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修仙從來不是一件詩情畫意的事情,而是一場極其硬核、極其慘烈、甚至有些不講道理的生存競賽。
哪怕是太虛劍宗山腳下那個資質最差、每天負責給豬圈挑大糞的雜役弟子,凌晨四點也會準時在那張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彈射起步。他們會連滾帶爬地沖到山崖邊,對着東方那一抹若有若無、像極了劣質紫藥水潑出來的紫氣,瘋狂地吞吐呼吸。
在修行界的官方辭令中,這種行爲被尊稱爲“向道之心”,是每一個逆天改命者必須具備的聖徒操守。
但如果剝開這層華麗的皮毛,真相其實極其扎心:在這個動輒毀山滅跡、甚至連呼氣重一點都可能引發局部氣壓失衡的恐怖世界,平庸不僅是原罪,更是催命符。弱小者在這方天地面前,卑微得就像是一疊隨時會被狂風卷走的草紙。
無數修士之所以每天像破風箱一樣喘氣,不過是爲了讓那細若遊絲的經脈多堅韌那麼一丁點,讓那本來就少得可憐的壽命,能像拉面師傅手裏的面團一樣,在絕望中多扯出幾秒鍾的掙扎。爲了這轉瞬即逝的幾秒鍾,這方世界每天都有無數天驕在名爲“證道”的獨木橋上擠得頭破血流,留下一地死不瞑目的屍骨,最後化作天地靈氣循環中一段微不足道的養分代碼。
然而,在太虛劍宗那座被所有人刻意遺忘、甚至連地圖坐標都顯得有些模棱兩可的後山上,林閒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張嘎吱作響的藤椅上。
這張藤椅已經很老了。老到什麼程度呢?制造它的那幾根老藤,可能在幾百年前就已經在靈氣枯竭中徹底枯死,連魂魄都可能投胎轉世成了幾頭勤懇的耕牛。椅子腿的邊緣甚至長出了一些翠綠得近乎透明的嫩芽,每一片葉子都晶瑩剔透,脈絡中隱約流淌着金色的液態光芒,在那兒隨着某種極其宏大的韻律有節奏地律動着。
這並不是因爲藤椅還沒幹透,更不是什麼罕見的“枯木逢春”神跡。
純粹是因爲林閒睡在上面時,他那已經練到“滿溢”狀態、甚至開始朝宇宙根源滲透的生命氣息實在是太濃鬱、太霸道了。
這些死去了幾百年的藤條,爲了能在這股近乎於降維打擊的生命潮汐中多吸一口林閒溢出的廢氣(其實就是二氧化碳),愣是在木質纖維層面上強行把自己給“憋”活了。它們不僅活了,還在這短短幾年的時間裏,結出了幾顆散發着能夠讓空間產生褶皺、足以讓外界各大禁區老怪當場打破頭的“長生靈果”。
這種果子若是拿出去,每一顆都能引發一場席卷數個大洲的滅世級宗門大戰。可在林閒這裏,這玩意兒只是他因爲睡得太熟、生命力不小心“側漏”而產生的副作用,平時甚至會被他隨手摘下來當做磨牙的零嘴,然後因爲“水分不夠多”而被一臉嫌棄地隨手亂扔。
此時的林閒,蓋着一張洗得發白、甚至還有兩個補丁的破毯子,正陷入一種極其深沉、極其放肆的夢鄉。
“呼——哧——”
