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樓在夜色中顯得比白天更加陳舊陰森。牆體爬滿了茂密的爬山虎，在夜風裏沙沙作響，像是無數細小的爪子撓着牆壁。樓內只亮着幾盞光線慘淡的節能燈，將走廊照得明暗不定。
地下室入口在樓體側面，一個向下延伸的、帶着鐵鏽味的混凝土斜坡。趙浩和另外三個男生正站在入口處，借着手機光亮，對着裏面黑黢黢的通道發怵。
“風哥！你可來了！”趙浩看到林風，像看到救星一樣撲過來，手裏還拿着把不知道從哪找來的、鏽跡斑斑的消防斧（顯然沒什麼用，更多是心理安慰），“就是這兒！說下面堆了好多以前社團的破爛，還有淘汰的課桌椅啥的，讓我們搬出來分類……”
旁邊一個戴眼鏡的瘦高個男生推了推眼鏡，苦着臉：“生活部那幫人就知道使喚新生，還說這是培養勞動精神……這地方看着就夠嗆。”
林風探頭往下看了看。通道不深，大約十幾級台階，盡頭是一扇半開着的厚重鐵門，門內一片漆黑，只有一股陳腐的灰塵和淡淡黴味涌上來。他的靈覺在接近這裏時，就隱隱感到一種微弱的、混雜的“氣息”，不像宿舍樓那種明確的靈體能量，更像是長期堆積負面情緒和廢棄物品形成的“污濁場”，令人不適但不算危險。
“來都來了，早點幹完早點回去。”林風說着，率先往下走。他打開手機手電，光束刺破黑暗。趙浩等人連忙跟上，互相壯膽。
地下倉庫比想象中大，堆滿了各種蒙塵的雜物：破損的石膏像、褪色的宣傳板、缺胳膊少腿的桌椅、一箱箱過期文件、甚至還有幾台老式顯像管電視機和電腦主機。空氣凝滯，灰塵在手機光柱中飛舞。
“分……分哪幾類啊？”一個矮胖男生小聲問。
“有用的、能賣廢品的、直接扔的。”戴眼鏡的男生看着手機上的通知，“趕緊動手吧，這地方我一分鍾都不想多待。”
幾人開始笨手笨腳地搬運分類。動作間難免磕碰，發出各種哐當、吱呀的聲響，在空曠的倉庫裏回蕩，更添幾分詭譎。
林風一邊搬着一個沉重的紙箱（裏面似乎是舊雜志），一邊分神感應着四周。那股污濁的“場”確實存在，像一層粘稠的薄霧，籠罩着整個空間。其中似乎混雜着一些極淡的、早已消散的意念殘留——學生們丟棄不再喜愛的社團物品時的遺憾，淘汰舊物時的漠然，長期無人問津的孤寂……沒有什麼成型的靈體，但環境本身足以讓人感到壓抑和不安。
他的目光掃過角落。那裏堆着幾個蓋着防塵布的大件，形狀不規則。他的靈覺隱隱察覺到，那下面有極其微弱的、不自然的能量屏蔽感，和蘇婉清活動室裏那堆儀器給他的感覺有點像，但更微弱、更雜亂。
難道這裏也藏着研究社的東西？廢棄的？ 林風心中一動。他借口搬東西，慢慢靠近那個角落。
就在他走到離那堆蓋布物件還有兩三米時——
“哎喲！”趙浩那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叫，伴隨着什麼東西倒塌的譁啦巨響！
所有人嚇了一跳，手機光束齊刷刷照過去。只見趙浩正狼狽地從一堆倒下的破椅子中爬出來，手裏還死死抓着那把消防斧，臉色發白。“媽呀！嚇死我了！這椅子堆怎麼突然就倒了？我沒碰它啊！”
“肯定是你剛才搬東西蹭到了。”戴眼鏡的男生鬆了口氣，責備道，“小心點！”
林風卻眉頭一皺。他的靈覺捕捉到，在椅子倒塌前的瞬間，那堆蓋布物件的方向，傳來一絲極其細微的、類似能量擾動的波動。非常快，一閃即逝。
不是靈體，更像是……某種被觸發的、殘餘的裝置反應？
他不動聲色地退後兩步，將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那堆蓋布物件上。同時，他嚐試着，極其輕微地，將自己那點可憐的靈覺像觸須一樣延伸過去，不是探查，更像是……輕輕“叩問”。
沒有回應。那微弱的屏蔽感依然存在，但死氣沉沉。
也許是自己多心了。
清理工作繼續。地下室的氣味和環境讓人昏昏沉沉，時間感也變得模糊。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他們才清理出一小片區域，每個人都灰頭土臉。
“休息會兒，喘口氣。”矮胖男生靠着個破櫃子坐下，抹了把汗。
林風也找了個相對幹淨的箱子坐下，拿出手機。屏幕上，任務倒計時無情地跳動着。他調出之前保存的遊戲畫面，再次默默記憶那些關鍵的光效和構圖。同時，他也在心裏反復模擬着暗綠存在教的那個粗陋法門——如何將靈覺與電子設備的電磁場耦合，如何將意念中的畫面“印刻”上去……每一步都抽象又艱難，像讓一個剛學會走路的人去跳芭蕾。
用精神當顯卡，用靈力當驅動，輸出一場騙鬼的勝利動畫……這活兒真不是人幹的。 林風內心吐槽，但手上動作不停，手指在屏幕上模擬着“施法”手勢（其實根本不需要，純屬心理安慰）。
“風哥，你搗鼓啥呢？一臉嚴肅。”趙浩湊過來，遞給他一瓶水。
“沒什麼，看個攻略。”林風隨口敷衍，關掉圖片。
