那麼一雙眼睛就是擺設嗎?這麼長時間不來左元卿這邊問問,但凡他仔細一些也早就應該發覺到不對勁之處了。
“他的心,早飛了。”
“不相信就不相信吧,難道我還要寬衣解帶,衣不蔽體的追到他跟前,讓他親眼瞧見我已經癟下去的肚子?”
左元卿也很無語。
那個男人總說她固執,其實他才是最固執的那一個,礙於他是上陽侯,身邊多是恭維給他的人,才讓他以爲自己多麼好似的。
“夫人,左府來信了。”
就在此刻,外面忽然傳來通報。
左元卿猛皺眉,給寶容遞過去一個眼神。
陳玉安很懷疑左家沒懷好意,之前周十堰爲了那外室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也沒有見左家來人幫左元卿撐撐場面,今時來做什麼?
不過左家到底是左元卿的娘家。
這與周十堰這邊還不一樣,她很識趣的跟左元卿道別,只說自己再去探探別的消息。
寶容到外面把人叫了進來。
“見過夫人。”
來的是個上了年紀的嬤嬤,左元卿很少回娘家,跟那邊也沒有什麼念想,就更別提府內添了什麼人,又有哪個婆子得臉。
“你是?”
左元卿並沒有要認識她的想法,但看着她穿的也算得體,不知是來送什麼消息。
“奴婢是大奶奶身邊的人,近日大奶奶爲府內添丁,明日要擺宴,特意安排奴婢過來給姑奶奶您送喜,這是咱們大爺的親筆請柬。”
婆子歡歡喜喜的開口。
左家大爺就是左元卿的親哥哥左鬆屹,十三四的以後就已經文采斐然,被人稱爲天才少年,如今已經坐到了翰林院正七品編修。
人人津津樂道的官途新貴,其實對左元卿來說,是生命中遇見的第一個惡魔。
“哦,是誰讓你過來的。”
婆子沒想到左元卿的反應這麼平淡,原本笑的燦爛的表情瞬間有些僵了。
“是二爺提議的,正巧大姑奶奶也要回去,老爺說此番怎麼也得弄個合家團圓才好看。”
婆子想了想,腦海中一瞬間浮現臨來上陽侯府的時候,大奶奶和氣的跟她說的話。
據實表述就好。
當時她還沒反應過來,現在卻有些明白了。
這位嫁的最好的二姑奶奶跟家裏的關系早就已經不可調節,什麼合家團圓,都是騙人的。
“左柏青提的?”
“他可還曾放了什麼別的屁麼?”
左元卿眼皮都懶得抬,至於婆子遞過來的請柬更是連打開看的意思都沒有。
“二爺沒說別的。”
“但臨行前大奶奶讓奴婢知會您一聲,此番擺宴,讓您一定要回去,二爺前些日子說要給新侄兒弄份大禮,神神秘秘的,後來大奶奶才得知,二爺取來了太夫人供奉在寺廟的遺物。”
祖母……
左元卿心髒猛的一跳。
混賬東西,竟然連祖母去世以後,留在寺廟中供奉香油的遺物都盯上了。
“父親就沒有說什麼嗎?”
簡直是窮瘋了。
左元卿黑着臉質問。
“老爺只罵了兩句二爺,便沒有說什麼。”
婆子把頭低的更深了。
“呼!”
將這口濁氣吐出來,左元卿吩咐人將這個婆子送走,氣的砸了手邊的茶碗。
“一群混賬東西!”
當年她回到長安以後,是祖母第一個接納了她,才會讓她在家裏立足。
原本那雙“好爹娘”,是打算直接把她丟到尼姑庵裏,青燈古佛一生的。
祖母對她有大恩,可惜她只陪伴了兩年就因爲舊疾去世了,她爲此病了許久。
可如今,他們連祖母的遺物都不放過。
“他們這是逼着我回去呢。”
迎着寶容糾結的目光,左元卿淡淡開口。
“就是不知道讓我這番回去到底是爲了什麼,大嫂生下麟兒本是喜事,卻被如此利用,想來大嫂心裏也不舒坦。”
左元卿沉吟半響,吩咐寶容道:“此番回去只給大嫂和小侄兒備禮品就好,其他人無需多念,本來也什麼情分。”
寶容卻皺眉反問:“夫人,您現在身體狀況根本不足矣外出啊,不去不行嗎?太夫人愛護您,肯定不願意看您受委屈。”
每次到左家,一個個都趾高氣揚的給夫人臉色看。
夫人本就還在病中,實在不宜再動肝火。
“他拿了祖母遺物,還讓那個婆子特意到我面前嚼舌根子,本就是逼我回去的。”
左元卿閉了閉眼睛。
人家早就算計好的事情,早摸準了她的心。
不去,她怎麼對得起祖母的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