他的呼吸頻率極其緩慢,慢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大約一分鍾,他的胸膛才會由於肺部的擴張而產生一次微不足道的起伏。然而,這簡單的一吸一呼,卻在諸天萬界的底層邏輯層面引發了足以讓任何陣法宗師當場心梗的劇烈震蕩。
當他吸氣時,後山上空的雲層會瞬間失去所有尊嚴,像被一只跨越了位面、大到無法想象的遠古巨鯨一口吞噬一樣,瘋狂地朝中心塌陷。方圓百裏的天地靈氣,在這一刻不再是那種虛無縹緲、需要修士小心翼翼引導入體的能量,而是直接化作了實質性的、五彩斑斕的流光瀑布。
這些靈氣流光順着他的每一個毛孔瘋狂地往裏灌,其濃稠程度已經徹底打破了物理規則,直接在空氣中凝結成了金色的靈氣雨滴。這些雨滴落在大地上,瞬間就讓原本普通的野草異變成了能夠吞噬飛劍的妖藤,讓荒地直接升級成了即便在聖地也極難一見的頂級靈田。
而當他吐氣時,那股從肺部噴薄而出的氣流,會瞬間化作一道足以吹散元神境強者神魂、甚至讓空間法則產生嚴重褶皺的“破滅神風”。
這股氣流劃過虛空,會帶起一道道漆黑如墨、細長且詭異的空間裂痕,發出如同布匹被暴力撕裂般的尖銳聲響。這種力量若是放在外界,足以在瞬息之間摧毀一個擁有千萬人口的中型帝國。但在後山,這僅僅是林閒肺部進行的一次平凡的氣體交換,連作爲一名修士的最基本體面都算不上。
林閒對此唯一的反應是:嫌這些靈氣鑽得太猛,總是順着他的鼻孔和耳朵縫往裏硬擠,讓他覺得鼻頭有點癢,耳朵也有點堵。
於是,這位已經在修爲盡頭站得太久、久到有些乏味的“大神”,在睡夢中極其敷衍、極其不耐煩地抬起手,反手撓了撓屁股。
由於動作稍微大了那麼一丟丟,他那幾乎已經化作宇宙真理一部分的指尖,在移動過程中輕輕劃過了周圍的虛空。
“咔嚓——!”
這一撓,不僅出汗了,還出了大事。
原本穩定了數萬年、承載着這方世界根基的空間壁壘,在林閒那毫無自覺的指尖下,表現得就像是一張被烈火熏烤了三天的劣質草紙。那堅不可摧的法理邏輯,在此刻發出了絕望、卑微且充滿了求饒意味的哀鳴。
三道漆黑如墨、透着令人心悸且能讓元神崩碎氣息的空間裂縫,就這麼像三條黑色的雷龍,在後山上空跳躍了一瞬。
不遠處的一座幾百丈高、通體由太古玄武岩構成的堅硬石峰,在林閒這一指之威下,連一絲最基本的粉塵都沒能揚起,就被無聲無息、極其絲滑地平切成了四塊。那切面光滑得甚至能映照出天空中那些被嚇得連翅膀都忘記扇動、正在自由落體的飛鳥。
林閒砸了砸嘴,翻了個身,嘟囔着一些關於“孜然放多了”和“羊腿怎麼還不熟”的夢話,陷入了更深層次、更沒心沒肺的夢鄉。
……
與此同時,太虛劍宗的山腳下。
原本晴朗的天空像是被一塊浸透了墨汁的抹布狠狠擦拭過一樣,大片大片充滿了硫磺味和屍臭氣息的陰雲,正以一種極其蠻橫、極其不講道理的姿態橫推而來。
魔雲教,青州境內威名赫赫(或者說凶名昭著)的魔道巨擘,今天竟然玩起了“全員集結”的戲碼。
雲層之上,三位修爲早已跨入破虛境後期、平日裏一個眼神就能讓小宗門絕跡的老怪物,正腳踏墨色巨龍,站在黑壓壓的魔雲中心。他們的眼神中不帶一絲憐憫,只有那種由於絕對暴力帶來的、令人作嘔的貪婪。
“桀桀,趙無極,別再躲在你那個像縮頭烏龜殼一樣的殘破陣法裏了!”