“哦……”趙浩也沒多問，他現在的注意力全在如何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上。“你們說，這地下室以前是幹嘛的？放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據說這輔樓以前有個挺大的模型社團，還有戲劇社，後來都搬去新樓了，破爛就丟這兒了。”戴眼鏡的男生知識面頗廣。
“戲劇社？”林風心中一動，“那有沒有可能留下一些……特殊的道具？比如燈光、煙霧效果之類的設備？”
“有可能啊！”趙浩來勁了，“說不定還能找到什麼寶貝呢！風哥，要不咱們找找？”
林風正有此意。如果能找到一些還能用的、哪怕是廢棄的燈光或投影設備，對他那個“山寨幻術”計劃說不定有奇效。至少，比單純用手機屏幕效果可能要好。
幾人休息夠了，好奇心（主要是趙浩的）也被勾了起來，開始在雜物堆裏翻找。很快，他們在另一個角落，發現了幾口大木箱，上面用褪色的紅漆寫着“劇社道具”。
打開一看，裏面果然是些陳舊破爛的戲服、假發、塑料兵器。但在最底下，他們翻出了幾樣有趣的東西：一台老式的手搖式頻閃燈（不知道還能不能亮），幾個褪色的彩色玻璃濾光片，甚至還有一個巴掌大、帶搖柄的簡易幻燈光學裝置（原理類似於走馬燈，能投射簡單旋轉圖案）。
都是些早就被現代技術淘汰的老古董，布滿灰塵，但在林風眼裏，卻像是發現了寶藏！
這些玩意兒雖然落後，但它們的設計原理直接作用於光線和視覺，如果配合他那粗陋的靈覺法門，說不定能起到放大器或者穩定器的作用！尤其是那個幻燈光學裝置，如果能用靈覺驅動其核心的圖案旋轉，再結合頻閃……
一個更大膽、效果可能也更好的“混合幻術”方案，在他腦中迅速成型！
“哈哈！這玩意兒好玩！”趙浩拿起那個幻燈光學裝置，搖了搖搖柄，裏面一個繪着簡單星月圖案的圓筒懶洋洋地轉了小半圈，卡住了。“可惜壞了。”
“我看看。”林風接過。裝置很輕，結構簡單。他嚐試注入一絲微弱的靈覺，不是驅動，而是感知其內部。灰塵、鏽蝕、齒輪錯位……但在核心的透鏡和圖案圓筒上，他感覺到一種對靈覺微弱的“親和性”。很微弱，但存在。
有戲！ 林風眼睛一亮。這些老式光學道具，制作材料或許無意中沾染了某些具有靈性導通的物質（比如某種天然水晶粉末的塗層？），或者單純因爲長期被用於“制造幻覺”的場合，而留下了一點特殊的“印記”。
他不動聲色地將這幾樣小東西放在一邊：“這幾個挺有意思，回頭我研究研究能不能修好當個擺設。先幹活吧。”
趙浩等人也沒在意，幾件破爛而已。
清理工作又持續了將近一小時。終於，生活部指定的區域清理完畢，幾個人累得腰酸背痛，但看着整齊了些的倉庫（雖然只是很小一塊），也算有點成就感。
“收工收工！趕緊上去！”趙浩迫不及待地往出口走。
林風落在最後，悄悄將那個頻閃燈、幾個濾光片和幻燈光學裝置塞進了自己的背包。臨走前，他又看了一眼角落那堆蓋着防塵布的物件，靈覺中那微弱的屏蔽感依舊。
他沒有再嚐試探查。今晚的收獲已經超出預期。
幾人爬上斜坡，回到地面。夜晚清新的空氣涌入肺葉，驅散了地下的陳腐。趙浩等人如釋重負，互相道別後各自散去。
林風沒有直接回宿舍。他背着包，走到輔樓側面一個僻靜的角落，借着遠處路燈的微光，將那個幻燈光學裝置拿了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集中精神，將一縷比頭發絲還細的靈覺，小心翼翼地注入裝置的核心。同時，手指輕輕撥動那個卡住的搖柄。
“咔噠……”
一聲輕微的、仿佛齒輪咬合的脆響。圓筒內部的星月圖案，在沒有任何物理外力持續作用的情況下，極其緩慢、但確實地自動旋轉了起來！
一道極其黯淡、幾乎肉眼難辨的、混合着微弱靈光的星月圖案光影，投射在了旁邊的牆壁上，緩緩流轉。
成功了！雖然效果微弱得可憐，耗能卻讓他瞬間感到一陣頭暈，但這證明了他的想法可行！靈覺可以驅動和強化這類老式光學道具！
他立刻停止，將裝置收回包裏，靠在牆上喘了口氣，額頭已經滲出細汗。驅動這玩意兒比想象中還費神……不過，值了！
有了這個“放大器”，他制造“勝利幻象”的成功率和效果，或許能提升那麼一點點！
他抬頭望向宿舍樓的方向，樓頂淹沒在夜色中。
計劃，正在一步步變得清晰，也一步步走向那個無法預知的夜晚。
然而，就在他準備離開時，眼角餘光忽然瞥見，輔樓三樓的一個窗戶——那裏正是超自然現象研究社活動室的位置——窗簾的縫隙後，似乎有微弱的光亮，極其短暫地閃動了一下，隨即熄滅。
是蘇婉清還在？還是別的什麼？
林風站在原地，看着那重歸黑暗的窗口，心中剛剛升起的些許興奮，又被一層疑慮覆蓋。
這個夜晚，似乎每個人，都在黑暗中進行着自己的準備。而最終的交匯點，或許就在不遠處的樓頂，那倒數計時的盡頭。
（第11章 完）