說話的是魔雲教的大長老墨奎。他整個人形如枯木,那張皺巴巴的臉上,一雙陰鷙到極點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下方的太虛峰,手中緊握着一杆丈許高的漆黑長旗。
這長旗名爲“遮天魔旗”。爲了煉制它,魔雲教耗費了整整兩百年的陰毒光陰,甚至不惜屠戮了周邊十數座城池,采集了整整三百萬生靈死前的絕望怨氣。旗面翻滾間,無數張痛苦扭曲的鬼臉在魔煙中若隱若現,仿佛要將這方世界的白晝徹底轉化爲永恒的煉獄。
“此旗一出,乾坤逆轉,陰陽蒙蔽。趙無極,你以爲憑借這幾塊破爛靈石撐起來的護山大陣,能擋得住老夫這一卷之威嗎?”
墨奎狂妄的笑聲伴隨着雷鳴在群山間回蕩。他猛地揮動魔旗,刹那間,一股粘稠得近乎實質、帶着濃烈腐蝕氣息的黑色魔潮,從旗面中咆哮而出,像是有生命的噩夢,瘋狂地啃噬着太虛劍宗的金色保護罩。
“刺啦——刺啦——”
令人毛骨悚然的法則腐蝕聲不斷響起。那原本厚重堅固的金色光幕,在魔氣的浸染下,竟然像被硫酸澆中的奶油,迅速變得暗淡,甚至出現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蛛網狀裂痕。
山門外,數十名正值青春、滿懷修行夢想的太虛劍宗年輕弟子,此刻早已被這股來自頂層強者的威壓壓得癱坐在地。
“這……這就是傳說中能覆滅聖地的魔雲教嗎?”
一名剛入門不到三年的小修士,臉色慘白如紙,由於極度的恐懼,他手中的下品飛劍正顫抖得像是一片被狂風摧殘的殘葉,連裏面的劍靈都在發出求饒般的悲鳴。
“宗門……真的要亡了嗎?我還沒吃過山下的烤雞,還沒跟隔壁峰的小紅告白啊……”
絕望的情緒像瘟疫一樣在人群中蔓延。在這些弱小的修士眼中,天上的墨奎就像是主宰生死的死神,而他們,不過是地裏待收割的、卑微的雜草。
……
太虛劍宗大殿內,氣氛凝重得連空氣都仿佛凝固成了冰塊。
“宗主,魔雲教這回是真的打算殺人滅口了!”
大長老白胡子亂顫,眼神中充滿了從未有過的驚恐。他那雙枯槁的手因爲過度用力,硬生生地把座下那張珍貴無比的紫檀木扶手扣出了兩個黑漆漆的指洞。
“他們不僅帶了遮天魔旗,據說墨蒼天那個老魔頭甚至在他的‘幽冥血池’裏睜開了眼。若是在三柱香內不交出那張‘太虛劍圖’,咱們這三千年的道統,今天就要徹底變成歷史教材裏的灰塵了啊!”
宗主趙無極坐在主位上,雖然面沉如水,擺出了一副“宗師氣度”,但實際上他的內心早已慌得連神魂都快要離體而去了。
太虛劍圖。那是祖師爺傳下來的唯一念想,傳說裏面隱藏着能夠破碎虛空、飛升仙界的終極秘密。給?那是欺師滅祖,斷了後路;不給?那是滿門滅絕,大家一起去投胎。
這簡直是修行界最惡毒的二選一。
“趙宗主,考慮得如何了?老夫的耐心,可是跟這旗子裏的怨氣一樣,越來越暴躁了啊!”
天空中,墨奎的聲音通過魔氣的增幅,在大殿內嗡嗡作響。
“等這方圓千裏的禁地徹底化作死域,你們就算想跪着求饒,怕是都沒機會找到老夫的腳跟了!”
說罷,墨奎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蘊含着恐怖魔能的精血狠狠噴在魔旗之上。
“轟——!”
魔旗瞬間暴漲至萬丈之巨,旗面上的厲鬼發出了淒厲的嚎叫,甚至開始掙脫虛空,試圖爬到現實世界中來。原本清朗的午後,在這一刻瞬間消失,化作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恐怖永夜。
在這種純粹的、跨越了層級的暴力壓制下,即便是一向自視甚高的趙無極,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與渺小。
然而。
就在那漫天魔氣即將徹底壓塌護山大陣、墨奎正準備下令開始血腥屠殺的那百分之一秒。
後山上,那個正夢到自己終於要啃下一口外焦裏嫩、散發着迷人油脂香味的黃金羊腿的男人,突然覺得嗓子眼被一股莫名的燥意給堵住了。
夢裏的那只羊腿,好像被那個不靠譜的廚子放了太多的劣質花椒,嗆得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咳……咳咳……呸!”
林閒在半夢半醒間,順着喉嚨裏的那股生理不適,極其自然、極其順暢地吐出了一口……再平凡不過的唾沫。
這口唾沫在離開他嘴唇的千分之一秒內,周圍的時間軸仿佛產生了一次絕對意義上的靜止。甚至連虛空中漂浮的一粒微塵,都硬生生地停在了原位,不敢有絲毫動彈。
緊接着,這一坨平凡的液體,直接引爆了某種不可言說的宇宙真理。
在離開林閒身周三尺的瞬間,由於失去了他本身那種恐怖至極、能壓制萬法的天道氣場的“溫柔束縛”,這口唾沫直接進入了某種連上古神魔都無法理解的、名爲“降維打擊”的超臨界狀態。
在微觀層面,唾沫裏的每一個水分子,都在這一瞬間產生了一次極其劇烈、極其不講道理的核聚變連鎖反應。
“轟——!!!”
一道比一萬個超新星爆發還要刺眼、還要狂暴的金色流光,在那坨唾沫的中心位置猛然綻放。
它不像是某種凡間的功法,而像是宇宙大爆炸之初、定格混沌的第一縷法則。它帶着一種近乎於“系統格式化”的霸道邏輯,筆直地撞向了那厚重如山、遮蔽了整個青州的“遮天魔雲”。
原本不可一世、號稱能蒙蔽上蒼意志的百萬冤魂,在接觸到這道金色流光的瞬間,表現得比見到了貓的耗子還要卑微。
“刺啦——!”
一陣令人靈魂都要被蒸發的法則消融聲,回蕩在整個青州上空。
漫天粘稠、惡臭的魔氣,連百分之一秒的抵抗都沒能做出來,就直接被這股恐怖的高溫和純粹到極致的生命光芒給徹底氣化了。
甚至連那杆號稱“萬法不侵、因果不沾”的頂級魔兵——遮天魔旗,在這一刻也脆弱得像是一張浸透了水的劣質宣紙。光芒輕輕刷過,旗杆斷裂,旗面崩碎,連帶着裏面的百萬怨氣,都瞬間被洗禮成了最原始的、充滿愛與和平的靈氣微粒。
但這道流光的餘威,顯然並沒有就此罷手的打算。
它(也就是林閒那口老痰)在淨化了天空後,以一種超越了所有修士神識捕捉速度的絕對極限,精準無比地撞向了魔雲上方那三個正張着大嘴、準備欣賞太虛劍宗滅門慘狀的魔教長老。
“臥槽……這是……什麼……”
墨奎那雙渾濁的老眼裏,倒映着越來越大、大到遮蔽了視界的金色光輝。他在那一瞬間感到的不是憤怒,也不是遺憾,而是從靈魂最深處涌現出的、對某種高維生命體的絕對膜拜與極致恐懼。
他甚至來不及施展任何保命的禁術,甚至連“自爆元神”的念頭都還沒轉完,就被這股溫熱、粘稠且帶着一股莫名鹹味的恐怖力量給徹底包裹了。
“嗖——!”
三人就像是三只倒黴到了極點的蒼蠅,被一張來自星空之外的金色巨拍狠狠拍中。在一陣極其連貫、極其絲滑的破空聲中,他們化作了三道肉眼難辨的紅光,以幾十倍的超音速,直接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盡頭。
事後根據諸天地理志的非官方記載:這三位長老跨越了整整十萬大山,撞穿了無數空間節點,最後呈倒栽蔥姿勢,精準地倒插在了三萬八千裏外的南海極寒荒島沙灘裏。
由於林閒的力量中蘊含着太過濃鬱的生命氣息,他們在經歷了這種跨洲際的撞擊後,身體不僅沒有碎成渣,反而被強行洗禮得晶瑩剔透,連經脈都擴寬了一倍,修爲甚至還莫名其妙地在昏迷中突破了一個小境界。
當然,目前的他們,正倒栽蔥地扎在溼漉漉的沙子裏,頭頂上趴着幾只正打算產卵、一臉懵逼的海龜,正進行着一場關於“生命起源”的深度靈魂對話。
……
天空,瞬間清明得有些過分。
不僅漫天魔雲沒了,連太虛劍宗方圓幾千裏的所有自然雲層都被這一痰之威給震散了。此時的陽光明媚得近乎刺眼,空氣清新得像是被過濾了幾千遍,每一口呼吸都帶着泥土的芬芳和某種極其高級的法則甜味。
趙無極和一群長老站在大殿門口,整齊劃一地保持着仰頭望天的姿勢,由於嘴張得實在太大,幾位長老的下巴甚至發出了清晰的“咔吧”聲——那是驚嚇過度導致的脫臼。
“剛才……那是……什麼?”
“一道光?還是一坨……帶着某種生命起源氣息的聖物?”
“魔雲教的人呢?那麼大三個老魔頭,剛才還在這兒笑呢,怎麼嗖的一下就人間蒸發了?”
趙無極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宗主。在經歷了長達五秒鍾的腦機宕機後,他敏銳地察覺到,剛才那道能改天換地的流光源頭,似乎正是宗門內那個常年荒蕪、連雜役都不願意去的後山禁地。
“後山……禁地!”
趙無極的聲音因爲極度的興奮和恐懼而變得嘶啞。
“難道是三千年前那位失蹤的開山祖師爺顯靈了?還是哪位過路的真仙大佬嫌魔教的人太吵,順手給清理了垃圾?”
想到這裏,趙無極再也顧不得什麼仙風道骨的儀態。他猛地一跺腳,撩起那件價值不菲的長袍下擺,由於起步太猛,甚至把自己腳上一只鑲嵌了避塵珠的雲紋靴子都給跑飛了。
“快!全體長老隨我上後山!別管靴子了!那是活的神跡,那是咱們太虛劍宗的救命稻草啊!”
……
而此時的後山小木屋前。
林閒終於被自己剛才那個威力過大的咳嗽給徹底驚醒了。
他揉了揉發酸的鼻頭,一臉鬱悶地坐了起來。
“誰啊……大中午的往我鼻子裏塞那種工業辣粉?我招誰惹誰了?”
他有些茫然地環顧了一下四周。除了發現不遠處的一座石峰少了一半,以及空氣中莫名多出了一股像是高檔空氣清新劑的味道外,一切似乎都如往常一樣平靜。
“算了,這午覺是徹底廢了。”
林閒重重地嘆了口氣,有些費勁地從藤椅上撐了起來。
由於他的身體已經強大到了一種近乎於自我封閉的奇點狀態,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必須經過大腦極其精確的算力控制。因爲他知道,如果自己稍微放鬆那麼一丁點對肌肉的約束,這整座太虛峰,可能都會因爲承受不住他肌肉收縮時的恐怖爆發力,而直接從青州的地圖上被物理抹除。
他慢悠悠地走到旁邊一個看起來破舊不堪、甚至還有點漏水的木桶邊。
這木桶是他三年前來後山守山時隨手撿的垃圾。但由於被林閒用了幾年,原本廉價的鬆木材料,此刻竟然透出一種半透明的玉質感,桶身周圍甚至隱約纏繞着淡淡的星河光影。
林閒拎起水桶,在那口深不見底、散發着幽幽寒氣的古井裏打了一桶水。
這井水清澈無比,散發着誘人的七彩虹光,每一滴的質量都堪比一顆經過高度壓縮的微縮星辰,重得驚人。
“這井裏的水,怎麼感覺越來越清甜了,喝多了居然還有點回甘。”
林閒拎着這桶足以讓一個元神境高手當場累趴下的聖水,輕描淡寫地走到他那幾分“紅薯實驗田”旁。
他隨手一揚,譁啦一聲,清涼的水珠灑在泥土裏。
原本因爲幹旱而有些枯萎的紅薯苗,在接觸到這些水珠的一瞬間,就像是磕了某種極其猛烈的興奮劑,猛地膨脹、舒展。每一片葉子都變得翠綠欲滴,脈絡裏竟然自動流動起了金色的法則符文。
而在那泥土深處,幾顆紅薯正以一種蠻橫、不講理的速度瘋狂生長着。它們的體積迅速超過了標準足球,表面甚至浮現出了一層類似龍紋的厚重質感。
隱約間,空氣中竟然響起了一聲極其微弱、但極其愉悅的龍吟之聲。
“長得還成。”林閒滿意地點了點頭,“等這批熟了,應該就能拿去煮點紅薯稀飯了。小師妹要是聞到味兒,估計又要打着‘盡孝’的旗號來蹭飯吃。她那肚子,簡直是個無底洞。”
就在林閒正規劃着他的晚餐菜譜時。
山腳下。
一陣由遠及近、極其急促且充滿了敬畏之情的腳步聲,打破了後山那維持了三年的寧靜。
趙無極帶着全體長老,此刻完全不復往日的威嚴,一個個跑得面紅耳赤,大汗淋漓。甚至有幾位平時裏最講究排場的資深長老,連發髻都跑散了,看起來就像是剛從難民營裏逃出來的老乞丐。
但在他們的靈覺感應中,那個正拎着水桶、彎着腰勤懇澆地的背影,卻仿佛無限高大,承載着萬古蒼涼與諸天大道的終極奧義。
林閒聽到動靜,有些疑惑地轉過頭。
他看着這群穿着華麗禮袍、此刻卻滿頭大汗、正對着他大口喘氣、眼神中滿是狂熱與驚恐的白胡子老頭,腦子裏冒出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喲,這不是趙宗主嗎?還有各位長老?”
林閒晃了晃手裏那個散發着寶光、能把人眼亮瞎的破木桶,有些不解地問道:
“你們這是……怎麼個意思?集體搞什麼山野團建活動,來我這荒山野嶺體驗生活?還是說,山下的食堂今天罷工了,你們想來我這兒討口紅薯吃?”
“噗通——!”
趙無極沒有任何遲疑。他就像是一個見到了至親長輩的孩子,直接一個完美的長距離滑跪,順着滿地的泥水,精準地滑到了林閒腳邊。
他沒有理會泥水濺到了胡子上,而是額頭重重地、發自肺腑地磕在了林閒腳邊的一塊墊腳石上。
(注:那塊被林閒用來墊腳、平時甚至還被他嫌棄太硬的石頭,其實是修行界已經絕跡萬年的‘九天十地鎮魔石’。)
“太虛劍宗第十七代不肖徒子徒孫趙無極,率全體長老,叩見老祖宗顯聖!多謝老祖宗剛才雷霆一擊,救我全宗上下一千三百零一口人命於水火!”
林閒拎着水桶的手劇烈抖了一下,一滴井水不小心灑在了地上,瞬間又催生出了一簇閃爍着靈光的奇花異草。
他整個人僵在原地,嘴角抽搐。
“老……老祖宗?”
林閒低頭看了看自己這具即便在夢裏也顯得緊致有力、絕對沒超過二十歲的年輕身體,又看了看地上那個白胡子拖到胸口、連老牙都快掉光的趙無極,腦瓜子嗡嗡作響。
“趙宗主,咱們熟歸熟,你這玩笑開得也太陰間了吧。我今年才滿打滿算十八歲零幾千個月,連老婆的影子都沒見過呢。我怎麼一覺睡醒,就成你家祖宗了?你是不是剛才被魔教的人給嚇出精神分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